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张仲桓一路送陆管家出来,陆管家看看左右无人,纳闷地问:“张先生,那女医……”
“那是林姑娘!”张仲桓指了指天上,给陆管家使了个眼色。
“啊!莫非……”陆管家忽然想起前阵子名动京城的前太医院正林宥澄之女林紫苏在刑部搅动乾坤的事情,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仲桓一脸神秘地说:“她出身于名医世家,只因现在不是自由身,所以外面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这一次是你们的幸运。”
“那这九真阁……”
“自然是她的手笔。”
“所以那诊金……”
张仲桓冷笑道:“真是可笑,你觉得银子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是是是,是小人浅薄了。张先生勿怪,小人这就回去跟家主商量。”
“你是要回去好好地商量一下,但有两件事情我一定要再跟你啰嗦一遍。”
“张先生请讲。”
“第一,你家姑娘从小到大都服用过什么滋补的药材,药方是什么,要拿来给我们看。第二,林姑娘不可能再去你家船上,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你们若想让她医治,就把人送到这里来吧。”
“把人送到这里来?”陆管家疑惑地看着张仲桓。
“不然呢?难道你想让林姑娘来回跑?只怕她愿意,若是上头的知道了也会……”
“明白!”陆管家忙躬身应了一声,客客气气的跟张仲桓告辞离去。
张仲桓看着白家的马车出了巷子口方转身回去,花厅里已经开始摆饭,忘忧正在洗手。
“不过是送个客而已,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沐霖说着,抬手招呼张仲桓入座。
张仲桓入座后接过一个仆妇递过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手,方说:“办妥了。”
“白家人眼高于顶,你若是不透露些什么,怕他不肯听你的吧?”沐霖淡淡的问。
“这种时候,东家的身份最好用了。”张仲桓狡猾地笑道。
忘忧擦了手坐过来,皱眉问:“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了?”
“我只说您姓林,又指了指天上。”张仲桓如实说。
“你这老狐狸!”沐霖冷笑道。
忘忧却不解地问:“你这跟明说有什么两样?给人治病收诊金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们打着陛下的旗号招摇撞骗似的。”
沐霖淡然一笑,说道:“你我的身份如今已经大白于天下,你知道京城里如今议论最多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我们林氏祭祖的事情。所以就算他什么都不说,白家一样也会查到。”
忘忧扁了扁嘴巴,哼道:“那么狮子大开口,要人家两万两诊金,这样的事情迟早也会被说出去的。到时候我林氏名声还在吗?”
张仲桓笑道:“东家放心,如今这两万两不过是定金,他以后会孝敬更多,而且还会对您感恩戴德。”
沐霖看着饭菜一样一样的摆上来,催促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吃饭吧。”
忘忧朝着张仲桓翻了个白眼,说:“说好了,我只是辅助你。另外,她来我这里住是可以的,但是房钱,饭钱,茶水钱一样都不能少。”
“东家放心,这些小事咱们早就盘算好了。回头就把银票叫到余二先生那里。”张仲桓笑道。
“嗯,那就好。”忘忧说完,拿起筷子来吃法。
陆管家抱着天大的秘密急匆匆的返回,见着白荆乐之后,两个人凑在一起咬了好一阵耳朵。
白荆乐先是不信,之后又有些犹豫。皱眉道:“姝儿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她本就是为那一位准备的……若是把老底都交出去,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陆管家轻声劝道:“东翁细想想。这件事情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的人的事儿。咱们就说之前敏姝姑娘的身体不好,胎里弱,所以才会一直用药调理,现而今这病是用药过多造成的。但凭敏姝姑娘的容貌足以让人神魂颠倒,若再有这样一段催人泪下的经历,岂不是更加惹人怜爱?”
