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晚清之乱臣贼子 !
下午申时近半,吴军船队又折回到了曾经路过的江宁城,在仪凤门外的下关码头停船靠岸,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发现仪凤门外的城外街道已经是空空荡荡,到处关门闭户,行人少得十分可怜,很明显是城外百姓早已是逃亡一空。
暗骂了自己粗心大意昨天没有派人上岸了解情况,吴超越一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一边留下邓嗣源和黄大傻等哨官看守船只,亲自领了吴大赛等亲兵上岸,到仪凤门那里去与守军联络交涉,隶属于陆建瀛统管的惠征也壮着胆子跟了上来。
到得仪凤门门外,城门自然早已戒严,城上的守军也是没等吴超越一行走上过河石桥,就已经开口大声喝问吴超越等人来意,吴超越上前,大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大声问道:“城上的绿营兄弟,陆建瀛陆制台是不是在城里?如果他在的话,我要进城见他,他要我带着松江团练去芜湖助战,结果我还没到芜湖,那边就已经全军覆没,我要向他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制台在城里。”城上守军如实回答,又大声说道:“但陆制台有令,江宁全城戒严,没有他或者祥将军的亲笔手令,不管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出入江宁城,所以我们不能开门让你进城!”
吴超越听了无奈,只能是请守军代为禀奏,让陆建瀛告诉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带着团练撤回上海?守军答应后,吴超越也这才定下心来观察周围情况,结果不看还好,仔细一看之后,吴超越就有些奇怪了。
让吴超越奇怪的是江宁城的战备情况,明明城外的百姓早已跑光,可是城外的房屋和院落却依然还是完好无损,既没有放火烧毁,更没有夷为平地——吴超越虽然没多少军事经验,却也知道到了攻城时,这些房屋院墙必然会成为攻城军队的理想掩体,对守军作战十分不利。而更离谱的还是护城河,淤塞得河底距离河岸已经不到一米,江宁守军竟然也没想到疏通清理,全然没有想过战事一旦开打,太平军士兵可以轻松淌过护城河直接冲击城墙。
还有城上守军,即便是站在城下,吴超越也可以清楚听到城上有猜拳声音和嬉笑打闹声音,更能看到许多守军士兵脱离岗位,没对站在城下的吴超越等人做出任何防范措施。见此情景,吴超越除了嘀咕历史上难怪太平军能轻松拿下南京城外,也悄悄开始祈祷,让陆建瀛最好是不要宣召自己进城参与守城战。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少时间,城上就有一个戴着官帽的男子探出城来,冲着吴超越大喊道:“吴主事,本官是江苏布政使祁宿藻,请你立即做好进城准备,一会本官征得陆制台同意,就开门让你进城!”
“多事。”
吴超越暗骂了一句城上那个多管闲事的江苏藩台祁宿藻,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是大声答应,然后领着亲兵回去组织团练准备进城,留下祁宿藻在城墙上双手合掌,连连对天下拜,口中感激不断,“感谢上天,感谢上天,陆建瀛那个蠢货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调来吴超越这么一名能征善战的猛将,守住江宁城总算是有点希望了。”
吴超越当然不知道祁宿藻对他这么寄予厚望,把武器弹药搬下了船后,吴超越还命令上海团练集结整队,打起精神唱着军歌《无衣》列队进城,五百名旗甲练勇依令而行,背着带有雪亮刺刀的步枪,排着整齐的队列高歌而进,在气势方面,一下子就把城墙那些纪律散漫的清军士兵给彻底比了下去。
还别说,看到气势昂扬的上海团练列队而来,城上的守军没有一个不觉得新鲜新奇,纷纷从箭垛后探出脑袋张望,对着吴军练勇的队列指指点点,本来就对上海团练寄予了厚望的祁宿藻更是喜笑颜开,才刚收到陆建瀛同意上海团练的消息,马上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开城,还亲自到了城门前迎接吴超越,没口子的称赞不绝,还主动表示要亲自为吴超越引路去见陆建瀛。
也是真正进到了城里,在大清官场上一向不怎么受欢迎的吴超越才终于明白买办爷爷的直系上司布政使祁宿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江宁城里的团练是不少,可是这些胸前写着‘勇’字的练勇在纪律方面明显比清军绿营更烂,在路边三五成群大呼小叫乱糟糟的就算了,手里拿的刀枪旗帜也是东倒西歪,不少练勇腰上还干脆直接插着抽大烟的烟枪。与之相比,人数虽少但队列整齐的上海团练站在他们中间,除了用鹤立鸡群之外再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也让吴超越由不得又生出这么一个担心,“老子辛苦训练出来的上海团练,别他娘的在江宁城里被这些双枪兵给带坏了吧?”
安排了吴军练勇暂时在仪凤门内的空地上等候,吴超越和惠征各骑了一匹马,随着祁宿藻一路赶到了位于西华门大街的两江总督府,然后靠着祁宿藻的帮忙,吴超越和惠征也没等门子通报,直接就进到了总督府大堂。
堂上坐满文武官员,象是正在开会,见祁宿藻领着吴超越和惠征进来,高坐正中的两江总督陆建瀛先是挥手让众官安静,然后仔细看了祁宿藻和吴超越等人一眼后,陆建瀛又神情诧异的向祁宿藻问道:“幼章,你不是说要引领大清名将吴超越来见本督吗?他人呢?”
