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
铁器时代 !
教坊司是隶属于礼部下面的一个小机构,司名义上是管办的礼乐机构,但实际上就是官办妓院,收容罪臣的妻女为妓,男丁为乐工,而且教坊娼妓和普通青楼娼妓在身份上也有不同,一般民间妓院的姑娘们,攒足了银子便可以从良上岸,或者遇到多金的恩主帮自己赎身,可是教坊娼就不能,不但终生为娼,所生的子女也要从事这个行当,女的继续为娼,男的做龟奴
教坊司的长官称之为奉銮,正九品而已,但是这个位置的油水很大,所以担任奉銮的都是有些门路的人刘子光一行人到了教坊司门口,两个随从进去找奉銮的时候,他还牛比烘烘的摆脸色,红衫团的军爷可不吃那一套,一顿嘴巴下去自然就老实了,乖乖出来拜见镇武伯
“前长信侯府上的小姐李香君,本官要带她走”刘子光直接了当的说出了目的,跟个九品小吏用不着兜圈子
“伯爷,这可有点难了”奉銮哭丧着脸说
“怎么跟镇武伯说话呢?伯爷要人你敢不交?”刘子光的随从又扬起了巴掌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今天香君姑娘挂牌,京城各路贵人都到场了,谁出的价钱高,谁就能获得初夜权,您想啊,昔日侯爷家千娇百媚的小姐,谁不想尝个鲜啊那么多人围着呢,这要是到时候见不到人,下官这教坊司奉銮就算当到头了伯爷您要是想来这头一桩,不妨去楼里喊价,您只管喊,多少都算下官的…..”
奉銮误会了刘子光的意思,还以为他想头一个睡李香君呢,所以自以为是的出了这么一招
刘子光大怒,李香君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因为出生在李家而遭此大难,这种罪恶的株连制度实在是让人义愤填膺,目前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强大到修改这种根深蒂固的制度的地步,所以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教坊司的花楼里,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刘子光没搭理奉銮,径直走进了花楼,只见楼里坐满了嫖客,这些两眼冒着绿光的嫖客大多是中老年人,看样子养尊处优,不是高官就是富商,可能以前也经常去长信侯府上走动,也是被小香君称作世叔、世伯的如今侯爷家的小姐挂牌拍卖初夜权,这些昔日的长辈便急匆匆的跑来捧场,真是世态炎凉啊
李香君头上顶着盖头坐在台子上,看不到容颜,穿着彩衣的单薄身躯不停的颤抖着,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而又无助
喊价已经进入了尾声,最高出价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五百两,就算是秦淮河上一等的清涫人的夜资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大部分的嫖客已经停止了喊价,只有几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依旧在不住的往上加码,但是幅度已经很小,都是十两十两的往上抬
刘子光刚要说话,忽然外面又进来一人,高声喊道:“我家主人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的巨额价码顿时吓倒了众人,一万两啊,就是买扬州瘦马都能买好几个了,顿时没人敢在出价,负责拍卖事宜的教坊司左韶舞一锤定音:“一万两!价高者得”
刘子光才不去管哪里来的冤大头出多少两银子呢,他径直上去拉了李香君便走,花楼中顿时一片哗然教坊司的差役看到刘子光身后穿着飞鱼服的随从,自然不然动手阻拦,那些中老年嫖客更没那个胆子,只敢跟着吵吵嚷嚷,倒是后来那个喊出一万两高价的汉子喊了一声,背后窜出七八个劲装汉子,个个手持钢刀,堵住了刘子光的去路
两边立刻短兵相接,配刀出鞘互相指着,刘子光带的十个随从都穿着飞鱼服,拿的绣春刀,一看就是官府中人,对方虽然是普通衣着,但是却毫无惧色,手中钢刀亮如秋水,一看就是上好的利国铁厂货色
“且慢动手!”后面传来一声高呼,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对刘子光道:“大人,我家主人请您出来叙话”
此人衣服上有个圆中带方的徽记,正是日升昌的标志,看来那位神秘的主人正是胡大小姐,日升昌是依靠李太后的关照才发达起来的,可是却为反后党的东林集团提供财力支持,胡懿敏身为太后的亲外甥女,宠爱有加的干公主,却又是东林党的右护法,并且在反太后的行动中出了大力,她和李香君身为表姐妹,却放任表妹沦落到教坊司,细想起来,这都是一个个的谜团
双方收刀,但依然警惕的对视着,刘子光把惊愕的说不出话的李香君交给手下吩咐道:“送回府”然后独自出了花楼
胡懿敏的马车停在路上,刘子光登上马车,一身素色衣裙的胡大小姐正端坐在车里等他,看见人来了便对车夫说:“走.”
“去哪里?”刘子光问
“找个地方喝一杯,我猜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胡护法,我没有什么事情想知道,即使存在好奇的话也会自己去查”
刘子光在潜意识里觉得胡懿敏是个危险的人,所以说话带了几分的不客气
胡懿敏却不动声色:“其实镇武伯今天即使不出现,我也会把香君救出来送到您府上”
“为什么要送到我府上?”刘子光更奇怪了
胡懿敏轻轻一笑:“我请你上车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切……”
马车来到秦淮河边一处豪华的酒楼,这里的伙计好像对日升昌的马车很熟悉,车一进门就迎上去将两位客人请到楼上雅座,不能胡懿敏点菜便把美酒佳肴奉上了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营业的高峰期,可是偌大的一层楼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静静的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这座酒楼是日升昌的产业”胡懿敏淡淡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刘子光的疑惑
“这些都是我惯常吃的菜肴,希望能对你的胃口”胡大小姐招呼刘子光吃菜,自己却不动筷子,只是端起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轻轻呷了一口
刘子光也端起面前的玻璃杯,用手掌托着杯底,手心的温度使葡萄酒的芳香散发出来,他一边嗅着酒香,一边说:“胡大小姐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请”
胡懿敏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懿敏么?”
