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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千古佳话

我在现代留过学
我在现代留过学 !

    昭庆坊,隶属于汴京城左厢第二区,所以也俗称‘左二厢’。
    属于汴京城中,第三大的居民区。
    左二厢起自东华门,并一直延伸到汴京内城的东城墙脚下。
    南则从皇城宣德门前的东西大街,向北延伸到内城北墙,南北长约一千三百步,十六个坊区混杂其中。
    东西鸡儿巷与大小货巷从厢坊之间穿过,将整个厢切割成四个大小不一的区块。
    这也是大宋城市最显著的特点了。
    再也没有汉唐城市那种‘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风貌。
    取而代之的是杂乱。
    无论是街道商业区,还是坊市居民区,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违规建筑。
    大量涌入城市的流民们,在城市之中,到处乱建。
    官府无暇顾及,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左二厢的石板路有些湿滑。
    所以,郭忠孝没有骑马进来,而是在东鸡儿巷的巷子口下了马,然后提着灯笼,走进了巷子里。
    他身上穿着的紫色武臣公服,还有腰间系着的佩刀,让所有看到他的混混们,都下意识的选择退避三舍。
    穿过狭长的小巷,走过一個个被分割的坊区。
    郭忠孝终于走到了昭庆坊前。
    因为他听到了机织发出的唧唧声音。
    昭庆坊是绫锦院的所在,也是汴京城中,织工最多的一个纺区,更是大匠数量最多的一个纺区,汴京城里婚嫁,皆以请昭庆坊中大匠打制嫁衣、婚衣为傲。
    因为,这坊中错落参差三五百户,大都都是当年平蜀后从蜀地带回汴京的那一百户织户的后人。
    家家都有着家传的刺绣或者织锦的手艺传承。
    所以,昭庆坊中的居民的生活水平,在汴京城里,也算是高的。
    于是,家家户户,皆是仿着官人的宅邸,门口也都挂着灯笼。
    郭忠孝走入其中,很快便看到了一颗大柳树。
    柳树下的门槛上,寒光凌厉,长戟横列,那是宰执之家。
    毋庸置疑,那就是天子所赐的执政司马光之宅了。
    司马光门前的灯笼映照下,郭忠孝看到了一个人影,被司马家的人,送了出来。
    他慢慢走过去,然后露出笑容:“彝叔!”
    “立之?”刚刚走出门的种建中,看到郭忠孝的身影,惊讶起来。
    郭忠孝微笑着上前,拱手做礼:“彝叔是来看望司马公的?”
    “嗯!”种建中点了点头,拱手还了一礼,然后他问道:“立之也是来探望司马公的吗?”
    郭忠孝摇摇头:“在下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个事情!”
    他现在是閤门通事舍人,是天子的近臣、口舌。
    哪怕下了值,也是如此。
    “那立之是来?”种建中有些疑惑了。
    他和郭忠孝是旧友。
    两人之间的老师,还有着深厚的关系。
    不止是学术上,还有血缘上的亲属关系。
    横渠先生张载算是程颢、程颐兄弟的表叔。
    加上郭家、种家之间的父祖情谊,可以说,郭忠孝和种建中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了。
    “来见见彝叔……”郭忠孝轻声说着。
    “某?”
    “嗯!”郭忠孝问道:“彝叔,端孺在家?”
    种建中点点头:“在的!”
    他有些疑惑:“立之,还要寻端孺?”
    郭忠孝点点头。
    这就让种建中百思不得其解了。
    须知他们兄弟,如今都已经放弃了武职,也不打算继承武职了。
    按照四叔(种谊)的话说是‘哪怕是做个选人,也比当武臣好’!
    选人再怎么样,起码也不必被人猜忌、打压。
    为武臣就不行了。
    年轻的时候,被文臣士大夫们打压。
    好不容易立下些功劳,地位高了,文臣不能再打压了。
    可他们又会在背后掣肘!