听到这话,身上穿着便衣的吴超越还道陆建瀛没认出自己,是因为自己没穿官服的缘故,忙向陆建瀛行礼说道:“制台大人,下官就是吴超越,下官刚下船就直接进城拜见,未及更衣,失礼之处,万望制台大人恕罪。”
“你就是吴超越?”陆建瀛的神情更是诧异了,上下打量着吴超越,疑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禀制台,下官虚岁十八。”
吴超越如实回答,结果让吴超越意外的是,听到这话后,不但陆建瀛马上就面露失望,旁边的江宁文武也是窃窃私语,都惊奇于吴超越的年龄之小,其中一个脑袋上插着避雷针的旗人将领还直接起身,走到近处仔细打量吴超越,尽是横肉的脸上还直接露出冷笑,问道:“你就是那个以两百练勇大破四千逆贼的吴超越?看上去不象嘛,胳膊上还没二两肉,能拉几石弓?”
别怪陆建瀛等人以貌取人,主要是咱们的吴小买办长得实在不怎么样,脸蛋平常不招大姑娘小媳妇喜欢就算了,身材还干瘦得如同芦棒,确实怎么看都不象是传说中那个能以两百练勇大破四千起义军的盖世名将。吴超越也隐约猜到了原因,没怎么介意,只是如实回答道:“回这位大人,下官不会拉弓放箭。”
“不会拉弓放箭?”那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一听更是奇怪,忙又问道:“那你在松江是怎么打那么大胜仗的?”
“下官不会拉弓放箭,但下官对火器颇有研究,青浦那一战,下官就是靠着火器的优势取胜。”吴超越答道。
“火器?哼,奇淫技巧!”那旗人将领对吴超越更不屑了。
“祥将军,你是没见过吴主事麾下的练勇,他们不但全部装备火器,还是下官之前见都没见过的洋人火器,祥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观看。”祁宿藻赶紧替吴超越喊冤,又向陆建瀛拱手说道:“陆制台,下官建议你也不妨亲自去看一看吴主事的那些练勇,他们的人数虽少,但军容军貌却是下官生平未见,与之相比,江宁城内的其他练勇,简直就是一团散沙。”
“看亦可,不看亦可。”那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不屑哼道:“洋人的奇淫技巧,本将军见得多了,没什么希奇,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本官有空会去看的。”
陆建瀛的态度比那旗人将领稍为好点,但也没好到那里去,说完了这句话后,陆建瀛就没再理会吴超越,径直转向了畏畏缩缩站在祁宿藻身后的惠征,喝道:“惠征,本官令你随同陈胜元坚守芜湖和东西梁山,今芜湖何在?两山大营何在?!”
惠征乖乖双膝跪下了,磕头说道:“下官该死,芜湖和东西梁山两座大营都丢了,但下官已经尽力了,发逆人多势众,兵力多达数十万,下官与陈总兵的水陆兵力加起来才六千多人,寡不敌众所以战败。即便如此,下官也是与长毛激战到了最后一刻,还把梁山大营的饷银带回来了一万两,望制台大人念在下官的这点微功份上,法外开恩,饶下官一命,给下官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芜湖防线是陆建瀛一手布置的,那里是什么情况陆建瀛心里清楚,所以听了惠征的奏报后,陆建瀛并没有立即发作,倒是那个对吴超越不屑一顾的旗人将领暴跳如雷,咆哮道:“住口!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小有微功,丢城失地,丧师辱国,犯一条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来人,给本将军把这个惠征拿下,关入死囚大牢,待本将军奏明圣上,再把他押到法场问斩,以儆效尤!”
也不知道那旗人将领是什么官,听了他的吆喝后,堂下的差役还真的冲上来擒拿惠征,惠征魂飞魄散,赶紧向他连磕头,道:“祥将军饶命,祥将军饶命,下官是有罪,但下官真的是力战不敌,实在打不过发逆才被迫撤退的啊!”
恳求无用,在那旗人将领的呵斥催促下,差役仍然是强拖着惠征往下走,见此情景,此前答应过为惠征求情的吴超越倒也说话算话,开口说道:“且慢!这位将军,请听下官一言。”
“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将军听你的话?”那旗人将领傲然反问,又喝道:“一个小小六品主事,这里没你的事,给本将军滚一边去!”
“将军,你比当今万岁的架子还大啊。”吴超越也来了点火气,笑着说道:“去年六月十四,下官上殿面君,当时下官还是布衣之身,皇上都还开了金口允许下官说话。现在下官不但是皇上亲自下旨让吏部记名以州府用的五品官,还是陆制台点名征调到军中参与助剿的朝廷官员,就涉及军法之事发表意见,你可以不采纳,但是不该不许下官说吧?”
“你……。”那旗人将领顿时暴跳如雷了,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大胆犯上的吴超越给本将军乱棍打出去!”
