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谁家新妇
红楼之谁家新妇 !
听了黛玉的言辞,林如海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清晰的笑意,虽是懵懂,然这话却接得极妙,瞧见苏云岫果然眸中微露诧色,不知如何往下的模样,心中更觉趣意盎然,平素所见,总是极善辞令的,没想到今日竟能看到她哑然无语的模样。
便是秦子浚,也不免浮出几分好笑,两人的借景言事,他这知情人自然听得分明,不由略打量了一眼黛玉,便看着苏云岫,想听听她究竟如何措辞。
苏云岫倒没有太多旁的心思,只是感慨林妹妹不愧是林妹妹,犹记得大观园里似乎也有这一出,只不想早了这些年,对这句诗的喜好竟如出一辙:“林小姐果真聪慧,这般年纪便已熟读诗词,我如你这般年岁时候,怕连字都认不全呢。”
林黛玉微微红了脸,抬头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坦然并非客套,心中微喜,小声道:“苏姨说笑了。”
看两人十分融洽,林如海心中大畅,想起贾赦来时捎来的贾母书信,言辞恳切地让黛玉过贾府去,因府里无年长妇人可以依傍教养,他心中颇为意动,可念及贾敏之事,心里难免膈应,此刻遇到苏云岫,不由开口问道:“前番京都来信,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特遣了男女船只来接,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林黛玉心下蹊跷,奇怪地看了眼林如海,又偏头看苏云岫,只觉船舱之内甚是怪异,尚未多思,却见苏云岫眉梢微微一挑,笑道:“贵府之事,民妇实不敢置喙。有林大人慈父心怀,想来定能替小姐安置妥当。”
林如海眸色微闪,深深地看了她一会,指尖轻轻敲打着案面,一下一下的,道:“林某既非洪蛇又非猛兽,夫人何需如此?”
见他眸底含笑,苏云岫不由得蹙了眉,正欲再拒,却见身旁的小黛玉清减微白的小脸,眉眼间仍带着几分娇弱之气,不知怎的,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长者的恩怨,若尽数还报于小辈,稚子何其辜,不由地轻叹一声,道:“民妇无甚见识,平日里盼着,也不过是人圆之和,却不知林小姐如何思量了。”
林如海也随之看向黛玉。视线所及,黛玉似有些不安地动了□子,小心地看了眼林如海,嗫嚅道:“这是母亲的遗愿,外祖母来信,我也想着能去替母亲尽一回孝。”
苏云岫皱眉看她,道:“林小姐这话,民妇却是不懂了。林夫人不在了,尽孝也该对着林大人才是,哪有替着亡母到外祖家中的道理?若是亲戚间的走动,小住些时日也就是了,然听林大人的意思,似乎并不这般简单?这亲朋再亲,怕也亲不过相依为命的父亲,这关系再厚,林小姐终归姓林不是?”
黛玉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觉这话说得温和随意,听到耳朵里却跟冰凌子似的,扎得她生疼生疼的,那是母亲临终前殷殷叮嘱的,叫她如何能违逆?可父亲,她心里当真有些放不下,若自己再走了,这偌大的林府,不是只剩下父亲一个?可是嬷嬷们说得也有道理,父亲正值当年,外祖母却已近耄耋,将来,她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侍奉于父亲膝下的。
瞧见黛玉这般神态,林如海心中微叹,终是不忍她如此尴尬,轻咳一声,接话道:“夫人此话虽不假,但小女年幼,上无母亲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若是强留反而不美,倒不如依傍外祖母及舅娘姊妹去,也能解我顾盼之虑。”
既已有了断,何需再问询与己?苏云岫心中嗤笑,面上笑容浅淡了几分,道:“民妇这般愚见,怎及得上林大人智深虑远?倒是民妇唐突了,委实汗颜得很。”难得她发回善心,却不想被当作了驴肝肺。那豺狼窝一样的贾府,旁人是唯恐避之不及,这两父女却巴巴地赶着上去,真真可笑。算什么巡盐御史,这识人不清的毛病,还真是根深蒂固无药可医呢。
告别林家父女,苏云岫坐在马车上,心中仍有些不顺,秦子浚看着好笑,不由道:“前几日还与我说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才多少功夫儿,怎就给自己气受了?”
苏云岫无奈叹道:“我不过是觉得那林小姐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兰心惠质的姑娘,仙子一般的人物,去了回荣国府,进了那大观园,却落了个焚稿断情泪尽而终的凄苦结局。
秦子浚垂睑眼去眸底深深的惊诧,略略平复一会,方睁开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着,状似无意地道:“这又是为何?”
“真当那荣国府是好地儿么?”苏云岫不疑有他,撇了下嘴,一丝讥讽的笑容在唇畔隐了隐,“明里瞧着光鲜,可里子呢,怕只有门前那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罢。”
秦子浚心中一动,眼下的四王八公、贾史王薛煊赫门楣,世人眼里的钟鸣鼎食勋贵之家,她怎会乍然做此感想?只不知究竟是有口无心随意一言,还是当真看出了什么端倪?想起前几日胡彦青议起京都时提及的,让他心中越发地好奇,忍不住又问:“可是遇到了什么,竟让你有这般念头。”
“为何有不得?”苏云岫抬眸看他,身子轻轻往车窗上一倚,悠然笑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为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你以为如何?”如此招摇的四大家族,子孙不思进取,无甚顶梁之柱,空有财富在身,而无护持之能,她倒不信,这般人家还能长久太平。更不消说,红楼里字字血泪写得分明,她怎会记不得那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秦子浚不知红楼,然听她此言,顿觉哑然。家族的兴盛,除却枝繁叶茂、人丁繁衍外,更重要的便是传承,若是子孙不肖,再庞大辉煌的过去也会成空。这些年他虽久居南地,但只言片语里仍能勾勒出些许轮廓,四大家族的外强中干,自是有所耳闻。几年相处,他自然懂得苏云岫迥然异于寻常妇人,却不想连朝事族务竟也这般通透,不由叹道:“就连京城里的大多人,想来也没有你这番眼力了。”
苏云岫偏头一笑,玩笑道:“听你这话儿,倒是以京人自居了。”她虽然从未过问过秦子浚这些,但从乡音里仍能听出几分来,即使不是京人,想来也是京畿一带出身的。当初初遇时,这份感同身受的背井离乡流浪南地的际遇,也是促使两人相识相交的一份因缘。
秦子浚微笑着看她,一如既往的温醇和润,没有颔首,也没有否认,只轻轻地问:“往后,你可会去京里?”
苏云岫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只觉他这话突兀又古怪,可究竟哪里不妥,却又想不明白,只得答道:“那要看澹宁往后如何造化了。”若是他日春闱登科,留在京里也是常有的,她自然也会多往多住。
“你不必担心,以澹宁的才识,总会有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