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世人素来注重血统传承,皇后有喜,自然是普天同庆。
当下,赵祯便寻思着是不是要大赦天下为孩子积福,夜里跟忘忧商量时,忘忧犹豫地摇头,说:“现在怀孕时日尚欠,胎儿并未坐稳,陛下就如此张扬起来,未免叫人背后嚼说我张狂。”
赵祯点头说:“这话说的极是,那咱们就悄悄地,也免了朝臣命妇的祝贺。”
忘忧笑道:“这样最好。等孩子生下来,陛下再疼他宠他也不迟。”
“嗯,都听皇后的。”赵祯抬手把忘忧揽进怀里,满怀向往地看着帐子顶,开心地问:“你说,他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忘忧笑了笑,反问:“陛下希望他是男是女?”
“男女都好。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儿自然要立为太子。若立为太子么,那自然要辛苦一些,需早早开蒙,找名师教他读书习字。若是女孩儿……朕一定要宠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如此说来,我倒是希望她是个公主。”忘忧低声笑道。
“为何?”赵祯疑惑地问。
忘忧侧了侧身子,看着赵祯说:“因为我想看看陛下是如何把她宠成最幸福的公主的。”
赵祯闻言愣了一下,忙低头看忘忧,笑问:“这话听起来怎么带着一点酸味儿?”
“哪有?”忘忧扁了扁嘴巴,又侧转了身子给了赵祯一个后备。
赵祯伸手环住她,在她头顶低声说:“放心。在朕的心里皇后永远是最重要的。”
忘忧忙说:“陛下这话可不对。陛下是天子,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天下,是百姓,是我朝万年基业。”
赵祯在忘忧的耳垂上咬了一下并轻声责怪道:“在这枕边衾里夫妇二人说悄悄话,你又拿什么官腔儿?”
“陛下别闹,这个时候可不能胡来。”忘忧往里躲了躲。
赵祯轻笑道:“朕知道,宋嬷嬷已经叮嘱过朕了。”
忘忧忽然想到了一事,又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赵祯,低声问:“陛下,要不要……”
“嗯?”赵祯看着忘忧犹豫的样子,等了片刻,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要不要再纳两个嫔御进来?毕竟我怀了身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伺候你。而且皇室宗族自然是子孙旺盛才好……”
赵祯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等忘忧说完便打断了她:“好了,不必说了。”
“嗯?”忘忧伸手摸了摸赵祯的脸颊,柔声问:“陛下生气了?”
赵祯叹了口气,说:“朕不会纳什么嫔御的。若说嫔御,重华宫里不是有一个吗?太后亲自给朕选的人,朕自然要用起来才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你……”忘忧一时气结,她想过给赵祯纳妃,选个温柔善良或者懦弱些的门第低一些的女子进宫,但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梅清韵。
赵祯看她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不高兴了,忙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宽慰道:“好了,别瞎想了。”
忘忧只当他刚才的话是句玩笑,生气的哼道:“这是什么时候?陛下居然开这样的玩笑。”
“好啦!别躺着了,该起来用晚膳了。”赵祯先起身,又把忘忧搬起来。
“没胃口。头还晕着呢。”忘忧懒懒地说。
“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要吃点东西。”赵祯拿了枕头垫在忘忧背后,又扭头吩咐姜兰:“叫他们把晚膳送到寝殿来。”
姜兰答应着出去,一会儿功夫后跟白芷二人抬着一个小炕桌进来,炕桌上是几个精致的小菜和粥,还有素馅的蒸饺包子。
忘忧吃了半碗红豆粥,赵祯倒是胃口挺好,陪着她吃了两个包子并一碗粥。吃饱之后又跟她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着姜兰和白芷服侍着梳洗了睡下,方说去乾元殿处理一下政务,便披上大氅出去了。
忘忧当时没有多想,况且今日也的确是累了,躺在暖暖的锦被里没多会儿便迷糊着了。
赵祯从未央宫出去之后回了乾元殿,叫新选进来的乾元殿掌案内监宁寿远把今天的奏折都搬上来,然后又叫人多点了几支灯烛,开始在书案跟前坐下来看批阅。
赵祯这一坐下来就坐到了四更天,还是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皱眉揉了揉肚子。
“陛下,已经四更天了。您要不要吃点宵夜?”
