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侯
林觉扛着布匹走在右边的道路上,虽然四下里幽静无声。越往前走,林觉越觉得这里的景色有些不同。进入山寨以来,目光所及之处不是石头房子便是林立的箭塔,但抵达山顶这里,周围的房舍却已经不多,树木倒是多了起来。
这里的树木不仅是松柏之类的树木,而是多种多样。林觉甚至在路边看到了一大片竹林。密密的竹叶在阳光之中飒飒有声,青翠欲滴。还有各种不同的花木,似乎都有专人修剪,保持着良好的姿态。路旁甚至还有些专门垒就的重植花草的花坛,虽然现在这个季节并无花团锦簇,但不少花树依旧枝叶招展,并无枯萎之相。
林觉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里是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是久居之地而非暂存之所,所以这二十年来一定是做了些规整,做了些宜居的景观。大周朝本就是个精致的年代,江南园林之风大行其道,即便是在乡野之间,百姓的寻常庭院之中,也会弄些花花草草,做些垂门花拱,这是骨子里的东西,土匪概莫能外。更别说这里现在的居处是一个女子了,虽是女土匪,但她还是个女子。
绕过一大片竹林之后,眼前的景象让林觉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岛上的顶峰之上居然还有眼前这片景致。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相当大的湖泊的岸边。这绝非人工开凿,看规模面积这是人力所无法企及的,这是一个天然的岛中之湖。
林觉呆呆的站在这小湖的东岸上,目光所及之处是远处环绕在这座小湖岸边的被绿树遮蔽的起伏的轮廓。远处湖岸对面的最高处,一座殿宇巍然而立,一杆大旗刺破天空,一面黄色的大旗正在远处的青天下飘飘扬扬。林觉立刻便认出了那个地方,那里便是聚义厅所在的最高处,而聚义厅北面便是那片悬崖后山的平地,也是老寨主高元奎的墓葬之处。林觉在林地边缘曾多次的仰望那杆巨大的旗帜,所以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林觉缓缓收回目光,这才发现眼前有一座石栏小桥横跨一道不宽的湖面突出之处,连接着通向对面绿树之中的一条道路。那绿树掩映之处,一座小楼露出了半边的轮廓,吊脚飞檐,红漆廊柱,看上去甚为精致。林觉立刻意识到那里应该便是高慕青的住所了。
平息了一下心情,林觉一步步的走上石栏桥来到了对面。借着树木的掩映,他慢慢的靠近了那座小楼之前的庭院。出乎林觉意料的是,林觉本以为会遇到很多的守卫,然而自己已经抵近楼前小院之中,居然没有碰到任何人的阻拦。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名守卫的影子。
这种情形,反倒让林觉有些不太自在,林觉本想着一旦被发现踪迹之后,自己便毫不抵抗的任他们押自己到大寨主面前,盘问之时自然便可和高慕青表明身份。这可比通报求见有效的多,毕竟自己这个身份想见高慕青还是没有资格的。然而既然没人阻拦,林觉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站在庭院虚掩的门楼前片刻,林觉咬了咬牙扛着花布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整洁简单,地面上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小堆落叶被扫到了院子一角点燃,此刻正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院子角落里几丛晚菊依旧开的火热,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林觉弯腰将布匹放在地上,轻手轻脚的往前面的小楼门前走去。小楼的厅门也开着,林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走进了大寨主居住的这座小楼之中,没有任何人阻拦。甚至进了屋子也没见任何人,看来要想见人,似乎需要主动问一句“有人在家吗?”
