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凰谋:天妃(天妃策之嫡后难养)
这小皇帝,什么毛病,惯常喜欢堵人找茬么?
武昙只能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萧昀今日过来穿了身便袍,想来是接驾的时候下人们都是没敢抬头的,所以一开始郑家的小厮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
此刻便是吓了一跳,当即福在了地上,惶恐道:“皇上万安!”
武昙低着头。
萧昀的目光就只能落在她发顶。
他盯着她,只就冷声命令:“先下去吧!”
“是!”那小厮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又施了一礼方才躬身退下。
青瓷亦步亦趋的跟在武昙身后,自是对萧昀十分的防备警惕的。
萧昀斜睨了一眼过去:“你也退下。”
青瓷略迟疑。
可她即便是萧樾的人,也不能轻易就跟萧昀对上。
想想这里是郑家的花园里,又是光天化日的,便也就佯装恭敬的退了:“是……”
往后退开了几丈远,保证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内容了,却没有离开视线之内。
萧昀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随后又将视线落回武昙的脸上,语气微凉道:“你这阵子没再往晟王府跑?”
说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武昙低着头也不看他,只就随口回话:“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
本来就是萧昀父子俩见不得他们武家的人和晟王府有所来往,现在反而她不去了,还要被兴师问罪?
这小皇帝是吃饱了撑的吧。
武昙对他的态度敷衍,萧昀自然感觉的道。
每回遇见她这言不由衷的模样,他心里都免不了气闷,这时候便暗暗提了口气暂时抛开那些散乱的思绪,冷嗤道:“皇叔最近不在京城,你知道?”
武昙干脆就不说话了。
她说“知道”,这小皇帝必然又要迁怒,不高兴,说“不知道”他又肯定不信……
萧昀等了片刻,见她不肯答话,便就恼怒起来,加重了一起道:“朕在问你话,说话!”
武昙也是被他气得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往上冒,闻言,干脆就抬起头来,紧蹙着眉头继续装傻:“陛下是要查问晟王殿下的行踪么?那您也应该是去找晟王府的管家问话才是,王府的事,臣女怎么会知道?这阵子我继母新丧,臣女谨遵陛下教诲,这阵子都是足不出户,在家斋戒念经替我继母祈福超度的,要不是今日实在是郑将军家里下帖子邀请,盛情难却,也是不会出门的,外面的事,臣女如何知道?”
她的态度虽然尚且良好,可语气里却明显透着几分怒意和不耐烦了。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萧昀听得直皱眉。
可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
毕竟他已经不是和她一样,年少冲动的半大孩子了……
不好跟她为了这种事争执,萧昀也知道武昙的脾气,特别的拧巴,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你就是说破了天,你逼着她也逼不出一个结果来。
这场谈话,到这里已经够了,他也不可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便懒得再与她生气,只就冷冷的道:“你不知道最好。”
半个月前,就孟氏殁的头一天,武昙去了萧樾那,在晟王府滞留一天一夜,次日一早才回的侯府,就是那天之后,萧樾那边就再没了动静,想来是在那之后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而在那之后,武昙也就整半个月没再去过晟王府。
要说她对萧樾离京的事半点不知情?
萧昀是打死都不信的!
可是萧昀倒也觉得她应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做什么。
因为萧樾回京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又自恃身份,我行我素,他不用去衙门,也不上朝,是以——
是在他消失的几天之后萧昀才得了确切的消息,他人不在王府里。
叫了宫里的人去王府假意传他进宫宴饮,王府的人倒是没有遮掩,却只说是年关将至,王爷亲自带人出城去采买准备年货了,具体的路径和回京的时辰不定……
萧昀当然不信,只不过揣测着对方大约是回北境去了。
北境如今无战事,军政大权又被萧樾把持,朝廷派去的将领形同虚设,偏萧昀明明知道,又拿他毫无办法,心中不免浮躁。
他不耐烦的转身离开。
武昙在他身后刚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他又忽的顿住了脚步,人没转身,只侧目又看过来。
武昙连忙调整好表情,继续做鹌鹑状,恭敬本分的站好。
萧昀明明看见她变脸了,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也懒得戳穿她了,只道:“明日腊八,宫中有祭祀庆典,德妃生了病,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朕听说你家老夫人也病了?明日指定是不能去了,你过去看看吧。”
每年腊八节,宫中的确都有些庆典,不过不会办大宴,一般都是宴请皇室宗亲的,然后各宫的主子娘娘,看身份和得宠的程度,也有下帖子给娘家女眷和有交情的官眷的。
武昙跟武青琼的关系又不怎么好,本来也没想这事儿,现在萧昀主动提了,她当然也不能拒,就只能应下:“是!”