    十成的本领,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
    更紧要的是——立的功劳再多,一旦不如官家的意。
    猜忌和打压,就接踵而来。
    所以,种家人要走文臣的路子。
    而,种家本来就是文臣世家,底子很好。
    重走科举之路,并不困难。
    “立之此来是?”种建中眨着眼睛。
    “先到彝叔家中再细谈吧!”郭忠孝微笑着说道。
    ……
    种家的祖宅,在昭庆坊的深处,毗邻着绫锦院。
    因是太宗赐种放之宅,自然很阔气,盈槛数十间,住着包括种建中兄弟在内的十几口人。
    此外还有三十多个下人、健妇,服侍着这些种家人。
    自然,这么大的宅邸,种家人也不是住在一起,而是分别居住。
    种建中兄弟,就住在他们父亲留下来的一个院子。
    此时此刻,种建中两兄弟满脸震惊。
    “陛下……陛下……想要我们兄弟入宫,为陛下教授武艺?”
    别说是年轻的种师中了,就是种建中也是张大了嘴巴。
    要知道,种家现在都还在被猜忌着呢!
    哪怕是四叔,也被压在熙河路的河州。
    现在,官家居然让他们兄弟入宫,成为御前的教授?
    郭忠孝点点头:“这就是在下今夜登门拜访的缘故!”
    “乃是奉口谕而来……”
    种建中兄弟对视一眼,然后,兄弟两人就齐齐面朝福宁殿方向叩首而拜:“臣等谨遵圣谕!”
    他们兄弟是打算弃武从文没错。
    可是种家已是三代武将之家了。
    而且,家族长辈们,如今都在军中。
    即使他们属于是被排挤,被猜忌,被打压的群体。
    但也是武臣!
    武臣,是没有资格和皇室讨价还价的。
    更不要说,天子亲擢为近侍这样的恩典了。
    拒绝?可以!
    但代价却可能需要整个家族来支付!
    甚至,从此被视为异类,贴上不忠的标签。
    更何况……
    无论种建中,还是种师中,都是跟着父祖,在陕西的军寨之中长大的。
    他们心中,都有着一颗武臣炽热的报国之心。
    现在,机会从天而降。
    天子近侍起步!
    外放的话,至少是大使臣阶!
    而且,作为天子近侍,根本没有文臣士大夫敢随便打压、折辱。
    种建中兄弟对着福宁殿方向拜了两拜,谢恩完毕,就站起身来。
    然后,种建中就问道:“立之,官家缘何会推恩我兄弟?”
    郭忠孝回忆了一下御前的细节,他就摇摇头:“天心神圣,臣子不敢窥伺!”
    种建中楞了。
    连郭忠孝也不知道吗?
    “那官家是怎么说的?”他问道。
    郭忠孝也不隐瞒,将今日御前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种建中、种师中兄弟,自然连忙感谢郭忠孝,作揖而拜:“多谢立之御前美言……”
    这可是大恩!
    御前这几句话,对种家来说,甚至可能比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效果还好。
    作为武臣之后,种建中兄弟当然清楚。
    一个武臣的名字,天子知道和不知道,那是两种待遇。
    郭忠孝摇摇头:“某哪有这么大面子?”
    虽然服侍当今那位,也就一个月不到。
    但郭忠孝也差不多从日常行为中,察觉到了一点东西了。
    那位陛下,虽然年纪小,却是天生的君主。
    接人待物,成熟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在用人方面——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用错过人!
    京东路的熊本,沉寂数载,被新旧两党打压、排挤。
    他一启用为京东路转运使,不过数月,就已政绩斐然,那些从京东路来京城的官员、商贾,都说:熊伯通,循吏也!
    这可是难得的评价!
    沈括,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胆水炼铜法,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沙盘、活字,也让人为之惊叹。
    虽然,沈括乃是先帝留下的人才。
    可能用、肯用,并且给与信任,这就不一般了。
    此外,无论新党大臣,还是旧党大臣,被接见过的,没有不称赞他的。
    同时,他还能让新党、旧党大臣们,在都堂上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这就更是让中外惊讶的事情。
    这可是先帝,花费了无数功夫,也没有办到的事情。
    更不要说,他还已立了下威。
    贬李定,杀张之谏,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从大内消失的入内内侍省都都知张茂则。
    这三个人,一文,一武,一内臣。
    尤其是张茂则,历经四朝不倒,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
    宫里的人甚至都不敢提那个名字。
    足见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所以,郭忠孝看着种建中,道:“不瞒彝叔……”
    他压低声音,冒险提醒着这个世交的好友:“此番选用彝叔昆仲……恐怕是圣心权衡的结果……”
    “种四叔等,怕是要启用了!”
