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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 147 章

十贯娘子
十贯娘子 !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人之好我, 示我周行……(小雅鹿鸣)。
    雄鹿在山涧食草, 看鹿的童子左右看看见无人管束,便悄悄脱了鞋儿,光着脚丫在水里嬉戏起来,却没看到, 那吃草的鹿儿竟越走越远了……
    百泉山俊秀一处崖壁前,四五十位儒雅斯文,大袖长衫,面露欢快的学士先生,正围坐在一处矮塌之前安静观战。
    娇俏的道姑,手是细嫩的, 发是乌黑的,眉眼是妙的, 她伸出水葱般的指尖, 捻起一枚棋子, 啪~的一声打在棋盘上, “观战”男人们的心也被击碎了。
    也不知道是爱棋,还是该爱她了。
    众人看的十分专注,却在这个时, 从山脚山上传来极粗鄙的呼喝声:
    “有没有呀~?”
    “有哦~!”
    “那就上去了!”
    “好呦!”
    青山绿水,诗画酒茶,一等一的好棋局便被这样破坏掉了。
    那道姑到没有生气, 只笑着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又闻闻周遭清风,姿态颇为疏朗大气,只晃的那群心里痴汉的家伙一阵心神摇曳。
    坐在她对面的文士被面前的棋局拘住,正抓耳挠腮想下一步,又听到那讨厌人的声音从山那边传来。
    “好运道,好大一只!赶紧来,追上了,追上了……!”
    忍无可忍,这文士便蹦跶起来,站在下棋的矮塌上,对着山那头怒吼起来:“何人在此喧哗!”
    百泉山凑热闹,发出一阵阵哗哗哗哗……的回声。想是那山上人听到了这样的指责,便立刻还嘴道:“你家山?!”
    山山……山山……!
    众人没想到会这样,顺时呆愣,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这是一场挺雅致的文人棋会,做东道的是住在山下泉前街前朝大儒张观能,而今人家又在百泉山盖了茅屋,还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儿,叫玉鉴山人。
    如此大家也称他为玉鉴居士。
    玉鉴便是镜子别称,张观能起这个雅号,想为大梁效力的心思是能猜出来的,然而朝廷始终没有召他,这就不如意了。
    如江湖人士想在江湖熬出个名声,那就得先行侠仗义一番,知道的人多了也就是个人物了。
    这玉鉴居士也是如此,他是住在山丘之上,每天凭着过去的关系,三不五时就要举行一些雅致的文会,给新朝亮亮自己的关系势力。
    文坛当中,他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每次一喊,便总能来不少名人名士,时间久了,他新的名声便传扬出去了,都说朝廷应该如请宫先生般,也该把曾经的老先生们都请回去讲学,这才是好呢。
    可惜皇爷装聋作哑,朝廷里又挤了一群实干派,这就难免不如老先生愿了。
    老先生心里难受,却依旧咬牙舍家财办文会,随着次数增多,就连大梁的实在权贵也悄悄慕名而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坐在主位的玉鉴先生便摇着蒲扇笑着说到:“可不是,这山啊,谁的也不是,却是山神老爷的地盘,你能来得,猎人家养家糊口的,又如何就来不得了?快快坐下吧……”
    看众人又是一阵笑,玉鉴居士心里却滋味难当,他本盖这茅屋就是想借山下泉后街官员的口,想将消息递到朝廷面前表表心情,那万一有人赏识呢?
    可谁能想到,这朋友多了,言行举止就难免癫狂,几十号人偶尔喝多,在山上齐齐高歌的事情也是有的,就可惜人家山下住着家户不懂雅歌,人家到底是有意见了。
    他们几个隐居人,派了家里婢仆去泉后街买水,人家一听是山上人,水是不卖的,有时候还要挨上一顿骂。
    这可不是前朝那会,朝廷重视,他们几个也是桃李满天下,出来进去谁又敢说个不字,那都是端着活的,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听到玉鉴先生调侃,大家自然是附和,又说了那文士几句,这位被乱了心律,很快弃子认输了。
    他站起来,苦着脸理了理衣裳正要说些场面话,不想却又听到一阵喧哗之声。
    众人惊愕,纷纷朝那边看去,却看到一群穿着布衣短衫粗鲁汉子,正背着一头巨大壮硕的麋鹿嘻嘻哈哈的下山来了。
    那输棋的文士本站在榻上看的远,他一眼便看到,那竟是刘侍郎最爱的那头麋鹿,如今却血淋淋被一络腮黑胡壮汉背着,当做了猎物?
