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晚清之乱臣贼子 !
尽管僧格林沁对太平军的弃城突围已有一定准备,但几乎毫无征兆的突然弃城,太平军还是杀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包括僧格林沁都没有想到太平军会这么快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仓促之间根本组织发起有效进攻,迎头痛击匆匆弃城的太平军。
太平军选择的进兵路线也很巧妙,从东门出城后猛扑东昌府乡勇营地,又分兵从北向南猛攻,驱逐着战斗力低下但数量庞大的东昌乡勇南逃,给太平军打免费先锋,成功冲乱了匆匆出营拦截的清军步兵大队。继而太平军又没走正南面的宽阔官道突围,选择了走小路逃向徒骇河,不架车也没携带高唐城里那几门陈旧不堪的老炮,粮草辎重都是让骡子毛驴背驮和士兵随身携带,最大限度提高了机动性和灵活性,让清军追之极难。
还好,僧格林沁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众多,虽然战斗力太过强大到无法在野战中冲垮太平军的地步,僧格林沁却十分理智的命令骑兵咬住太平军尾巴,迟滞太平军的逃跑速度,同时派快马飞速北上与吴超越联系,要求吴超越赶紧南下助战。
听到了僧格林沁信使的战情报告,吴超越当然是心中狂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十分冷静的告诉信使道:“回去告诉僧贝子,我马上加快速度,一定会尽快和他会师!还有,切记一点,尤其要注意封堵长毛的东逃道路,你们的骑兵多机动力强,不怕长毛向南逃向西逃,但绝对不能让长毛向东逃!”
“为什么?”僧格林沁的信使莫名其妙了。
“蠢货!”吴超越破口大骂,“亏你还是僧贝子的帐中卫士,连点地理都不懂?东面是泰沂山脉,泰山、沂山和蒙山三道山脉,方圆几千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骑兵难以作战,长毛往深山老林里一钻,你去山林里和长毛捉迷藏还是我去?!”
挨了吴超越的骂,那信使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老实唱诺,用心记住吴超越的叮嘱,然后又快马回去给僧格林沁报信。而吴超越遵约守信的命令吴军练勇加速南下的同时,也在心里嘀咕道:“上天入地广西狼,李开芳,你最好懂点地理,往东逃,进了泰沂山区就有希望活命了。”
很可惜,底层农民出身的李开芳最大的劣势就是文化程度太低,虽然聪明过人擅长学习,但基础太差压根就不知道东面就有一处幅员辽阔的山林地区,逃进了那里不但保命希望大增,甚至还有在山区东山再起的希望。所以太平军一个劲的只是南下撤退,也始终无法摆脱清军骑兵的纠缠牵制,同时南面的满清地方官员在收到告警后,也拼命的组织兵勇沿途阻击,帮助僧格林沁堵截太平军南逃道路,结果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效果——起码逼得太平军花时间作战杀溃他们。
但吴超越也有一点失算之处,那就是太平军李开芳部的骑兵数量也相当不少,骑兵占到了一半都还多,同时还有许多毛驴骡子可以运粮骑乘,所以太平军的撤退速度也相当之快,基本上达到了日行七十里以上,所以等吴超越率领除炮营外的吴军练勇追上太平军后队时,太平军都已经逃到了泰安府的东阿县境内。
在东阿县正南的柿子园,吴超越和太平军的后军干了一仗,也再一次打败了太平军,迫使率军殿后的谢金山夺路而逃,清军骑兵乘势追击,夺得许多驴骡辎重。而谢金山带着殿后的骑兵追上了李开芳率领的主力后,太平军的主力却又偏巧正在架设浮桥准备渡过大清河,向南面的彭家集进兵,正处于最危急的时刻。
大清河一带的地形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大清河的主流和支流都在彭家集以东汇入肥河,太平军要想继续南下必须得先后越过水量颇大的大清河主流和较小的支流,再渡过水量更大的肥水才能进入适合骑兵行军的开阔地带,是吴军步兵活动的天堂,也是太平军骑兵的地狱。
为了走完漫长的逃生道路,太平军当然不能抛弃战马和驴骡,可怕的超越小妖又在脚步不停的向这边杀来,太平军实际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留下一队步兵,在大清河主流的南岸设防,拦截吴军追兵和清军主力,但是这么一来,这队步兵注定将没有任何的逃生希望。
李开芳当然不忍心这么做,也张不开口点名要谁送死,但还好,几个部将都明白李开芳的心思,也都站了出来主动请求担任这一必死任务。其中李开芳麾下的头号猛将黄懿端还态度最为坚决,大声说道:“都别和我争!也都别和我抢!说到带步兵,你们谁及得上我?我马战不行,步战最内行!我不留下,谁留下?!”
