春色来仪
回了忠勇伯府,钱嬷嬷抱着盒子送两人直奔刘老夫人静心居。果然如王老夫人所料,刘老夫人下午辞别王夫人时,四处找陈仪寻不见,回府也没见着她人,气的砸了好几个茶盅。
直说有本事别回来,回来就要打断她的腿。
陈岚蓉想瞧热闹,赖在静心居不走,陈仪进去时她正逗刘老夫人开心,两人在下跳棋玩儿。
陈岚蓉哄她有一套,直嚷嚷:
“祖母总赢我,嗳嗳,不对不对我下这里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还悔棋?落棋无悔!”
“祖母棋艺强我百倍千倍,便是孙儿悔上一子两子,也不是昨天对手,祖母便让让我罢,好祖母~”陈岚蓉假意撒娇奉承,甜言蜜语不要钱的灌,刘老夫人果然被她逗得直乐。
一时间屋里其乐融融。
进屋之前,钱嬷嬷退后一步,陈仪领头走在前面,和春俏三人进了内屋。
陈岚蓉等着看陈仪出糗,时不时瞄一眼门口,陈仪刚进忠勇伯府就有盯梢小丫头偷偷禀报。忍着跃跃欲试的心,有意无意顺嘴提到陈仪,担忧的说:
“祖母,这么晚三妹妹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派人去寻一寻?可别出了意外。”
王老夫人一听陈仪名字便气不打一处。
“寻她作甚?目无尊长得野丫头,死在外面倒好了,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丫头。”
“祖母别生气,她到底年纪小,规矩慢慢教就是了。听湘瑶姐姐说,她在学堂装神弄鬼,吓得湘瑶姐姐回去病了好几日,现在瞧见三妹妹就吓得直哆嗦呢!”陈岚蓉添油加醋,趁机靠黑状:“哎,其实我也觉得三妹妹有些过分。怎么说湘瑶姐姐也是五叔伯家的长女,虽说到咱们府上借读,三妹妹这般岂不是生生打了五叔伯的脸,传扬出去可不说三妹妹不好,那是丢了咱们伯府的脸。纵容欺辱宗族堂姐,仗势欺人总不太好听……”
刘老夫人第一回听说,竟然还有这事?这祸害!刘老夫人气上心头,狠狠拍打棋盘,棋子顿时七零八落散的到处都是。
“好好好,真是胆大妄为,当真觉得有老太爷护着,认准我不敢罚她?”刘老夫人气的口不择言:“便是我打死这小畜生,看有谁说我什么!”
钱嬷嬷听的清清楚楚,心里长吁一声。
果真不是亲生孙女,听风便是雨。她瞟一眼陈仪。却见她面不改色,仿佛一句没听见,悠然自若嘴角含笑,脚步轻盈没有一丝拖沓,直接走进去行礼。
“祖母,我回来了,给祖母请安。”
刘老夫人冷眼看她,那眉眼之间尽是谢宛蓉影子。想到当年她刚嫁进来,谢宛蓉三字似大山一般沉沉压在她头上,每个人都要在她面前说上一句:不求你比谢氏做的更好,千万善待谢氏之子,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便好。
姓谢的再好早就是个死人,她嫁进伯府二十多年,为伯父开枝散叶,主持中馈又替婆婆守孝三年。更为他陈忠德红袖添香,纳了吴姨娘生下老三陈岚清。她做了这么多,陈忠德依然心心念念记着谢宛蓉。旁人瞧着他从来不过问府内大小事务,一切由她做主是他畏妻如虎。事实是他一颗心早就随着谢宛蓉魂归西天二十多年,他是懒得过问无心过问罢了。
她也曾幻想夫妻和睦,如胶似漆。可他每次憩在她房中,都像完成任务一般草草结束。他凭什么这样对待她?他当初既不想娶便该死守心志,害了她欢喜一场,到头来做出那副魂不守舍深情姿态,做给谁看?