碰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浑货,能言善辩的吴超越也算是没办法了,但还好,旁边的祁宿藻却对吴超越十分重视,赶紧拦住差役,然后对那旗人将领拱手说道:“祥将军,吴超越的话虽然有些犯上,但他也说得在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又是陆制台点名调来助剿的地方战将,有资格就战事发表意见,还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祁宿藻的兄长就是现在的首席军机祁寯藻,这点那旗人将领非常清楚,也这才闭上嘴巴,没有坚持要让差役把吴超越乱棍打出去。祁宿藻忙又向吴超越使眼色,吴超越会意,这才转向了陆建瀛拱手说道:“陆制台,下官位卑职微,本来没有什么资格为惠大人求情。但下官认为,眼下发逆猖獗,贼军即将兵临江宁城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立即对惠大人加以重处,收监关押,未免白白浪费一员干才。惠大人他又和发逆真刀实枪干过一仗,熟悉发逆各种情况,若是让他参与守城,定能帮助我大清将士迅速熟悉发逆的军情战术和作战习惯,少走许多弯路。所以下官建议,制台大人不妨给他一个机会立功赎罪,以示我大清朝廷之宽仁厚德。”
芜湖惨败,惠征实际上是替陆建瀛背的黑锅,这一点陆建瀛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这会陆建瀛当然很想把惠征直接推出去一刀砍了,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但惠征毕竟是一个四品道台,又勉强算是一个皇亲国戚,直接砍了影响不是太小。而那个旗人将领也不是什么善茬,是江宁城里唯一与陆建瀛同品同级的江宁将军祥厚,他只是开口要把惠征拿下拘押,然后奏请圣裁,陆建瀛如果这会就把惠征直接问斩,祥厚难免会怀疑其中有问题,继而详查内情……
思来想去,权衡了许久的利弊,陆建瀛终于还是点点头,道:“也罢,念在惠征带回万两纹银的军饷份上,本督就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惠征,你起来吧,你丢城失地的事,本督会上表朝廷请皇上裁处,在这之前,你留在江宁城中帮办军务,争取立功赎罪。”
说罢,陆建瀛又在心里哼道:“聪明的话,就老实把芜湖大败的黑锅全扛了,不然老夫就一道令下,让你出城去征调粮草,还故意让你走被长毛控制的道路!”
不知陆建瀛真正打算的惠征大喜,还赶紧向陆建瀛磕头道谢,又低声谢了言而有信帮他求情的吴超越。陆建瀛也这才想起向吴超越问道:“吴主事,你这次带来了多少练勇?”
“一个营,五百练勇。”吴超越如实答道:“这是下官麾下的所有兵力。”
“怎么才这么点?”
陆建瀛低声抱怨了一句,又低头去看面前的江宁布防图,盘算把上海团练布置在那里,旁边的祁宿藻见了忙开口说道:“陆制台,下官建议,让吴主事带着松江练勇到聚宝门助防最好。”
“不行!”之前那个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马上反对,说道:“聚宝门是江宁第一重要之城门,发逆东来,首先攻打的十有八九就是聚宝门,如此军事重地,岂能让地方团练参与守御?不能让他助防聚宝门!”
还别说,吴超越还真有些感激这个旗人将领的意见——吴超越可是一百个不情愿被布置到第一线去和太平军主力硬拼。而祁宿藻与那旗人将领争辩时,陆建瀛也拿定了主意,挥手说道:“祥将军,幼章,你们别争了,让吴主事带着松江团练去神策门吧,那里只有两百绿营和五百乡勇,兵力过于稀少,需要补强。”
“神策门?”祁宿藻有些想吐血了,忙说道:“陆制台,神策门的旁边是玄武湖,位置比较偏僻,发逆在那里发起强攻的可能很小,把吴主事麾下的精锐之师布置在那里,岂不是太过浪费?就算你不想让他到聚宝门助守,起码也应该把他布置在面向码头的仪凤门吧?”
吴超越对祁宿藻的良好印象马上就转坏了,但还好,陆建瀛没听这个劝,摇头说道:“不必,先让吴主事率领松江团练助守神策门,以后看战事发展再做调整。吴主事,你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去神策门,与驻守在那里的守备耿桡会合,听他号令行事。”
吴超越欢天喜地的答应,陆建瀛则又一指惠征,说道:“惠征,你先去把你带回来的军饷交割了,然后继续帮办粮台,立功赎罪。”
惠征也忙不迭的应诺,一旁的祁宿藻却是气得直跺脚,还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和吴超越一同出门,然后一把拉住吴超越,低声说道:“吴主事,陆制台有眼无珠,不肯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受了委屈,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劝说他改变主意,给你更多的为国效力机会。在这之前,你务必要随时做好应调参战的准备,江宁城的其他城门一旦告急,我会全力劝说陆制台调你参战,给你报效朝廷和大显身手的机会。”
吴超越嘴上答应并道谢,心里则哼哼道:“用不着你多事,陆建瀛越是不重用我,越是把我安置在偏僻的地方,我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