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这面盾古朴、大气,其造型别致一格,第一眼其实很得何洛喜爱,整体细致的辩别,便是老手师傅都会因为锈蚀而断定它到代的真实,但何洛有与从不同的眼睛,辩完锈蚀与花纹后自然以开了灵的眼睛再次对这面青铜盾进行了鉴定。
像这种年代久远的真品,在帛门眼里,是多少能看出一点气机所在,如虎符,可见气机成虎;如青铜鼎,可见硕大的水麒麟头,当何洛认认真真看向这面盾,却只是看到这个盾隐隐散蒙着一层青淡之气。
何洛不动声色看了旁边的石俑与画幅,石俑半浮现出半跪残缺的着衣下半身为蛇尾的透明器灵,而那卷画,气机浓郁之极,竟是葱葱山水老树翁酌半透半鲜明的浮在半空之中,仿佛还能从画那边闻到清新的青草野花香气。
何洛再次仔细打量这面盾。
古玩这行,皆因青铜器值钱,仿古锈那是花样百出,常见的有种植锈、烧熔锈、胶着锈、移植锈、将动物尿液、粪便或农用化肥与泥土掺合,涂抹到仿品表面后埋到土里的伪腐锈等。
这面盾整体的锈蚀非常自然和协,层次分明,蕴含着漫长岁月的沧桑底蕴,若是真到代,此盾埋于土中几千年,阴秽之气极重,必然是要生出器灵的,可它有气机,却无成型的灵,何洛心中一叹,突然听到一声并不友好的声音。
“何师傅,你看了半天看出名堂没有?别的师傅还等着鉴定那件古玩哪。”
何洛闻言摆出不好意思的笑给出言讥讽自己的少东家与后头的师傅们道了歉,赶紧走到了石俑前。
这石俑并不大,高约十五厘米,宽约五厘米,石质红白相嵌,上半身为戴冠帽、着大袖之古人物,下半身的衣襟下盘踞而立的却是红色沉淀之石雕刻的蛇尾。
这尊石俑人物面部腐蚀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到半个眼角与嘴角,双手拢于胸前,蛇尾上鳞片也层次雕刻了出来,只是有些地方也缺欠了。因为凑在眼皮下仔细察看,何洛甚至感觉鼻尖碰到了那时隐时现的冰凉的衣物与蛇尾,空气里隐约还能听到哀哀切切的痛吟之声,一个青年男子不停的悲叹:“吾之面、吾之面~”
……
真是件有趣的闽州明器,怕是宋代真迹。
蛇身人首俑在众多的宋代寿山石俑中很常见,是为“大俑”。为何是蛇身人首的宋朝闽俑呢?因为宋朝的闽州很盛行的以蛇为图腾的习俗。闽之所谓“闽”,指的是门中一条虫,而“虫”的古篆形象和一条盘踞在地上的眼镜蛇极为相似,故而宋墓寿山石盛行的雕刻陪葬里,除了握刀执剑,戴盔披甲,很是威武的武将俑;大部分是立像,有的佩戴纱冠,持拥朝笏,有的身着长袍,盘束高髻的文臣俑;有男女老少之分,女俑又有“环肥燕瘦”之分,有的劳作,有的舞蹈,姿态姣美的民俑,还有动物、神禽等雕刻石俑,还有小摆件、什件和器皿,而石俑当中则多蛇身人首的石雕。
至于寿山石,宋时文人皇室兴盛喜爱收藏,自然陪葬之物的石种里也多有寿山石。
何洛若无其事的无视了拍打着卷上自己手腕的透明蛇尾,放石俑放回了原处,默默走向山水画卷。
关梦龙盯着自己讨厌的何师傅的举动,见他挪步,又是冷哼一声,出声道:“方才何师傅鉴定那青铜器连占用别个师傅的时间都好意思,怎么一到中间这摆件了,反而一看就过?何师傅,你仔细看,要是时间不够和我讲,我会适当延长一点鉴定时间给你的。”
何洛简直想揍关梦龙两拳,面上却保持着微笑,客客气气的:“多谢少东家关怀,少东家跟大先生一样,都是仁厚主家,在下学艺不精,叫少东家见笑了。”
“这石俑我已经看好了,多谢少东家体恤。”
关梦龙以为何洛这大个子被自己一辱一激脸上多少要带出来愤恨不平之色,没想到这大个子竟是能屈能伸的主,脸上那笑看着诚恳无比,却像一道明晃晃的讽刺,讥笑着他就这么点不入流的手段,这般想着,关梦龙只觉一阵难堪,虚情假意的摆摆手丢出一句“无妨,有不便处还请直说,我关家并非苛待于人之家,既然何师傅胸有成竹,我就等着过会看儿何师傅的鉴定结果了。”心里却是想着这才是第一轮,还有四轮鉴定,有莫得真本事,今儿个就能看出来。
姓何的,你最好祈祷自己运气好都猜中,否则,我关家怕是容不下你这种半调子的假师傅。
