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吾家阿囡 !
平江城东的宅子里。
朱老太爷脸色铁青,朱老太爷的儿子朱九爷坐在朱老太爷身侧,正压着声音说话。
“……牙行的织工,最便宜的一个,也要一百两。
“收秋蚕茧的事儿,我上门问了几家,个个赌咒发誓死不承认,证据甩到脸上也敢咬着不认。收秋蚕茧的织坊太多,几乎是家家都在收,阿爹您看?”
朱老太爷慢慢吐了口气,缓和着心里的愤怒。
这些织坊鼠目寸光,只能看到鼻尖上的蝇头小利!
“这些,”朱老太爷吸了口气,咬着牙,“先不提。冬天的海商会才是大事!没想到何承泽这老东西这么卖力!”
“海商一向是跟咱们做生意来往,何家?”朱九爷小心的表示着自己的疑惑。
他阿爹正满腔怒火。
朱老太爷眼睛微眯又舒开,沉默片刻道:“最早,丝绸总行搭上那些海商,都是何家牵的线。”
“啊!”朱九爷眼睛瞪大了。
“何家,水深得很。”朱老太爷沉沉叹了口气。
“那咱们?”朱九爷有些慌乱。
“咱们朱家能连着两代人执掌江南丝绸行,是因为咱们背后靠着庞家,后来又捧出了王相公。身后有靠,可也是身不由己,咱们是人家手里的棋子。”朱老太爷声调低缓。
朱九爷脸色发白。
这是实话,一封封的京城来信正指挥着他们。
“京城又来信了?”朱九爷声调干涩。
“嗯。”朱老太爷往后靠在椅背上,呆怔了片刻,示意儿子,“你亲自走一趟常州城,叫石大头过来见我,悄悄儿的。”
“好。”朱九爷看着他阿爹,咽下了心里的疑问,站起来往外走。
朱老太爷看着儿子出了门,肩膀软塌下去,神情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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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头从平江城赶回常州城,叫了一桌席面,几坛子好酒,请了两个结义兄弟过来。
石大头示意两个兄弟坐下,自己一杯接一杯,一连喝了四五杯酒。
“出什么事儿了?”老二仔细看着石大头,问了句。
“大哥不是说去见朱老太爷?”老三拎起壶,给石大头斟上酒。
“朱老太爷对我有大恩。”石大头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他让咱们干什么?”老三问道。
“杀人。”石大头从老三手里拿过酒壶,倒满酒。
“这不是小事儿么。”老二松了口气,笑道。
“是哪家贵人?”老三看着大哥的神情,问道。
老二不笑了。
石大头两口喝光了酒,“一个小妮子,她身边跟着个镖师,功夫极好,打遍临海码头没有敌手。”
“就一个?一个人功夫再高也没用,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多带几个兄弟,一通乱棍打死他!”老二啐了一口。
“除了这个镖师,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婢女,一个车夫,四个长随,都是平江城外王府别业的人,那个婢女,是那位世子爷的婢女。”石大头接着道。
老二听的瞪大了眼,老三愕然,片刻,老三苦笑道:“大哥答应了?”
石大头点头。
“这个人一杀,咱们从此就得亡命天涯了。”老二一声长叹。
“你俩走,我得留下。这人得是咱们杀的,和朱家无关,和丝绸行无关。”石大头将杯子扔到桌子上。
“这他娘的!”
“朱老太爷对我有大恩,他要我这条命,我得好好给出去。”石大头截断了老二的话,“江湖人要有江湖人的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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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囡从嘉兴赶往常州晋陵。
天已经寒冷起来,李小囡和晚晴缩在车厢里,看着肩膀上斜搭着夹棉披风,指挥着马这样那样又蹦又跳练习骑术的阿武。
王雨亭的马牵在大车后面,人坐在车夫旁边,抱着只手炉,一边看着阿武练习骑术,一边和李小囡、晚晴说着闲话。
“对了,听说有部书,叫桑帅传,很好听,你听过没有?”李小囡突然想起来,看向王雨亭笑问道。
桑帅传在别业书楼不得外带的那几幢楼里,晚晴几乎没听过评书,桑帅传三个字,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听过!”王雨亭声调上扬,笑起来,“就是我跟阿武私奔那年,正月里,县城里来了位说书先生,先是在骡马行那片空地上说书,说了也就两三天吧,就被宏祥茶馆请到他们茶馆里面去说书了。
“你不知道多热闹!
“宏祥茶馆一面儿朝着县学,是一大片空地,茶馆把一整面的门板全卸下来。
“我们家那地方,正月里冷得很呢。可门板虽然全卸了,茶馆里面真是一点儿也不冷,那片空地上人挤人人挨人,把寒气全给挡住了,比门板还管用。”
王雨亭拍着红铜手炉,满足的一声长叹。
“你不知道多热闹!”
“你光看热闹了?没听书?”李小囡看着王雨亭问道。
“你这话说的!我跟阿武是光顾着听书,没顾上看热闹!
“我俩没听着在骡马行那两三天的书,挪到宏祥茶馆头两天的书也没听到,我们去的时候,正说到桑帅怒杀南城恶霸,为民除害那一段儿,连听了三天,到第四天,家里就不让我们出去了。”
王雨亭的话顿住,瞟了眼晚晴,笑道:“媒婆上门,家里让我去相亲,我跟阿武就私奔跑了。
“就听了南城恶霸那一段,还没听完,听说整部桑帅传,一天不停,也要讲上小半年呢。
“是真好听!桑帅是位小娘子,厉害得不得了。阿武最敬仰桑帅了,她说要是她也活在桑帅那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要去投奔桑帅,给桑帅当上马的肉凳儿她都愿意!
“我也愿意。”王雨亭一脸向往。
“真有这部书啊,等我有钱了,请个会讲桑帅传的说书过来,从头到尾讲给你跟阿武听。”李小囡笑道。
“前面好像出事儿了。”车夫说了句,站起来往前看。
阿武抢在长随前面,纵马往前,没多大会儿,阿武冲回来。
“前面两辆运青条石的车撞了人,车翻了,人伤得挺重,车夫和村上的人吵得挺厉害,快打起来了,咱们是等等,还是绕路?”阿武问了句。
李小囡看向在阿武后面回来的长随。
长随欠身道:“人伤得重,里正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两车青条石要等官府勘查过才能挪动,至少得耽误两三个时辰,还是绕路吧。”
“那就绕路。”李小囡点头。
车夫跳下车,牵着马,拉着车缓缓调个头,换了一条路,往晋陵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