“你这一整天都跑哪去了三妹妹,祖母一直担心你。”
陈岚蓉见祖母不说话,以为祖母又要轻拿轻放,她怎么甘心,便出声寻问。
陈仪并不理睬她,只当她如空气。
她从王府溜出来就考虑过,刘老夫人绝不可能轻易绕了她这回。和她说再多也没趣。
刘老夫人阴恻恻地笑了笑,说道:
“仪姐儿人小注意大的很,哪里需要别人担忧。在她眼里只怕连我这个祖母也算不得什么。”
陈仪只当没听出刘老夫人话里话外讽刺意味,恭恭敬敬福了一礼。
“回祖母话,今儿是尚书府老祖宗担心慧姐姐,特特喊我去陪她一天。是孙儿的错,忘了派人回来知会,还请祖母责罚。”说完干脆利索跪倒在地。
“好!好!好!”刘老夫人气急而笑,指着陈仪道:“你倒是认的痛快,我若不罚倒枉费你这认罪态度!来人!”
钱嬷嬷正是为此事而来,抢在刘老夫人叫人之前开口。等她说完再开口便太打脸,那不是帮忙是刻意结仇了。钱嬷嬷笑盈盈上前一步说:
“老夫人且慢!奴婢给老夫人请安了。”
“钱嬷嬷?”刘老夫人这才注意她在后面,哪里耐烦同她啰嗦,随意挥挥手说:“不必多礼,钱嬷嬷请回罢,今日有事处理没空招待你改日再说。来人......”
钱嬷嬷提高音量紧跟一句:
“老夫人,且听奴婢一言。”双手捧起礼盒,将老参高高举起,语气轻快带着些不容忽视地强硬:“这是我们老祖宗特意吩咐奴婢,带给老夫人补补身体。我们老祖宗说了,今天多亏了陈三小姐。老夫人执意怪罪,明日老祖宗便亲自上门赔罪,还请老夫人留几分薄面!”
这话隐含警告意味,说的毫不客气。
刘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胸口上下起伏不定,阴沉着脸不说话。
陈岚蓉左看右看,恨不得跳出来赏陈仪几个耳光才好。
只可惜刘老夫人终究不好撕破脸,尚书府金字招牌可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只恨忠勇伯府除了陈家文在翰林院,做个不大不小庶吉士外哪有旁得!
尚书府,她得罪不起!
刘老夫人忍了又忍,只忍得心肝脾肺无处不疼!一张老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陈岚蓉见刘老夫人脸色虽难看,却渐渐缓和下来,心知不妙。眼珠乱窜脸上带出笑容,甜甜地说:
“钱嬷嬷不用担心。祖母教训自家孙儿,也是为了三妹妹好。难道三妹妹跑出去一整天没个消息,也不说不罚,以后各位姐妹谁肯信服?咱们这府上那还有规矩可言?老祖宗好意蓉儿晓得,不过是怕祖母罚的过重。还请钱嬷嬷回去说一声,祖母是三妹妹亲祖母,也是心疼三妹妹的,请老祖宗不必担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漂亮至极!
陈仪暗暗称赞,陈岚蓉果然不是棒槌。她就说麽,张二夫人那般精明能干,岂能教出个棒槌来。不过是之前陈岚蓉小瞧了自己,加上心仪乔君桓,这才屡屡昏头。
刘老夫人听了这话心情松快许多,吐出口恶气,嘴角微扬点点头说:
“正是如此。家家都有规矩,仪姐儿还小,若以后行事都这般没规没矩,传出去丢的岂止是她一个人的脸面?仪姐儿,祖母问你,若罚你可埋怨祖母?”
陈仪坦然直视刘老夫人:“不敢!任凭祖母责罚!”
多说无益,有前面一番话,想来便是罚也罚的有限。虽说她压根没想过祖母喜爱,也不想和她结仇太过。
钱嬷嬷无话可说。
还是将老参留下,说了些老夫人保重身体,陈仪年幼况事出有因,既罚的两厢情愿,也请老夫人看在王老夫人面上,手下留情。刘老夫人占了上风心情愉悦,倒是欣然接受。
钱嬷嬷不好多留,放下东西便告辞回府,回去将事情说给王老夫人听,王老夫人长吁短叹,直说刘老夫人真是老眼昏花,这么好这么聪明的孙女不知珍惜,难怪忠勇伯府这些年尽走下坡路,就她这点度量,能好才怪!
若慧姐儿有仪姐儿一半懂事机灵,她何苦替她处处担忧张罗。仪姐儿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