这种设问句自然是不需要回答的,所以刘子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他今天来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那是取忆敏的意思,家母闺名李敏,生下我就死了,父亲为了纪念她,所以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母亲是死在家族的祠堂里的,因为她败坏门风,和父亲私定终身,所以被李家的老太爷和几个哥哥活活打死,可怜那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在重殴之下诞下我不久便失血死了,而我生下来的时候毫无气息,被他们认为是死胎,便同母亲一起用草席卷了扔到荒郊野外,幸而被赶来收尸的老家人救起,才有了今天的我”
胡懿敏诉说这个真实的故事的时候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但是却让那位听众震惊万分,原来胡大小姐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往事,一时间刘子光手中的葡萄酒都忘了喝
“父亲只是徽州一个穷书生,当然不会是姥爷和舅舅们心中合适的东床快婿,何况母亲是定好了要嫁到宫里去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下狠手,这里面也有我的姨母,也就是如今住在冷宫中的那位太后李娜的一份干系,如果不是她告密,可能母亲和父亲早就远走高飞了”
这简直像小说一样精彩了,刘子光听的入港,胡懿敏停下来饮酒的空当,他急忙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父亲带着我辗转流落,穿百家衣,吃千家饭,终于将我养大,父亲满腹才学,可是由于姥爷的关系无法参加科考,只好投身商海,隐姓埋名,靠着一文铜钱的本钱发展成了徽州赫赫有名的大商号日升昌”
“再后来,我那心硬如铁的姥爷终于归西了,父亲觉得生意做得很大了,也有点说话的资本了,便带着我上门讨要说法,却被两个舅舅乱棍打出,那时候商人再有钱也无法和官员抗衡的…..我们只有把仇恨藏在心里”
“随后发生了十年前的夺宫之变,我那皇后姨母到底继承了姥爷心狠手辣的血统,联合九千岁斗败了东宫太子,掌握了朝政,不知道她通过什么路子,居然找到了父亲,要借一大笔银子当军饷,那时候的朝廷不比现在,国库里根本没有几两银子的,父亲经过深思熟虑竟然答应了她,发动徽商筹措了一笔巨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从此后徽商的地位也被朝廷认可了,父亲的日升昌也办起了票号钱庄的业务,有当朝太后的支持,当然风生水起,日进斗金我想,也许是姨母在用这种方法来弥补她心中对母亲的愧疚”
“姨母把我招进宫中,百般怜爱,说我长的象她死去的妹妹,可是这些都不能化解我心中的仇恨,于是我秘密加入了一个叫东林的组织,其实他们是些什么人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们是把推翻后党作为宗旨就足够了,这几年日升昌提供了不下百万两银子给东林,我也坐上了所谓右护法的位子,多亏母亲大人在天之灵保佑,也靠众位同仁努力,终于推翻了后党和阉党,我那两个可恨的舅舅也都死在了奉天殿,他们的妻女被送进了教坊司”
“你的仇已经报了,可是香君这孩子是无辜的啊”刘子光道这段故事他已经听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把李香君弄到教坊司里,又为什么要救出来送入自己府中呢?这两个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
“香君从小娇生惯养,让她受些磨难也好,至于为什么要送到你镇武伯府上,那更简单,因为我表妹喜欢你”胡懿敏说完这句话,一仰脖把杯中残酒饮干了
刘子光吓了一跳,没想到李香君居然喜欢自己,看来今天来救她还真来对了不过胡懿敏为什么要做这件好事,她既不是红娘也不是雷锋,今天作出如此举动,肯定有其他目的
“胡大掌柜此举不光是为了成人之美?有什么话不放直说,如果能帮上忙得决不含糊”刘子光开门见山的说道
“合作,我要的是合作,镇武伯是铁厂出身,我们日升昌是徽商出身,虽然咱们现在在朝廷里都有一定位置,但是根基不稳,随时都有出局的危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那帮正途科班出身的官僚是容不下你我这样的人的正所谓树大招风,这个浅显的镇武伯你不会不明白”
这么一说刘子光倒真有些担心起来,明朝皇帝通常都有杀功臣的嗜好,现在自己手握禁宫兵权,又控制了五城兵马司,万一有人在皇帝那里偷偷说点什么可就惨了,他倒不怕和朝廷翻脸,但是兄弟们现在都结婚安家了,再起刀兵反出京城很不现实
“好,说说你的合作条款”刘子光略一思考便答应了胡懿敏的提议
*******************************************************************************一番商量过后,刘子光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府邸,刚进院子,两个手下便过来禀告:“大人,我们按您的吩咐,把徐老太送到衣食无忧的地方去了”
刘子光点点头:“不错,让这老东西在大狱里面过完残年”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然后齐道:“大人,您说的衣食无忧的地方是大狱啊,我们…..我们把徐老太直接送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