白荆乐细细的想了想,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东翁,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那林姑娘的身份,送敏姝姑娘去秀林居这事儿,老奴去恐怕……”
白荆乐点头说道:“我明白,你去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姝儿去秀林居”
“好,那老奴这就去准备。”陆管家应了一声,躬身下去。
第二天忘忧尚未起床,何妈妈又来回:“姑娘,有客人来了。”
“哎呀!烦死了!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多客人!”忘忧抱着被子转身向里耍赖不起床。
何妈妈笑道:“姑娘不想去应付也没什么,是白家的姑娘来了,咱们让她住在哪儿呢?姑娘示下了,老奴去安排。”
“你看着安排就是了,只是别跟我住的太近了,我怕吵。”忘忧把脸埋进被子里说。
“那就让她住西偏院去吧。另外,那白大东家带了好些东西来,什么珠宝绸缎,金银玉器都有,还有碧粳米胭脂米等各色稻米,面,人参,燕窝等补品也有两箱子,另有五千两银子说是白姑娘的茶水钱,还有……”
忘忧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这些事情你让余二先生和老张去料理吧。把他送来的东西都建个账册,以后再说。”
“行了,老奴知道了。姑娘接着睡吧!”何妈妈答应着,急匆匆的出去,至门口又吩咐一个伶俐的丫头:“秋容,好生守着,不许乱跑,省的姑娘一会儿起身了没有人服侍着。”
丫鬟秋容忙欠身答应着,进门来拿了自己的针线簸箩守在卧房的门口安静的绣花儿。
忘忧又迷糊了一会儿,方才起身。秋容忙丢开针线活儿进来服侍忘忧梳洗更衣。
“你找个人去问问,前面的客人走了没有,那白家的姑娘可安顿好了。”忘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奇的打开胭脂盒子,用指甲挑了一点胭脂在手心里研开来,觉得颜色实在艳丽的很,便放弃了往唇上抹的心思。
白荆乐亲自上门也没能见上忘忧,不过他并不生气。若是天子身边的人这么容易见,他反而不会相信了。
把两大车的东西以及一摞银票放下之后,白荆乐出门去,回头看了看宅门上的匾额以及两边的对联,心想这样字迹这样的笔力,想来便是御笔了。
“主君,咱们回哪儿?”陆管家从车里出来,扶着白荆乐上了马车。
“去樱园。”白荆乐低声说道。
陆管家从车窗里跟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在人少的地方转回了弯儿,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樱园,是一处不起眼的别苑,外面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里面却占地极广且前面连着一片三进三出有东西跨院的宅子。然而这所宅子的大门永远上着锁,似乎从来没有人居住。因为进出这所宅院的人都从后街樱园那道不起眼的园门进去。
马车并没有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进了园门,又往里走了大概一箭之地,方在一片绿竹丛中停下。
白荆乐扶着陆管家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看青翠的竹子,方低着头进了二道门。
清明将至,百花盛开。樱园里大片的樱花开的正是繁盛的时候。
然而,白荆乐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一路急行往前,进了一所别致的轩馆。
“白先生,夫人在等你。”门口一个中年仆妇小声跟白荆乐打招呼。
白荆乐点点头,默默地进门,然后低着头向座位上的年轻妇人跪拜行礼。
“起来吧。”妇人淡淡一笑,说道。
“谢夫人。”白荆乐缓缓起身,侧立在妇人跟前。
“事情办得怎么样?”那妇人又问。
“回夫人,,小人在来樱园之前,便把小女送到了秀林居。”
“见到林紫苏了吗?”
“没有。一个姓何的妈妈说林姑娘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妇人轻生一笑,说道:“这的确是她的脾气——从来不愿意为不相关的人付出一点耐心。”
“夫人说的是,小人虽然只见过她一面……不,那日,她带着帷帽,小人躲在暗处,并未看见她的真容,但听她说话的语气,也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妇人摇了摇头,说:“不,你错了。她极好相处的,她不会跟人发脾气,不会轻易指责谁。她客客气气的跟人说话,心里却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夫人的话小人记住了。”
“这些事情你记不记住都无所谓。别忘了你的初衷——讨好她不是你的目的。”
“夫人放心,这一点小人一直铭记在心。”
“她的确有过人的医术,敏姝的事情若是能从她这里得到根治,也不枉你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和银子。而且,这件事情也越来越着急了。”
白荆乐忙躬身应道:“夫人说的是,所以小人从扬州赶过来,就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情。”
“如今他年纪渐长,心机沉稳,龙性初成……四月初,王府会给王妃举办一场寿宴,这次寿宴便是契机。”
白荆乐一听这话,眼神里立刻闪出兴奋地神采,忙躬身说道:“小人明白。”
忘忧洗漱之后吃了点早饭,听说白荆乐离开之后,方往西偏院来见白敏姝。
白敏姝对搬进这所偏院有些不满,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小院子在她的眼里,给她的丫鬟住都嫌小,如今却让她在此处安身,自然不愿意。
“不就是治病吗?我们家在京中也有宅子,为什么非要住到这里来?什么样的郎中这么珍贵?给人治病都不愿多走几步路?”白敏姝窝在榻上抱怨着。
“郎中愿不愿意多走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需要多走路。”忘忧说着,跨进了屋门。
“咦?你怎么来了?”白敏姝好奇地问。
“不好意思,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家。”忘忧轻笑道。
“啊?这里就是你家啊?”白敏姝环顾着屋里的摆设,一脸的不忍,又叹道:“这位姐姐,你好可怜哦!”
