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商
天下豪商 !
客人还在一波一波的到来,有书画行的朋友,有佳士得行的管事、伙计,还有米家、潘家、纪家这些大户豪门派来的家仆拿着家主的名敕还带着礼物,甚至还有王楼、潘楼、丰乐楼、遇仙楼、清风楼和八仙楼还有撷芳楼的管事——现在“花魁大比”还没结束,这些开封名楼的东家或大掌柜都还有求于武好古呢!
武好古的老朋友郭京和刘无忌也来了,这次他们都带着家眷,郭京带着自己的妹子和老妈,刘无忌则是和阎婆儿那个上了年纪的艳妓一块儿来的。另外还有远渡日本的傅和尚的父母、兄弟,也都跟着一块儿来武家吃除夜宴了。
哦,对了,燕人马植也到了。他是一个人来的,也没叫人通报,只是在门口向武家的家仆出示了请帖,就一个人悄悄进来了。
他是贵客,本来应该在武家的正厅中落座的。不过他却没有去和武好古见面,而是在热闹的武家大厅里面四下转悠起来。由于摆得是流水席面,除了正厅之外的各处也没什么固定的座次。所以马植就选了个不起眼的棚子钻了进去,和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农夫坐在了一块儿。
之所以如此低调,是因为这一次马植南来的任务已经超额不知多少倍完成了。他已经顺着武好古线搭上了童贯,还顺着童贯的线搭上了大宋朝廷。虽然童贯和大宋官家什么好处都没给他,但是他们会派武好古随着回访使团出使大辽,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武好古现在可是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而大宋的翰林图画院向来负有刺探他国情报的责任,而且武好古又和自己关系亲近。
马植在一番脑补之后,倒也猜到了一部分真相,他以为大宋朝廷是派武好古去和自己背后的人物,也是医巫闾山马家的二号人物,大辽林牙院的南面林牙马人杰见面的!
因为在这个时空马植早了十几年就和大宋朝廷建立了联系,所以他还不是燕云汉人豪强中那一股不满辽国统治、心向大宋的“分离主义”势力的头头。这伙人现在的头目是他的叔叔马人杰。
正如章惇、纪忆所猜测的那样,辽国境内的这些心向大宋的汉族豪强也不是无条件热爱宋朝的……现在又不是民族主义和民族解放大兴的年代,这些汉族豪强在辽国那边混得又不是很惨,之所以会生出二心,民族感情的因素当然是有的,但主要还是他们发现大辽已经江河日下,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大辽的崩溃,对于这些汉人豪强来说,则是风险和机遇并存的!
因为大辽的灭亡,必然意味着北朝,甚至是全天下的一轮权力洗牌。在这轮权力大洗牌中抓住机会,就可以乘势而起!否则,就会成为战乱的牺牲品,甚至可能人亡族灭。
所以察觉到辽国将要灭亡的汉人豪强都很惶恐,同时也有不少人生出了野心——契丹人要是完蛋了,他们这些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的豪强门阀,有没有机会趁势而起,节度一方呢?
没错,就是节度一方,不是一个节度使的空头名号,而是真如唐季五代的节度使一样,掌控一方天地,号令数万雄兵!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啊!
辽国的汉人豪强和宋朝的勋贵或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可不是一个思路,他们的是门阀,是豪强,脑筋还停留在隋唐。
看看大宋如今的国泰民安,看看开封府这座天下首善之城的繁华富庶,再看看大宋西军的强悍善战,如今燕云的汉人门阀是不敢去想效仿关陇行事的,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节度了。
若是大宋朝廷能随了大家的心愿,那么未来辽国大乱之日,就是燕云恢复之时,说不定连辽东、辽西也能一并拿下了!
只是大宋官家,能答应在燕云、辽东和辽西设立藩镇吗?