屈膝福了福,还是表面功夫十足。
萧昀就没再说什么,径自大步离开了。
武昙盯着他的背影,等他终于走远了才转头招招手。
青瓷赶忙跑过来,略有几分紧张道:“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他倒是想!”武昙哼了一声,萧昀不过就是想从她嘴里套话罢了,既然应付过去了也就算了,只是突然想起萧昀最后的那几句话,不禁又转头问青瓷,“武青琼病了么?什么病?”
“呃……”青瓷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奴婢前天见过雷鸣,听说……好像是那钱婆子将孟氏的绝笔信拿给她看过之后就突然病了,又是高烧又是噩梦的,有几日了吧。”
武昙微愣,随后就有点尴尬无语了——
武青琼着胆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她们那一家子,可没一个是像她这样不争气的。
不过么——
知道害怕、心虚这是好事儿啊!
心中有所敬畏,就不会不计后果的接着去作死了。
主仆两个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过了前面的路口又捉了个送茶水的婢女引路,去了后院花厅拜见郑夫人。
待到他们主仆走远了之后,隔了挺远地方的小路上,郑兰衿带着自己的婢女款步行出,唇角微微噙了丝玩味的笑容道:“这定远侯府真挺有意思的,那位世子身在军营身上却麻烦不断,嫡出的二姑娘又在京城里名声不检……私底下就连陛下也能跟他说上话?”
她也不是有意盯梢,就是偶然路过,瞧见了。
身后的婢女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就直接错开了这个话题道:“小姐真的不去前厅走一趟么?将军叫您过去,想来就是因为定远侯府的人来了……”
小皇帝有意撮合婚事,而郑修本人好像又对武青林颇为中意的样子,本来男女分席,是该避嫌的,可他们是主人家,若说是有事儿过去找个人或者找点东西也不在话下。
郑修会特意着人叫她,无非就是找机会想让她先见见那位武世子的。
“不去!”郑兰衿想也不想的就回绝了,“这次的差事,本也不是父亲主动去求的,陛下既是看重了父亲的才干和能力,想要重用父亲,我们原是感激的,可是烦他们这些上位者还要拿女眷做筏子去在朝堂上玩制衡的手段。我又不是个物件,我们郑家又是那种靠着趋炎附势和奉承君上往上爬的人家。”
丫鬟想的自然不是这些,只就跃跃欲试的劝道:“这几天奴婢也有打听过,据说定远侯府的那位世子人品样貌都不错的呢,小姐要么还是过去见一见,保不齐会是个归宿呢。”
郑兰衿径自往前走,理都不理她了。
她是个十分高挑的姑娘,加上又有跟着父亲在军营里历练过,体魄强健,颇有几分飒爽之姿。
此时健步如飞,丫鬟是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这边武昙去了花厅,给郑夫人请了安。
郑夫人的出身不高,再加上郑家是才搬来京城的,初来乍到,京城里遍地都是贵人,他们郑家今日这场宴会虽然是得了皇帝的恩宠和关照,宾客如云,但看得出来——
郑夫人还是尽量慎重小心的,举止上都是点到为止,想来是怕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会让京城里的这些贵妇人和官眷们看了笑话去。
武昙过去请安,她倒是将武昙留在花厅里很是的慈爱的多说了会儿话,不过也多是嘘寒问暖和夸赞的一些场面话。
武昙在她那没见到心心念念的郑家小姐,说完话就出来了,和两个认识的姑娘找了个亭子吃茶说话,后来一直到午宴上才终于窥得了郑家小姐的真容。
不说有多美貌和娴雅,但是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是那种叫人乍一见就会觉得很顺眼的爽朗不做作的性格。
不过两人不在同一席,就也没打招呼更没说上话。
午宴之后,郑夫人又招待大家吃了茶点,这才散了。
郑家母女没有单独留客的意思,武昙也不上赶着去亲近,只随大流一起告辞离开了。
郑夫人忙着送客,等将客人全都送出了府去就像是打完了一场仗一样,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什么也顾不得的赶紧回屋去泡了杯参茶养精神。
郑兰衿含笑从外面进来:“京城里的贵人们不好伺候吧?母亲你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了?”
