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
宁江挑的是一方古墨,杨富田买的是一支极为考究的狼毫笔。带着各自的礼品,三人便一起向着槐树胡同而去。
槐树胡同因一棵老槐树而得名,只是直至老槐树枯死,这个胡同亦是声名不显。但随着两位朝廷大员先后住进这里,这条胡同才渐渐被京城的百姓所熟知。
徐阶的府邸靠近胡同外面,吴山的府邸则位居最里面,所以到徐阶拜谒的门生,自然都免不得要经过徐府的门口。
徐府看起来很普通,门庭不仅显得矮小,而且显得破旧,像是一般的小户人家,怕很少人会想到这里竟然住着大明的次辅。
只是这种表面功夫,对林晧然三人却是没有效果。且不说徐阶族人在松江府一带是如何鱼肉乡里、名下的良田仅次于严嵩,其品德亦值得商榷。
三人事后经过仔细琢磨,都认为徐阶其实是想下套整他们,试图给广东乡试扣一顶舞弊的帽子,好将由王用宾引发的舞弊案搅浑。
特别有消息传来,丁世美竟然已经招认在乡试中舞弊,让他们对徐阶更是难生好感,想必他对丁世美使了一些手段。
除此之外,三人现在是夏言的门孙,政治上已经被迫站了队,所以对于徐阶这个“叛徒”,自然亦要划清界限。
“我呸!”
宁江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性子,没有忘记徐阶上次那些阴损的招式,或许亦是为丁世美鸣不平,忍不住朝着那大门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林晧然做不出这种幼稚的行为,但自然不会反对,微笑地目睹着这一幕。
却是活该他们三人倒霉,在那口浓痰还在半空的时候,那扇红漆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面慈心善的小老头正站在门中央,脸上还露着淡淡的微笑。自然看到刚好从门前经过的三人,看到吐痰的宁江及那张露出憎恶表情的脸,甚至是林晧然脸上那一丝幸灾乐祸。
林晧然反应很快,急忙伸手捂住左边的半边脸,步伐加快离开。
只是心里发毛,他这张到哪都光彩夺目的脸蛋,定然是给徐阶看得一清二楚,怕是要受宁江这种吐痰的不耻行为所牵连了。
宁江懵了一下,却亦是急忙扭头捂脸,跟着林晧然急匆匆地逃离这里。他却亦是没有想到,一个冲动之举,结果落到了当事人的眼中。
这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大明的内阁次辅,如今唯一有实力跟严嵩斗一斗的朝廷大佬。
“等等我!”
杨富田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在后面大声地叫着,二人心里直骂这个猪队友。
直到躲进吴府门前的石狮一侧,林晧然才敢回头张望,却看到一顶小轿子悠悠然地向着胡同口而去,怕是到西苑面圣了。
宁江跟林晧然相视无奈,但事情却然无法挽回,后悔亦没有用处。只希望徐阶大人有大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否则以后他们三人在官场恐怕是寸步难行了。
看着有几名贡生从吴府结伴而出,显然是刚刚拜谒过吴山。彼此拱手打招呼,只是都没有交换姓名的意思,颔首而过。
来到了吴府大门前,林晧然三人郑重地将门生帖和礼品交给门房。这门生帖可不能随便投出,一旦对方收下署名,双方便缔结成师生关系。
蒋曾经给青帮大佬黄金荣投下“门生帖”,但后来蒋发迹后,黄金荣却不敢认这个门生,自知黑帮身份会抹黑蒋,故而偷偷将“门生帖”送还。
在现在这个时代,对这种“门生帖”更为重视。座师不会随便收门生,而门生帖亦不能随便乱拜,这种关系会伴随一辈子。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初期主考官跟贡生更多的是“君子之交”,结为“师徒”,则更多讲的是你情我愿,而不会像现在三百六十位贡士照单全收。
只是封建社会的属性使然,利益注定是向上倾斜,拥上欺下。
海瑞的“海笔架”是怎么来的?大明律自然没有下官跪迎上官的条例,在大明初期亦没有这种陋习,只是这套规矩却慢慢流行于官场,并成为了每个官员都要遵守的“铁律”。
处于嘉靖朝这个时期,林晧然能学海瑞做“海笔架”?跟着世人公开宣布,礼部尚书吴山算个鸟,他不曾教过我什么,我不认他做我的老师?
若他真像海瑞跟着吴山“对薄公堂”,拿出大明律来否决二人的师徒关系,不说会被整个大明官场所排斥,当朝的二品大员一个吐沫就能将他淹死。
正是如此,林晧然不仅不能跟吴山“较真”,而且还得乖乖前来投一个“门生帖”,含着泪向世人宣告“我是来求着吴山收我为徒的”。
虽然林晧然心里想的是徐阶那棵大树,但现实就是如此的血淋淋,他在官场的第一棵树,必须是先到吴山这棵小树底下,必须乖乖给吴山送来门生帖。
含着泪将门生帖送出后,三人便随着门房入内,然后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经过一个栽种着青竹的走廊,曲径通幽,来到了一个偏厅。
偏厅中,已经有十余名贡生等候在这里。
三人进来,彼此间没有贸然结识,只是颔首打招呼。
只要不发生意外不能参加殿试,大家都会结成关系密切的“同年”,但现在自然不是结交的时机。这马上就要行师礼,现在在这里嬉戏玩耍,却会给吴山落下一种轻浮的坏印象。
但三人显得过于年轻,而这里的人是以四十岁为主,当即便吸引到不少好奇的目光。
一个居中而坐的胖子朝着进来的林晧然拱了拱手,便是跟他的同伴微笑地指着林晧然说了一句,结果他的同伴纷纷震惊地望向林晧然,仿佛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很显然,这个胖子戳穿了林晧然的身份。
林晧然亦没想到在这里是到熟人,跟着这位一起赴考的徐渭拱了拱手。本想上前跟他聊上几句,结果一个管家走了进来,将徐渭等五人一并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