谢金山和谭有桂等同僚纷纷闭嘴后,李开芳也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命令黄懿端率领五百多步兵留守大清河防线,自领最后的千余骑兵南下突围。黄懿端毫不犹豫的抱拳领命,李开芳却忍不住放声大哭,与爱将黄懿端做了最后一次拥抱。
风雪中,太平军骑兵匆匆向着南面去了,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和数量庞大的清军步兵则迅速出现了大清河北岸,此前一直在西面东平城里龟缩不出的东平清军也气势汹汹的向渡口杀来,僧格林沁则亲率骑兵从东平城下的桥梁过河,向南发起追击。
残酷的大清河阻击战很快打响,凭借着河流天险,五百余名太平军步兵迎头痛击追击清军,先后四次打退清军进攻,吴超越那怕是出动吴军练勇以火力覆盖掩护,都没能帮助清军渡河成功,同时从西向东杀来的东平清军也被视死如归的太平军将士轻松杀退。不得已,侍郎瑞麟只能是亲自率军从上游渡河,迂回杀到太平军侧翼,这才逼迫黄懿端放弃阵地,撤往已经被清军烧成一片废墟的彭家集继续作战,凭借一道残破不堪的土围子顽强抗击清军的疯狂进攻。
行动缓慢的吴军炮营还在后方没有赶到战场,疲惫不堪的吴军练勇和清军难以给负隅顽抗的太平军以最后一击。被迫无奈下,吴超越只能是赶紧找到瑞麟匆匆商议,决定暂时停止进攻,四面合围彭家集,同时派人从东平调来那里的城防火炮轰击彭家集。结果也是到了火炮送到战场时,东平县令满脸谄媚的亲自把一座上好的年夜饭送到吴超越的面前时,吴超越才愕然发现,今天竟然已经是咸丰三年的除夕夜,也第一次在战场上过了一次新年。
咸丰四年的正月初一,清军再次向彭家集发起猛攻,但太平军的顽强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吴超越和清军将领的想象,才一夜时间,太平军就在彭家集的土围子墙下挖掘了大量的射击孔,躲在墙下对外开枪,再次打退了清军的多次进攻,吴军练勇冲锋时那怕是动用了手雷和掷弹筒,都没能拿下彭家集。——当然,这也和吴超越故意的悄悄放水有关。
最后,还是到了正月初四时,吴军炮营把重炮送抵前线,十门臼炮用抛物线把大量的苦味酸炮弹打进了彭家集,伤亡惨重的太平军才放弃彭家集向南突围,但因为河流拦道,清军又已经在大清河支流的南岸严密布防,太平军的突围始终没能取得成功。而眼见突围无望,黄懿端干脆带着最后的几十名太平军将士向瑞麟的旗阵发起了自杀性冲锋,还奇迹般的杀到旗阵近处,吓得瑞麟夺路而逃,旗阵几乎被太平军冲垮。
最后的冲锋因为黄懿端身边的士卒尽数战死而宣告结束,在被清军重重包围后,身负重伤的黄懿端断然拒绝了吴超越的亲自出面招降,选择扑向一名清军士兵,紧咬住了他的咽喉和他同归于尽,任由清军士兵把他乱刀砍成碎片。
目睹这悲壮一幕,吴超越的眼中泪花闪烁,心里说道:“永别了,勇士,你放心,你不会白白牺牲,你那些英勇的同伴,一定有机会逃出生天。”
终于全歼了太平军黄懿端部,才在东平城外休整了一天,曾经的上司礼部侍郎瑞麟就催促吴超越赶紧率军南下去给僧格林沁帮忙,知道自军步兵已经很难再追得上太平军骑兵,吴超越倒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然而就在吴军练勇准备出发时,胜保的加急军令却又突然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命令吴超越立即回师北上,拦截已经从连镇突围的太平军吉文元部。