“嗯?谁准备了宵夜?”赵祯纳闷地问。
“自然是宋尚宫叫人送来的。”宁寿远说着,转身朝外面拍了拍手。
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进来,给赵祯送上一份热热的鸡丝粥和两个梅花馅儿的甜酥饼。
赵祯吃了一口酥饼便知道这不是未央宫的手艺,皱眉问:“这些究竟是谁送来的?”
“送来的人的确说是宋尚宫让送来的……”宁寿远狐疑地回头看向那两个小太监。
其中一个小太监忽然跪下去,叩头回道:“陛下恕罪,臣妾心系陛下,所以才借了宋尚宫的名头……”那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摘了头上的帽子,散开一头乌发。如墨色瀑布般的乌发半遮掩着一张俏脸,正是梅清韵。
“是你?”赵祯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朕让你禁足重华宫,你连一个晚上都没过就出来了?你这抗旨的胆子是谁给的?这便是你们梅家的教养和规矩吗?”
“陛下恕罪,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安心养胎不方便照顾陛下,如今正是用得着臣妾的时候,太后娘娘让臣妾戴罪立功,所以臣妾便细细的做了陛下喜欢的梅花馅儿酥饼和滋补养身的鸡丝粥,赶着给陛下送来了。求陛下看在臣妾辛苦到半夜,就多进一口吧。您想惩罚臣妾,也要顾惜自己的龙体呀。”梅清韵素颜低眉,一副恭敬温婉的模样,一番关切的话娓娓道来,这一份柔情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然而赵祯并不是一般人,他自幼便在恭维,算计以及虚情假意之中长大,最懂得分辨人心的真伪。
“朕听你这番话,是奉太后之命打着未央宫的皇子来朕面前自荐枕席来了?”赵祯凉薄地笑了笑,抬手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酥饼丢回盘子里。
“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臣妾是陛下的皇妃,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是分内之事。”
赵祯斜了梅清韵一眼,淡淡地说:“说的是。你的确是朕的皇妃,所以今晚便留下来吧。朕累了,要歇息。你去内殿把床榻收拾好。”
梅清韵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忙答应一声起身往寝殿去了。
赵祯这才朝殿外的护卫喊了一声:“来人。”
护卫在门口应了一声。赵祯指着宁寿远,吩咐道:“把他给朕拖下去,重责二十杖。”
“呃……啊?”宁寿远原本还以为自己办了一件得力的事儿,却没想到转眼就要被杖责一时傻了眼。遂忙跪地求饶:“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赵祯懒得搭理他,转身往内殿走去。
梅清韵在里面听见宁寿远哀求,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里尚未缓过神来,赵祯已经进来了。
“怎么,没做过这些铺床叠被的粗活?”赵祯淡淡的问。
“啊,不。臣妾虽然在家里没怎么做过这些,但要进宫伺候陛下,自然也做了些功课的。”梅清韵说着,赶紧的转身去忙活,很快就把龙榻收拾好了,然后请赵祯上榻。
赵祯抬起胳膊让梅清韵把自己的外袍脱掉,然后躺上了龙榻。在梅清韵想要爬上来的时候,冷冷的吩咐了一声:“去那边跪着。”
“呃,啊?”梅清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当场。
“不愿意跪在这里?那就去殿外跪着去。”赵祯说着,自己拉了拉锦被,转身向里。
“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陛下明示。”梅清韵委屈地跪在了地上。
“竟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去外面跪着想清楚。如再啰嗦半句,朕便把你降为九品娘子。”赵祯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臣妾知罪。臣妾这就去自省。”梅清韵知道再多说只能让天子更加不高兴,便老老实实的出去跪着了。
第二日一早忘忧便得到了消息,不过她听到的跟乾元殿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传话的是乾元殿的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内监,这小孩子并不知道寝殿内的事情,所以只告诉了何妈妈淑妃娘娘昨晚在乾元殿侍寝,宁常侍因伺候不周被陛下杖责二十。
忘忧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愣愣的问何妈妈:“梅清韵昨夜侍寝了?她不是被禁足重华宫了吗?”
“老奴也不知道啊!”何妈妈比忘忧还心烦,虽然天子一定会有别的女子,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更不应该是刚刚往皇后身上破脏水的梅清韵啊!
忘忧想了想,笑道:“罢了。既然已经侍寝了,那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了。准备些东西,咱们去道一声恭喜吧。”
“娘娘要去给淑妃道贺?”何妈妈一脸的不可思议。
忘忧略一沉思,说道:“去把那对儿青玉花瓶儿拿上,再把蜀州进上的锦缎选两匹好颜色的。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