厅中也整洁雅致,只上首墙面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破坏了整个小厅的氛围,似乎在提醒林觉,这里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雅致小厅,这里住着的是龟山岛山寨的大寨主。
林觉正站在厅中四顾之时,忽然间脑后似乎有飒然风声,林觉微有所感扭头看去,下一刻,他看到了一柄闪着青芒的长剑的剑尖。那剑尖正微微颤动,距离自己的眉心只有数寸。林觉吓的一激灵,哎呀一声身子往后便退,但那长剑如影随形,竟然跟着林觉后退的身形而近,始终保持着寸许的距离。林觉的后背撞到了摆在上首的八仙桌,终于退无可退了。
长剑的主人一袭白衣,正面罩寒霜冷冷的看着自己。那不是别人,正是龟山岛山寨的大寨主高慕青。
“你是何人?闯入此处意欲何为?快说,若有半句假话,叫你死在这里。”高慕青朱唇微启冷声喝问,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冰寒之意。
“大寨主莫要动手,我是山寨的兄弟。自己人,是自己人。”林觉忙叫道。
“谁和你是自己人?我问的是你来此何为?我这里禁止外人出入你难道不知?”高慕青秀眉挑起,脸上露出杀气来。
“我是来送……”林觉指着门外地上的花布匹,本能的想辩解,然而话说一半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够蠢,那个理由是糊弄外边的守卫的,当着正主儿的面如何还能撒谎。那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大寨主可没让自己送花布来。
“我是特意来求见大寨主的,唐突之处还请大寨主包涵则个。”林觉冷静下来,索性开门见山。
“特意来求见我?你是那一营哪位头领的手下?”高慕青沉声喝道。
“在下是前哨营第九小队的一名新入伙的兄弟。这是我的腰牌。”林觉小心的摘下腰牌递过去。
高慕青手腕一抖,剑尖划了个弧线,准确而轻巧的将林觉手中的腰牌挑起,伸手一把抓住。皱眉看了两眼之后,顺手丢在地上。
“你坏了山寨的规矩,我不管你是新人还是老人,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所谓的要事来见我。你私自闯到我的住所,便是死有余辜。秋菊,秋菊,你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高慕青话音落下,外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子带着七八名女兵赶了进来,一看眼前的架势都愣在当场。
“大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来问我?这个人就这么闯进了我的居所,这是你们的失职。还不给我将他拉出去处理了,回头再找你们算账。”高慕青沉声斥道。
那名叫秋菊的女子脸上通红,她正是负责保护大寨主居所之处的女子守卫队的头领。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她正和众女卫在后面的厨房用饭,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被一个陌生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两名女子面色通红的从外边跑进来,她们正是众人用饭时留在楼前的两名当值守卫。
“绿竹,翠柳。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胆敢擅离职守,让人给混进来了,该死。”秋菊大声骂道。
两名女子噗通跪倒在地,连声告罪。“翠柳来了……红事。肚子痛的厉害。我扶着她去了趟茅厕……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请大寨主恕罪,请秋菊姐恕罪。”
虽然此事难以启齿,而且还是当着一个男子的面,但两名女守卫却也顾不得了。保护大寨主的职责极为重要,这是她们最大的责任,毫无知觉的被人闯入,这已经是犯下大错了。
“还要狡辩,有理由又当如何?平日我便严训你们,但凡当值之时,哪怕山摇地动,天上下刀子,你们也不许擅自离开,更何况是身体上的小毛病。若大寨主因此出了事,你们两个百死莫赎。”秋菊厉声喝骂道。
两名女卫磕头不已,连声告罪。
高慕青冷声道:“秋菊,我要你将人弄出去杀了,可不是要听你在这里训斥手下的。你们的失职之事回头再说,先将此人拉出去杀了。”
秋菊忙拱手应诺,挥手对几名女卫士道:“还愣着作甚?将这家伙给揪出去,丢到毒龙潭里喂毒龙。”
林觉吓了一跳,所谓毒龙,便是鳄鱼了。大江之中毒龙多如过江之鲫,渔民百姓深受其害。这些家伙可谓臭名昭著。民间有些吓唬小孩子不听话时说的话,最常用的便是:莫要闹,再闹便让毒龙来吃了你。听了这话之后,孩童们往往立刻闭嘴不敢哭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毒龙长相丑恶,更可怕的是它们吞噬猎物时的凶残,活生生的将猎物撕扯开来,一块块的吞下肚去。这些人居然要将自己丢去喂毒龙,就算有一百种死法可以选择,林觉也绝不会选择这一种。
几名女守卫一涌而上来拿林觉,林觉忙高声叫道:“大寨主,在下是有事来求见你的,极为重要之事。”
高慕青冷声道:“天大的事情我却不愿听,你闯进我的居所便是死路一条。”
林觉大声叫道:“若是关于老寨主死因之事呢?大寨主也不要听么?”
“什么?”高慕青身子一震,脸色剧变。挥手制止众女子的行动,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向林觉,面色极为冷厉。
“你刚才说什么?你在信口开河什么?”
“在下没有信口开河,在下正是来告知大寨主此事真相的。相信大寨主心中也必有此疑惑,所以我是来为大寨主释疑解惑的。”林觉沉声道。
高慕青凤目威严,轻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知道你若敢在此事上胡言乱语,你的下场会将如何?”
林觉苦笑道:“难道还能比丢到毒龙潭中喂毒龙还惨么?大寨主,我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这里,便是要告诉大寨主这件事的真相。大寨主想听的话,咱们便坐下来详谈。不想听的话,现在可以将我丢到毒龙潭里去了。”
高慕青面色数变,瞪着林觉忽然娇声喝道:“秋菊,立刻关闭院门,带人严密搜查封锁整条道路,禁止任何人进来,包括二寨主和寨中的头领,就说我今日一人不见。”
“遵命!”秋菊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带着众人出去,片刻后外边竹哨之声大作,女子们的娇喝之声和脚步杂沓之声传来,显然是秋菊在集合人手,搜寻封锁整个区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