心里偷偷笑着,脸上满是惊讶的向胜保信使问起太平军的突围经过时,吴超越这才知道,原来吴军练勇离开连镇战场后,怀疑这肯定又是吴超越诡计的吉文元倒是一直没有突围,咬着牙又坚持了好几天,也多次打退胜保的猖狂进攻。最后到了腊月二十六那天,大概是确认了吴军练勇果真离开了连镇战场,吉文元突然率军发起突围,从连镇东南部成功杀出清军包围南下,胜保慌忙发起追击,还妄图采取吴超越之前提出的战术,分兵穿插迂回,层层设防拦截太平军逃命道路,结果却只有一次穿插成功,然后又马上被太平军冲溃防线,胜保无计可施,也好厚着脸皮又要吴超越回师北上,去帮他拦截太平军。
听完这些情况,瑞麟当然是破口大骂,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无能无耻的主帅,嫉贤妒能赶走作战主力,贪功轻敌给敌人咸鱼翻身的机会,把事情搞砸了又要部下回去收拾烂摊子,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而吴超越却是装模作样的连连苦笑摇头,然后又向瑞麟问道:“瑞大人,胜大帅要我回师北线,怎么办?”
“别听他的!”瑞麟怒吼道:“随我南下追杀长毛,皇上那里,我会上折子替你解释!”
“但是瑞大人,胜大帅是全军主帅,又是钦差大臣,下官若是抗命不遵,那就是违抗军令的大罪!”吴超越提醒瑞麟,又说道:“还有,下官是外官,又只是一个四品道台,不象僧王爷那样有背景。”
瑞麟板着脸不说话,盘算了半晌才说道:“你去吧,反正你都是步兵,想追上长毛骑兵也没那么容易。唉,朝廷如果多几个慰亭你这样的忠臣就好了!”
吴超越确实是大清忠臣,闻言后没有做任何犹豫,马上就让胜保的使者捎回去了一道回信,一边答应回师阻击,一边建议胜保严密封堵太平军的东逃道路,不给吉文元逃进沂蒙山区的机会,然后立即就让胜保的使者携带这道书信北上,让他冒着随时可能被太平军拦截的机会去给胜保送信。最后,吴超越当然是悄悄祈祷上天保佑,让吉文元能够拿到这道指点太平军生路的书信。
奇迹没能发生,太平军并没有拦截到携带吴超越书信的信使,但意外的是,南下突围过程中,因为从抓到的乡勇口中了解到了吴超越的动向,吃够了吴超越苦头的吉文元没敢走正南方向来白白送死,还凭借缴获到的简陋地图,自行寻找到了东南面这一条唯一可行的逃生道路,才刚过平原就掉头杀向东南,沿途劫掠还没经过洗劫的村庄市集补给粮草,脚步不停的逃向东南方向。末了还布置要进攻济南的假象,乘机在泺口渡过旧黄河,奇迹般的穿过清军的重重封锁,又在王舍人店劫到一点补给,带着最后的六七百人一头扎进泰山山脉,消失在了茫茫山林深处。
在此期间,为了不授人以柄,吴超越倒是十分忠实的执行了胜保的每一道命令,带着吴军练勇北上东进,爬山涉水行军上千里,但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和全是步兵,始终都没能获得与太平军再次交战的机会,白白辛苦而寸功未立——可吴超越心里也甘之如饴。
吉文元带着残部逃进了山区重新当土匪,李开芳那边也在捻军的帮助下逃进了安徽北部,清军全歼太平天国北伐军的战术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面对这一局面,没有那怕一个人胆敢指责吴超越的作战不力,与胜保的主力在济南城外会师后,胜保羞愧得连吴超越的面都不敢见,监军载垣也只是一边好言安慰受够了委屈的吴超越,一边暴跳如雷的大骂胜保无耻无能,疾贤妒能葬送了全歼太平军的有利局面!——也害得咱们载王爷进军机处的大事功败垂成!