说着,径自走到郑夫人身后替她捏肩。
郑夫人被她捏得皱了下眉,抬手拍了她的手一下:“轻点儿,你手劲大,这么捏就真要将我这把老骨头给捏散了。”
郑兰衿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京城里的这些女眷们就是生活太安逸了,闲得吧,成天的没事就爱搞这些茶会花会的宴席出来瞎折腾,以后咱们真的在这京城里住下了,怕是少不得也要经常的和别家这般往来走动。”
“内帷的门道不是输官场的,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各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咱们初来乍到,你父亲越是得新皇的信任,咱们就越是不能给他拖后腿,要是传出个不合群的名声来,也影响你父亲的仕途。”郑夫人呷一口茶,慢慢的教育女儿。
郑兰衿唯有苦笑:“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可我就是不喜欢。”
郑夫人叹了口气,放下茶碗,顺势拉过她肩上女儿的手,将女儿扯到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的心气儿高,又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你两个哥哥习武的资质都不成,你想要跟着你父亲,继续光耀我们郑家的门楣,可你一个女孩子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你还真指望能上战场,在军营里混一辈子?”
郑兰衿也慢慢地敛了笑容,垂下眼睛不说话。
郑夫人继续道:“你再好好想想,母亲不逼你,只是因为这门亲事本就是宫里的意思,这才觉得有些麻烦。定远侯府是功勋世家,在这京城里的根基稳固,母亲说句你不爱听的……若是结了他家的亲事,咱们郑家也就等于是在这京里站住脚跟了。”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郑兰衿见郑夫人十分疲惫,就先离开了。
郑夫人重新端起桌上的参茶要往唇边送,服侍在侧的崔妈妈就忙是抢过来:“都冷了,夫人稍等,奴婢叫人重新给你冲一杯热的。”
说着,就快走两步到门口,交代了外面的婢女。
崔妈妈重新折回屋子里,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她就又多点了一盏油灯,见郑夫人还在撑着脑袋揉太阳穴,就走过去帮忙,一边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疼爱大小姐,看这婚姻大事,总不能也由着她的性子来吧?何况老爷不是一直夸赞那位武世子的人品和才干么?说他将来必成大器。武家的家世又好,大小姐若是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侯夫人也不在了,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多好啊!”
“这丫头怕是和她两个哥哥托生错了,打小儿就喜欢舞枪弄棒的,我倒是真怕她跟着她父亲到处跑,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要是能用嫁人这事儿把她给捆住了,也能省了我的心。”郑夫人叹道,说着,又是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可攀龙附凤的事儿和大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她又向来厌恶……那个定远侯武家,这些年你打听出来的事儿我也是听得胆战心惊的,怕真是个父子不合家宅不宁的大染缸,就兰儿那性子,怎么能成?”
“可是宫里……”郑家两口子都是市井出身的踏实人家,又向来疼爱儿女,崔妈妈知道自家夫人不是个攀附权贵的人。
“赐婚的圣旨不是还没正式下来么?”郑夫人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老爷之前回来不是说那位武世子还是通情理的,若是我们不愿意,他也愿意一起去御前推掉这会儿。”
“可是驳斥皇上的脸面,这……怕是不妥。”崔妈妈还是觉得自家夫人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郑夫人又再叹了口气,随后忽的睁开眼,转头看向了崔妈妈:“对了,武家那个二姑娘你今儿个也见了,觉得怎么样?”
“样貌生得好,人是既活泼又乖巧,就是好像还没太定性……”崔妈妈回忆着脱口说道,话到一半,突然就反应过来,愕然道:“夫人您不会是……可是京城里不是有传闻说……”
“毕竟只是传闻。”郑夫人道:“我看那姑娘也不像是个不懂礼数会乱来的,八成是以讹传讹吧。宫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因为想让我们老爷顶了武家的军职,又怕武家的旧部心存不满,便想结了两家秦晋之好,稳定了局面去。横竖就是要联姻的这层皮罢了,兰儿既是不愿意……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