如果大宋官家不肯,那么燕云的汉人豪族恐怕就很难齐心协力了……
……
马植一个坐在角落里一边吃喝,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武好古已经和老爹武诚之,老弟武好文一块儿忙着贴门神,贴桃符,拜祖宗,然后还要挨桌给客人们敬酒拜年……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
今晚的来客除了少数在开封府没有家眷,或者是合家一块儿过来的之外,其他人都是赶场子吃饭来着。特别是书画行的东家、掌柜们,个个都大财主,家里面不少人等着他们回去呢。若不是武好古实在太忙,直到现在都没得功夫和大家聚一聚,他们才不会亲自过来呢。
因为要说一点行内的事情,武家就在武好古居住的东跨院的内堂里面,给这些人摆出了几张大桌子,满满当当摆出了“八冷十六热”的洛阳流水席,还摆出了各色好酒。
武好古和武诚之在各个摆着酒席的院子和厅堂转了一圈之后,最后才直奔东跨院的内堂而来,在一片招呼声中入了席。
入席之后,又是一轮敬酒,自然是先敬武诚之,再灌武好古。幸好武好古这具身体“自带”了好酒量,喝了那么多,脑子还挺清醒,只是脸有些红,倒不影响说话:“诸位,这一年我们开封府书画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好事,也有不好的事儿,不过总是好事儿比较多些!至于明年怎么样,还是请杜老行首给说说!”
杜老行首就是杜用德了,人家拿出了范仲淹的《师鲁帖》外加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武好古自然支持他做行首了,所以现在一上来就把这事儿挑明了。而他这样随随便便的就指定了一个行首,其实也是在告诉书画行的这些东翁还有掌柜的,行首没甚了不起,不过是他武好古一句话!
而武好古为什么会把行首的位子给杜用德,能够坐进这间屋子的人,即便现在不知道,很快也会弄清楚的……
书画行的另一个行首,翰林书艺局的待诏直长夏国诚第一个附和。他能坐这把交椅,自然是属狐狸的,马上就猜到了杜用德下了血本拍武好古的马屁。杜用德也不客气,端着酒杯站起身,笑呵呵的就代表书画行又敬了武好古一杯。
然后才满脸堆笑着说:“既然武待诏直看得起老夫,那老夫就说两句,打哪儿说起呢?
哦,就是日前的丰乐楼唱卖开始说吧!这事儿可是我们书画行的大事儿啊!”
他这话一出来,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席面上瞬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杜用德。
杜老头笑了笑,又道:“这事儿吧,大家伙一定都有想法……唱卖的价钱贵,但是东西有保证,买的,卖的,都满意,唯独我们这些原本居中的牙人吃了亏。可是大家想过没有,我们这些牙人是靠谁吃饭的?还不是买家、卖家么?以往靠两头蒙的路子,真的就能赚个盆满钵溢了?老夫看着也未必。一来蒙来蒙去的买卖难开张;二来我们各家在外地都有货源的,开封府主要是出手古董字画的地方,所以唱卖抬高了古董字画的行事,对我们也是有利的;三嘛……这唱卖行,可是个全新的勾当,佳士得只是开先河的第一家。”
开先河的第一家!
意思是还可以有第二家,第三家……
可是武好古能答应吗?
大家连忙去看武好古的脸色,武好古笑了笑说道:“一家的独食是吃不大的,而且唱卖行能卖的也不仅仅是书画文玩。我的佳士得行开了先河,以后书画行的各位都可以跟进的。大家一起把这唱卖一行做大了!”
唱卖行其实也是一个可以横向发展的行业,唱卖就是拍卖,拍卖则是一种公开透明的交易方式。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拍卖的,艺术品和古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在拍卖的历史上,最先出现的是奴隶拍卖,然后是战利品、商品和土地。实际上,交易所这个行当,就是从拍卖行衍生出来的。
因此唱卖一行的容量是大到难以想象的,武好古的佳士得行根本吃不下去,也不敢一口吞了,必须得拉上一批有背景的同行一块儿干。
所以他根本不怕别人加入进来,但是他不能让出这个行业的主导权。
他的目光在厅堂内扫一圈,然后放沉了声音说道:“过完了元日,我有趟差要出,在我回来的时候,不希望听说有人办了第二家唱卖行……不过我不是要挡大家的财路,而是要和大家一起商量出个行规。等规矩商量好了,各位要开买卖也容易了不少,对不对啊?”
“对!”杜用德马上接口道,“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在武待诏直回来前,谁也不能开出第二家唱卖行,要不然就是和整个书画行做对。”
夏国诚夏老头也说:“就是这个理儿……横竖就是几个月,谁还等不得了?大家有功夫,就好好收集一些书画文玩,到时候高价唱出去就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