何洛不知关梦龙打着要把自己赶出长盛的心思,他两个打着机锋,何洛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借着俯身看画的时机,何洛眼睛一转,和聂璇露出明显担心及生气的眼神碰在一起又分开,何洛心下一暖,抿了抿嘴角低下头去。
聂璇听到关梦龙说话阴阳怪气,赤果果的嫌恶与嘲讽,俏脸一沉,在旁边就想出言维护何师傅,金桂时刻关注着小姐的动静,一见小姐红唇微张,便知晓不好,也顾不得尊卑,在下方伸出手指推了一下聂璇。
她这一推叫聂璇回过神,一愣之间便失了说话的时机,只听得表哥和何师傅你说我答,短短一番对话,表哥的不怀好意立马就被何师傅的绵里藏针给化解了,聂璇松了口气,又马上担起心来。
关梦龙可不是个大肚的人,他自视甚高,也不晓得为么子看何师傅不顺眼,这想着法子要整治何师傅,这会子吃了软亏,他看着大方容忍了,暗里只怕要事后找麻烦呢。
想到此,聂璇的眼神冷了下来,也明白了金桂的意思,是要自己忍耐,莫要一时冲动了。
来的师傅们将少东家与面生的年轻师傅对话听在耳里,大伙儿都是人精,当下都明白少东家不喜这年轻人,因此打量何洛的眼神不少便都带着审视与轻蔑。
何洛顶着一众扎人的眼光淡定的将自己对三件物件的鉴定写好交了上去。
三位师傅迅速将一众人的结果看完,拿了笔在上头或圈或叉后装进了盒子,伙计们麻利的将三件物件儿装了箱,换上了另外三大样。
这次摆上的是两个摆件一个鼻烟壶。
何洛心知自己要藏拙,加上后摆出来的物件并不如那件青铜龙盾获得自己喜欢,便中规中矩的随着大流一一鉴定了写上结果交上去,如此五轮下来,三位师傅并少东家与聂璇开始计算每个师傅每一轮的表现。
每位师傅的鉴定都是念出来的,一圈听下来,何洛发现关于第一件青铜盾,竟是十之八九都鉴定为真品,唯有何洛与一位秦老师傅对盾形、铜锈都提出了疑问。后边的一对镂空雕梅瓶与一只白玉砚滴有大部分师傅认为并非到代真品,但也有师傅断定为老物件的。
虽然晓得其中那只白玉砚滴是货真价实的到代古玩,何洛这件还是都写上了赝品的评定,又将那对镂空空雕梅瓶评为真品。
关梦龙本就等着看何洛的表现,从三位师傅那得了评定,再一看何洛交上去的,笑得便真心实意起来:果然是个不入流的师傅,竟把青铜龙盾与砚滴鉴为膺品,这样的庸才,实在是不配留在长盛。
不过年后自家要全家出国居住不再回来,现在屋里回来的货多,不如敲打敲打克扣他的工钱让他在这二十来天里为自家多卖点子命,免得他莫得事做到外头到处碰壁。
再讲了,他都这样了,他那个看起来就是个弟弟的所谓师父和大个儿师弟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听说都受了伤,想来要用他的工钱呷饭抓药养活着,就当可怜他,暂时留着算了。
关梦龙笑得愉快,借着这大好机会当着一大众的师傅宣布了三位跟着自己去斗宝会的师傅的名字,又明嘲暗讽的点名何洛讲了一番,随后施恩似的表示并不开除何洛,只是年底的奖励怕是要取消,方才施施然领着当裁判的三位师傅并选出来的三位师傅回去公馆商议行事。
聂璇气得几乎想发抖,然而看着何洛高高大大挺直着胸膛站在其他师傅的不屑与鄙视的眼光里表情平静,忽然就明白过来,何师傅并没有因为这些轻浮又势利的人物们的眼光受到伤害,他稳重淡定,肯定是按着和自己商量的,故意藏了拙。
咬着下唇,聂璇冲何洛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晓得的眼神,这才带着金桂退场离开。
关家的大小姐也走了,这下子散场的师傅们便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或大或小的交谈着,多是在交流方才鉴定的青铜盾与镂空雕梅瓶及白玉砚滴的鉴定,何洛耳朵好得很,轻易就听到多人话里话外都带上了自己。
他心头嗤笑:么子青铜盾是真品,那是后世高人制作出来的仿品。但说它不真,它确实不真,并不可能是秦汉到代的真物,因为它并无器灵。说它真,它又真,看那养出来的灵光,想来是有百千年的历史。
不过这个只要自己晓得就行了,姓关的自以为是,想来明天会带着青铜龙盾前去斗宝,毕竟世上唯一之物,可当稀珍,就是他莫出完丑回来发现屋里失守,气得吐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