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卿卿忘忧:一别数日,音容在侧,不胜思念。”忘忧只读了开头,便忽然把绢帛捂在滚烫的脸上。
忘忧心如狂潮,让她不知所措。按着胸口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有把书信展开,重新细读。
他写道:“人生几度春秋,初见之喜长存。犹记得那日,风雪漫天,卿临风而立。松风阵阵之间,伊人娉且婷。乌发如墨舞于风雪之间,薄裳如雾摇曳于青松之下。身影袅娜,掠雪露清扬。倩容皎皎,胜寒梅冷婉。与卿邂逅,如清露濡润春草之畅然,亦如微风轻吻蝉翼之心醉,更是爱慕攀上心窗之微芒。卿万般美好,自初闯入吾之心间开始,遂成潋滟天光,滋养吾之心魄,初见之美好,当以卿为人间冠名……”
“哎呀!我竟不知他也这般酸腐……”忘忧羞涩难当,直接伏在桌案上掩饰着自己狂跳的心。
客船起航,秦青茵去船舱后面煮了一锅绿豆百合汤,盛了一碗给忘忧送过来的时候,见她还捏着那张轻绢痴痴的看,于是笑道:“这都能背过了吧?若是赶考的举子能有你一半儿认真,早就金榜题名了!”
忘忧忙把那片蝉翼绢折叠起来放进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方瞪了秦青茵一眼,嗔道:“姐姐你笑话我!我可比不得你千里追夫的勇气呢!”
秦青茵顿时红了脸,伸手拧了忘忧一把,笑骂道:“你这丫头好一张利嘴,这般不饶人呢!”
忘忧看秦青茵也害羞了,便不再打趣,接了她手里的绿豆汤,又问:“船上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晚上我来下厨。”
秦青茵叹道:“能有什么可吃的?现在因为怕河水不干净连鱼虾都不能吃,就吃点粥凑合一下吧。等到了扬州就好了,那边没有遭灾,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些。”
“说的也是,还是保命要紧。这种时候就不要贪图口腹之欲了。”忘忧叹了口气,又伏在窗口往外看了看,见碧波荡漾,水汽蒸腾,连风都是湿热的。
“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趁这个功夫不如眠一眠,养养精神也是好的。”秦青茵看着忘忧眼底的淡青色,心疼地劝道。
“这天气闷热得难受,哪里睡得着呢?”忘忧叹道。
“那你去甲板上吹吹风吧。”
“嗯,我去煮点茶消暑也好。”忘忧说着,起身去拿随身的包袱,里面有她自己配制的花草茶。
沈熹年见忘忧要煮茶,便办了一张小茶桌来放在甲板上,又去取了一壶干净的清水放在红泥小炉上。
“好久没喝你煮的茶了。”沈熹年笑眯眯地坐在忘忧对面等着喝茶。
忘忧打开手边的盒子,里面有几个锡纸包,其中一个包着茶叶,另外几个包着清热解毒的金银花,野菊以及枸杞这几样常用的花草。
沈熹年看着她把取茶,又取了金银花,然后野菊花以及枸杞,每一样都取了一些,混合到壶里一起煮。于是纳闷地问:“你这是什么新花样儿吗?我记得你之前纵然有几种花草和茶一起煮的时候也分个先后顺序,怎么这次一股脑都放进去了?”
“啊?”忘忧懵懂的抬头看了一眼沈熹年。
沈熹年指了指煮茶的陶壶,挑了挑眉梢。忘忧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心不在焉弄错了,但也懒得再换,只说:“无妨,我就是要试试这样煮是什么味道。”
“好,也好!”沈熹年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等着忘忧给自己递茶。
水咕咕的开着,热气带着茶盒花草的香味扑面而来,忘忧却又愣神,竟忘了分茶。
“咳咳……”沈熹年咳嗽了两声提醒忘忧回神。
忘忧这才发现茶早就煮好了,便拿了竹勺舀了茶分到茶盏里。沈熹年看着浓浓的茶汤有些犹豫,心想这茶煮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他正犹豫之时,忘忧已经自己端起茶盏,刚尝了一口便“噗”的一声喷到了一侧。
“哟,怎么了?太烫了?”沈熹年忙问。
“太难喝了。”忘忧皱眉叹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办吗?”沈熹年好奇地问。
“嗯……”忘忧沉吟了片刻,方低声问:“你给姑娘写过书信吗?”
沈熹年愣了一下,方愤愤然拍了一下桌案,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吗?”