更加暴跳如雷的还是京城里的咸丰大帝,前前后后历时十个月,耗费军饷近三百万两,粮草辎重无可计数,最后竟然还让李开芳和吉文元两个首恶一起跑了。咸丰大帝的郁闷愤怒当然是可想而知,狂怒之下,咸丰大帝毫不犹豫的下旨将胜保逮捕,解拿进京交部议罪,让载垣接替胜保统率前线军队,配合山东清军已经搜剿吉文元残部。同时又命令僧格林沁继续追击李开芳到底,要么拿到李开芳的首级回来换回郡王爵位,要么就爵位再降一等!
还是等咸丰大帝发完了脾气,剧烈起伏的鸡胸基本恢复了平静后,收过吴超越银子的肃顺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子,吴超越也上了一道折子,上海团练在这段时间里行军超过三千里,大战小战二十六次,士卒疲惫不堪,伤病严重,武器弹药也消耗大半,请求主子恩准他从海路返回上海休整,补充弹药,以便主子将来调用。”
“山东的长毛还没杀完,急着回什么上海?”麟魁小声嘀咕道。
“麟大人,是山东的几百长毛要紧,还是苏南富庶之地要紧?”肃顺很不客气的问道:“为了山东那几百长毛,朝廷已经动用了超过五万的兵勇,难道还不够,还要再把一支精锐放在那里?现在苏南一带无时无刻不再受长毛威胁,长毛名将谢长沙盘踞无锡,侵扰苏州常州两处钱粮重地,声势越来越大,让吴超越率领上海团练回师上海,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出兵平定这股乱匪,收一举两得之效?”
“肃中堂,请不要忘了前朝逆匪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教训。”麟魁不服气的反驳道:“这两个匪首也是几次差点被前朝官军剿灭,但每一次都是因为前朝官军没有赶尽杀绝,给了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最终造成了难以收拾的后果。”
“那是因为前明崇祯皇帝失德,民心背弃,李匪和张匪才屡剿不灭!”肃顺昧着良心胡扯,又更加不要脸的说道:“我朝则不同,我大清那一位皇帝不是勤政爱民,又有那一位皇帝不是受万民拥戴?我们现在的主子更是爱民如子,万民公认的仁爱之君!长毛发匪冻死饿死在山林之中还罢,他们要是敢走出群山一步,必然是天下共讨,人人得而诛之!”
“好了,别吵了。”咸丰大帝打断肃顺和麟魁的无耻争论,阴沉着脸说道:“下旨告诉吴爱卿,除恶必须务尽!在那里休整都一样,让他在济南休整,帮着载垣统筹全局,继续搜捕长毛余党,等彻底全歼了山东的长毛发匪再回上海也不迟!”
断然否决了吴超越立即返回上海的请求,咸丰大帝稍做盘算,又说道:“再有,封吴超越为江苏按察使,领兵部侍郎衔,赏戴双眼花翎,爵进一等,赐黄马褂一件,黄金一千两!另外从内务府调拨五万两银子,奖励给吴超越麾下的立功将士。”
咸丰大帝的话才刚说完,另一旁的绵愉就已经瞪大了眼睛,惊叫道:“皇上,太重了吧?且不说黄金和爵位,吴超越才虚岁十九,怎么就封正三品的按察使,还赏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衔?”
“住口!”咸丰大帝半点没给五叔面子,咆哮道:“虚岁十九又怎么了?你向朕大力保荐的僧格林沁倒是四十多岁了,可他把仗打成了什么样子?他如果争气点,别说兵部侍郎了,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朕都可以封!可是他把仗打成了什么样?打成了什么样?!”
越说越是发火,咸丰大帝干脆又拍起了伪龙案,连咆哮带怒吼,“这一次直隶剿匪,军中若是能多一位吴爱卿这样百战百胜的能臣,多一位象他这样事事处处为朕为朝廷着想的忠臣,又岂能让李逆吉逆双双逃生?耗饷数百万,动用官军乡勇十数万,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吴爱卿这样的忠臣能臣,朕不破格提拔,厚加封赏,难道还要去封赏胜保?去封赏僧格林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