    “甚至可能是大用!”
    这是郭忠孝自己猜测的结果。
    也符合郭家家传的‘官家揣摩术’。
    赵官家们历代都是这样的。
    欲用某人前,先推恩其子侄。
    现在,种谊、种朴在熙河路,高公绘、向宗回也在。
    西贼今年正旦没有遣使来朝。
    都堂宰执们,都在纷纷要求加强沿边、熙河的防御。
    在这个时候,官家拉拢种家人,推恩种建中兄弟,以此激励种谊、种朴给老赵家卖命。
    这是很正常的选项。
    不正常的,只是那位官家而已。
    种建中听着,却不太相信。
    因为他是种家人,所以他知道,先帝在位的最后那两年,种家受到的猜忌和打压。
    更何况,熙河路将星璀璨!
    光一个王文郁,就已经足够威震西北了。
    他家的四叔,无论是战功也好,资历也罢,都比不上王文郁。
    而且,现在坐镇熙河的,可是赵卨!
    那可是文臣,而且是老于军事的老将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赵官家为了拉拢他们家,而推恩他们兄弟。
    可,除了这个理由。
    种建中兄弟都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难不成还是当今天子,知道他们兄弟,虽然在家族的授意下,弃武从文,但实则却还有一颗杀敌报国的心?
    ……
    福宁殿。
    赵煦正准备就寝,郭忠孝就已经回来复命了。
    “种建中兄弟怎么说?”
    “种氏昆仲闻陛下隆恩,痛哭流涕,面朝福宁殿顿首再三,誓言:官家天恩,臣兄弟无以为报,唯尽死忠之!”郭忠孝躬身回答着。
    “善!”赵煦颔首:“种氏一门,无愧我大宋忠良!”
    “对了……”赵煦忽然看着郭忠孝问道:“令尊如今可好?”
    郭忠孝连忙答道:“奏知陛下,家父在洛阳,颐养天年,悠闲山水之间,时常面朝东京,叩首谢先帝及陛下恩典……”
    赵煦笑了笑。
    郭逵当年南征,因为没有灭亡交趾,擅自撤兵的事情,受到了朝野弹劾、攻讦,于是被剥夺了军权,甚至一度被编管。
    赵煦即位后,才推恩起复,但依然是闲职的左武卫大将军。
    “卿代朕向卿问好!”赵煦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
    郭忠孝咽了咽口水,将头深深低下去。
    “卿父郭公是有功的!”
    郭忠孝的头低的更低了。
    “朕和皇考,一直都记得的!”
    “昔年卿父,以一身而活十余万伤兵!”
    “这些年来,是委屈了!”
    “不敢……”郭忠孝赶紧表态:“家父日夜教导臣等子嗣……”
    “郭氏乃天子之臣,官家之将……”
    “善!”赵煦微笑着:“真忠臣良将也!”
    便将郭忠孝打发了下去。
    然后,回到内寝,在冯景服侍下,洗脚上床。
    当帷幕被放下后,赵煦睁着眼睛,看着福宁殿的殿梁。
    在烛光摇曳中,他轻声说道:“交趾兵事再起……平反郭逵,势在必行!”
    郭逵当年,完全是给他父皇背的锅。
    现在,再次用兵交趾,自然需要平反郭逵。
    这是政治上的需要。
    但是,如何平反,却是需要好好操作一下。
    不能让先帝颜面受损,所以,就需要通过郭忠孝和郭逵通个气——卿是主动替先帝受过——先帝本不欲罪卿,乃是卿以纯忠,固请之!
    这样,就可以将先帝洗白了。
    错的不是先帝,先帝是很重感情的。
    只是郭逵不忍君父受垢,强行将责任背起来了——先帝为此,还曾流泪呢!
    这样一来,在这个事情里就没有错的一方了。
    大家都是对的。
    真是君臣相得,实在是千古佳话啊!
    郭逵听得懂吗?
    赵煦想了想,他知道,郭逵肯定能听懂的。
    这位老将的政治智慧,可是能甩种鄂几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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