“你这人,怎么凡事都往歪处想?我是说正常的书信。”
“没有。”沈熹年断然否决,再一审视忘忧的神情,忽然问:“陛下给你写信了?”
忘忧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你脸红什么?书信往来是很平常的事情,你犯得着这般怀春模样吗?”沈熹年越发的纳闷,又问:“他在信中说什么了?”
忘忧忙摇摇头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慌什么?”沈熹年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哪有慌?”忘忧嘴硬地反驳。
“你看看——这还急了!先是魂不守舍,茶都煮得没法喝了,再又满脸通红,一问你还慌……他究竟跟你说什么了?你拿来我瞧瞧。”沈熹年朝忘忧伸出手去。
“书信这等私密的东西,你怎么能说看就看呢?”忘忧翻了沈熹年一记白眼。
她越不让看,沈熹年便越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便板起脸说:“我是你哥哥!长兄如父,你的事情本就该我过问,快些拿来。”
“少来了!就是不给你看。”忘忧起身回船舱里去了。
沈熹年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了!你不让看我就看不到?”
中午时日头毒辣,天气闷热大家都没有胃口。忘忧躲在船舱里不出来,沈熹年也钻进后舱里睡了个午觉。
傍晚时分天气终于凉爽了些,大家也都觉得饿了,便都从船舱里出来吹风,顺便填饱肚子。忘忧煮了绿豆粳米粥,船娘又把开春时腌制的萝卜干拿了几块出来,用水洗过后切成丝,淋上一点麻油和醋,吃粥的时候配着刚刚好。
“等到了扬州,咱们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顿!这些日子下来,我足足饿瘦了十斤!”沈熹年一边吃粥一边叹道。
“我们可没带多少银子,不够你花天酒地的。”忘忧摇头笑道。
“谁说的?”沈熹年放下粥碗擦了擦手,往随身的小包袱里一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忘忧的面前。
“这是什么?”忘忧纳闷地问。
“自己看啊。”沈熹年又捧起粥碗。
忘忧擦了擦手,翻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两张契约,展开看时,自己也笑了:“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秦青茵凑过来一看,纳闷的问:“这是盐庄的契约?谁的盐庄?”
沈熹年点了点忘忧的脑门,笑道:“这是你小姑子在扬州的产业。”
“你怎么会有盐庄?”秦青茵纳闷地问忘忧。
“古人云,不做良相,便做良医。人若是有绝世医术在手,自然不愁没人捧着银子庄子送上门来。”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忘忧便把白敏姝求医的事情当做笑话说给秦青茵解闷儿。秦青茵听完之后叹道:“这也无可厚非,这天底下有姿容的女子,谁不巴望着长久地富贵?若论富贵至极,谁又能比得上天子?试想天下怀着这种心思的人,只怕数不胜数呢。”
“姐姐说的是啊!”忘忧的一颗心瞬间沉下去,想着自己不在京城,太后,八贤王他们不知道要给赵祯安排怎样的名门闺秀进宫,他虽然写这样的书信给自己,可这样的情谊又能多长久?他才过十五岁,将来的日子漫漫无尽,帝王的身边会有多少美丽的女子出现?等到自己年老色衰时,他却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那时自己又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连碗里的粥都不想吃了。
秦青茵察觉忘忧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忙问:“怎么了?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呢?”
“没什么。”忘忧勉强笑了笑,捏着那盐庄的契约问沈熹年:“你怎么把这个拿来了?余二先生竟然会给你!回去我得好好地盘问盘问他的帐,问问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他才不是我的人,他是逸隽兄的人!”沈熹年笑着摇头。
忘忧诧异地问:“原来当初你劫我离京的事情,我哥哥也知道?”
“他知道一点我的想法,但不知道我会如何做。”沈熹年自然不会告诉忘忧他忽然出手带她离京是因为探听到了有人花重金雇了杀手要取忘忧性命的事情。
忘忧终究没心思再吃饭,而是起身又回船舱里去。
沈熹年悄声问秦青茵:“这丫头怎么了?”
秦青茵看了看李舒不在跟前,方小声说:“陛下给她写了一封信来,她看得面红耳赤的。刚才说闲话的时候怕是想到了什么,才忽然又不开心了。”
沈熹年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各处客船上陆续亮起了灯盏。沿着江边一溜儿看过去,水中的灯光,水面的灯光,天上的星光以及水里的星光连成一片,让人犹如置身星海。忘忧把着小小的窗户往外看,心里暗暗地琢磨着,该如何给赵祯写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