“可怜?”忘忧不解地看着白敏姝。
白敏姝叹了口气,说:“你家这么小,这么简陋,真不知道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忘忧一口气窝在胸口里,却勾勾唇角笑了:“你多虑了。即便是这么小这么简陋的地方,我也没办法常住的。”
“啊?那你住哪里?”
“我住旁人家,伺候人家衣食住行赚点月例银子过活罢了。”
“那你是奴籍啊?”白敏姝惊讶地问。
“你想多了。我是不是奴籍都跟你没关系,现在,你是我的病人。”忘忧转身看了看门外,不等白敏姝说话便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天气晴好,百花盛开,正是赏花散步的好时候,你也没什么大病,不至于丢了性命,就别窝在床上了,来院子里坐坐,透透风,也顺便散一下你身上的味道。”
最后这句话柔软的戳开了白敏姝身上的保护壳,彻底把她激怒:“你……你胡说什么?”
忘忧已经出了房门,只得回头说:“你这么大了,应该学会面对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如果你讳疾忌医,不想治病,就请回吧。”
曾经引着忘忧上楼的那个仆妇忙上前来致歉,说:“女医请别生气,我家姑娘年纪小,不懂事。”
“我不是女医。我姓林。”忘忧说完,走到院子里在那棵海棠树下的藤椅上落座。
那仆妇进门去跟白敏姝咕哝了半晌,方把她带了出来。
早有人搬了小案几和椅子来摆在忘忧身侧,那仆妇把白敏姝送到忘忧跟前,恭敬地问:“林姑娘是否要给我们家姝儿姑娘诊脉?”
忘忧看着白敏姝身上厚重的斗篷,蹙眉问:“你冷吗?”
“不冷。”白敏姝嘟噜着脸回道。
“那你为什么裹这么厚的斗篷?也不怕捂出一身的痱子?”忘忧轻笑道。
“我……”白敏姝气得咬牙,她裹这么厚的斗篷还不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散出去了,被人闻到会说三道四的。
“这么,还不给你们姑娘把斗篷摘了?”忘忧看向白家的仆妇。
这仆妇能被白荆乐打发过来,自然也是心腹之人,知道再这个院子里,神医张是可以违逆的,但这位姓林的姑娘是万万不能拂逆,于是忙答应着上前去把白敏姝身上的斗篷解了去。
忘忧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把手伸过来,诊脉。”
白敏姝似乎很怕那个仆妇,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蹭过去坐下伸出手放在小案几上。
忘忧伸手搭上她的脉搏,安静的诊了一会儿,又换另一只手诊过,方起身说:“午后,我叫人送药包过来,你们自己煮了水给她泡浴。”
“泡浴?若这么简单就能治好这顽疾,我又何必到你这里来?”
忘忧轻笑道:“你这脾气得改改。否则,就算我治好了你的腋臭,你也没办法去讨好贵人。”
“你……”白敏姝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想要治好你的隐疾,就得听话。”忘忧说完便抬脚往外走。
白家的仆妇忙追着送出来,又赔笑道:“林姑娘别生气,我家姑娘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说话没有深浅……”
“你放心,我不会计较。”忘忧出了院门方站住脚步,微笑着对仆妇说:“后面有个小花园,不算大,沿着园子里的石子小路走二十圈儿也就两刻钟的时间。现在就让你家姑娘去,走二十圈之后,回来药浴浸泡两刻钟。然后再用清水把身上洗干净。从现在起,她吃什么,喝什么,必须听我的。至于汤药就更不必说了吧?”
“……是,我家主君吩咐了,既托付姑娘给我家姑娘治疗隐疾,自然一切都听您的。”
“你家主君……不愧是扬州第一盐商。”忘忧淡淡的笑了笑,悠然离去。
然而,这悠然闲适的步伐只保持到穿过甬道进了正院的院门。一跨过院门忘忧就忍不住了,“嗷”的一声跑到角落里去,差点把隔夜饭也吐出来了。
秋容吓得赶紧上前去拍着忘忧的后背,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姑娘……”
“你……受得了?”忘忧吐完了,纳闷地问秋容。
秋容抬手从自己的鼻孔里掏出两团棉花,小声说:“奴婢早做了些准备。”
“唔……嗷!”忘忧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痉挛,转身又吐起来。
张仲桓刚好路过,见这般情景忙上前来询问:“东家,你没事儿吧?”
“有事。”忘忧擦了擦嘴角,皱眉看着张仲桓。
“那您说,我去解决。”张仲桓拍着胸脯说。
忘忧没好气地斥道:“去给我端漱口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