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说书人
京津一带的混混在整个世界都是独树一帜的,但是就京津两地相比,那天津混混可比北京混混光棍多了,那才是光棍窝子。
曲艺界有句话,叫做学艺在北京,成名在天津。天津名角大腕是最多的,观众也是最懂行的,你只有在天津杀出名头来,那才能是名角儿。
混混行也同样如此,天津锅伙里面出来的混混那可是个顶个的光棍,出来都很受同行尊重。总得来说,天津混混的质量比北京混混要高。
郑生秀摇头晃脑,歪着个脑袋,撇脸拉嘴,一边说话一边摇晃大拇哥,他懒洋洋道:“这里是哪个在说话呀?”
段二爷也不生气:“老英雄,是我呀,您叫我一声段二就行。”
郑生秀斜着眼睛看着段二爷,道:“哟,您可是门头沟江湖人称铁胳膊的段二爷啊?”
段二爷客气道:“您客气,不敢当您这么称呼,敢问老英雄贵姓啊?”
郑生秀歪着脑袋,甩了甩长袖子。
矿山三兄弟的目光都微微一凝,他们都是行内人,都知道这老混混的袖子里面藏着家伙呢。
郑生秀把两只手搭在一起,懒洋洋道:“我呀,小小的一个混混,贱名不入贵耳,天津老百姓给个脸,叫我一声郑生秀。”
段二爷脸色微微一变:“您是天津永安屯锅伙里的独腿双斧郑生秀?”
郑生秀点点头:“都是弟兄们给面,瞎叫的,当不得真。”
图老大和房三爷也神情一肃,他们之前只听过雷毕多少多少厉害,但是不知道雷毕身边站着的就是天津鼎鼎有名的大光棍郑生秀啊。
段二爷抱拳道:“失敬失敬,老英雄原来就是天津的独腿双斧啊,我们兄弟三人是久闻大名啊。”
郑生秀也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在天津就听过三位好汉的大名。”
两帮人在这客套。
这也是混混行的套路,张啸轮也看的有滋有味的,因为这套路跟他们绿林人的一样。
两帮人见面了,先报来历,哎呀呀,你是谁谁谁,久闻大名啊,厉害厉害,失敬失敬,甭管见没见过,听没听过,先久闻大名就是了,面子要先给足了。
这才是交朋友的路数。
当然了,要是为敌,这就不好使了。混混要开始斗狠,绿林人就要直接拔刀比试了。
这些规矩高杰义也清楚,评书先生还是挺懂行的。
后来在新中国成立之后,50年代的时候要拍摄一部电影,叫《六号门》,讲的是解放前夕天津码头工人惨遭恶霸混混迫害,后来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工人们扫黑除恶的故事。
别的演员都好找,但是想找天津恶霸混混,这就不好找了,好多人不知道天津混混是什么样子的。
真正的天津混混都被政府给关到监狱里去了,那时候人民政府已经扫黑除恶过了,幸存下来的几个,或者说懂行的人,谁敢承认啊?一个个都装傻子呢。
后来没辙了,制作组去找了评书门的人,找了一群评书先生来演恶霸混混,这些人懂行啊,而且人民艺术家为了艺术责无旁贷啊。所以《六号门》这部老电影里的混混都是当时的评书名家演的。
众人客套完了。
郑生秀才给几人介绍道:“来,小雷子,上来给三位爷见礼。”
雷毕也是拖着残腿,上来抱拳道:“三位爷,小子雷毕,天津人,见过三位爷。”
段二爷也很客气道:“早就听过雷二爷断腿拜相的大名啊,果真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啊。”
雷毕的脸微微有点红,这事儿压根不是这样的。
郑生秀脸色也稍稍有些不自然。
事情的真实情况他们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但是这美名他们自己却也承担了下来。盛名之下,其实他们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原先他们还挺开心的,后来他们就发现自己被高杰义坑了,他们被举的这么高,就发现自己下不来了。
断腿拜相啊,混混行多少年没有这么局气的人了,也没有这么狠的人了,这等盛名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你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耍光棍,岂能承受的了这种大名声啊。自从这名声传出去之后,北京城多少混混想找雷毕斗狠,幸好这爷俩藏得深,不然累都累死了。
所以他们太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斗狠,混混行跟别的行当不一样,只要你盛名在外,有自己的人物字号,就会有别的混混跟着你,你就能组建自己的势力,甚至于去抢占别人的产业。
八指郑勇就是这么干的,当年八指郑勇就是去铁拐老赵的宝局子里面立了棍儿,有了自己的人物字号,然后自己的势力和实力才变的越来越强,最后反倒把铁拐老赵的产业给占了,方有了今日的天桥四霸天。
他们缺一场轰轰烈烈的斗狠,而高杰义正好给他们提供了这么一次机会,他们想不来都不行。他们还没法去对面,因为矿山三兄弟落在下风,他们替下风翻盘,这才是真正的轰轰烈烈。
而此举,是会得罪矿山联合会,但是会交好这三兄弟啊,他们也是会有靠山的,况且以后他们是在北京城里混,又不会在矿山跟他们争斗。
总之,这一场他们必须要赢,赢了就有了在北京立足的根本。输了,那就是煤矿下的一堆烂泥。
一番客套完成之后,几人往里面走。
郑生秀突然问道:“二爷,三爷,敢问一声,小高爷可曾来到啊?”
房三爷指了指高杰义道:“在这儿呢。”
郑生秀瘸着腿走过去,笑了:“小高爷今儿这打扮可新鲜呐。”
高杰义抱拳道:“见笑了,见笑了,敢问老英雄有何指教啊?”
郑生秀眯着眼睛:“不敢当,只是想感谢一下小高爷罢了,给我们爷俩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高杰义道:“不必客气。”
郑生秀看了看高杰义的眼睛,似乎意有所指道:“怕是小高爷不是普通读书人家的儿子吧,我们去打听过北京大学可没您这么一号人物。”
矿山三兄弟相互对视一眼。
高杰义看看郑生秀,又看看矿山三兄弟,他笑了:“我呀,就是茶馆里的一个小小的说书学徒,不值一提。”
矿山三兄弟满脸不信。
就连郑生秀都不相信,一个小小的说书学徒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
郑生秀笑道:“小高爷不对我们交心啊。”
高杰义却道:“您瞧,您还不信了,怎么着,是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学徒,觉得我不配和各位英雄交朋友了?”
“不敢,不敢。”郑生秀道。
房三爷却大包大揽道:“甭管您是什么人,打今儿起,您就是我们兄弟了。”
高杰义笑了,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