    这人当下大惊失色的叫唤了起来:“了不得了,玉鉴先生快看,玉角先生,你的,你的鹿儿被人杀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仙风道骨的仙品,如今燕京文士们还喜欢骑个麋鹿,可惜这鹿儿本就是天然的野物,并不好驯服,虽是流行,满燕京便只有吏部员外郎刘帧治有一头俊美的雄麋鹿。
    这位爱鹿成痴,就恨不得跟他的鹿儿睡觉了,是把鹿当成孩子养的。又因他那鹿的鹿角如玉,枝杈极美,便有人送了玉角先生这个美名给刘帧治。
    刘帧治天性不拘小节,人家喊他便应了。
    听玉角先生爱鹿被杀,众人自然大怒,纷纷站起来,有的人鞋都来不及穿的就拦了过去,七嘴八舌不依不饶起来……
    那些猎人是这附近村子的外来户,他们没有本地的田地,又到了秋里交税的日子,实在没办法,才一起商议了想进山想想办法的,谁能想到才弄到一头猎物,竟……竟是贵人家养的么?
    那既然是家养?如何又在田野四处乱蹦?这一点记号也没有,他们怎么能知道贵人家的?
    心里知道赔不起,几个猎人死也不认,一来二去就推搡起来了……
    这日,陈大胜在家里大炕上发懒,他耳边是小媳妇儿噼里啪啦打算盘珠子的声音,老太太唠唠叨叨骂山上那群老无赖的声音,俩儿子就在他肚皮左右祸祸,笑的咯咯清脆。
    喜鹊,兰庭哥儿今儿也没有读书,都跟着阿奶到堂哥哥家玩耍。
    他俩也是忙的很呢,小侄儿把东西从炕上往下丢,兰庭哥儿就耐心的一次次去捡起来。
    七茜儿看不像话就骂了几句,结果喜鹊比阿奶还着急,一直说没事儿,不让骂她侄儿。
    人家好不容易当了大辈儿,做了姑姑,自然对每个侄儿侄女都是极耐心的。
    正温馨惬意间,却从百泉山上隐约传来喧哗之声,屋内心情本好的众人便齐齐皱眉,心烦不已了。
    阿奶从前还是敬畏读书人的,可从那帮住在草屋里的人来了后,便毁了老太太这辈子对读书人的尊重。
    这泉后街的日子算没法过了,除却冬日人家怕冷不敢出来,其余三季,人是三不五时天不亮那边就吼将起来,老太太们都觉轻,自苦不堪言。
    今儿又是一大早打更的和尚都没走,那山上就有人唱长风,足足几十人汇集在一起吼的满巷子人都不得安睡了。
    “那一个个的也到了年纪了,都是做太爷的岁数了,我看着也是端端正正的老爷样儿,咋就那么不知羞呢,你吕大婶子前些日子跟我说,她们几个看下雨,就想上山撇点绿芽尖子吃,啧啧,就没法看了,一个个挫的跟枣核儿般的老球毛……”
    陈大胜听到阿奶要骂,便赶紧咳嗽坐起,指着根奴跟阿奶道:“阿奶,您那些俗语就不要说了,孩儿们都开始学话了,没得明儿出去球来球去的……”
    七茜儿噗哧一笑,看着有些憋住的老太太笑说:“您甭听他的,学了又如何?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想怎么就怎么,管旁人说这些废话!他们啊,都精怪着呢,若学去,羞臊几次也就不说了,就他事儿多,你说是吧?”
    陈大胜听到,便满面委屈的抱怨道:“嘿!咱们四奶奶这话有趣了,我听着这不是说孩子呢,是说我呢吧?”
    七茜儿闻言一笑,把账册放在一边对阿奶抱怨:“我就是说他呢,阿奶快管管吧,人家和尚每天还有功课呢,您这孙子如今懒成个这样,我让他去姜竹那边看看,这都说了三天了,人家就不去……”
    这话还没有抱怨完,院外便跑来一个婆子,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四爷快出去看看,那山上好像是杀人呢……”
    七茜儿机灵,迅速捞过俩儿子捂着耳朵拢在怀里。
    再等她抬头,陈大胜已经没了影子。
    老刀们都在家,听到山上杀了人了,便都抄了家伙往山上跑,他们鼻子多伶俐,远远就闻到了新鲜血的味道。
    又有几个面目崩坏,鞋都飞了的文士正从山上往下奔,看到他们便高喊救命,待人到了那茅屋近前,那边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了。
    这一场祸事死六人,伤二十余,最难办的是,宫中顺妃刘氏,五皇子杨英的小舅舅,吏部员外郎刘帧治,也被人一刀穿心当下断气。
    除了这些人还死了一个女道姑,这道姑来历也传奇,出身前朝皇室,被封过郡主,又因爱棋成痴便早早出家离了红尘,俗世里人便称呼她为栖霞散人,她是早就离了红尘的,也因这个原由在这场皇朝更迭当中,逃了一条性命。
    其实她今日不死,众人都忘记她的出身了。
    玉鉴先生茅屋外齐刷刷躺着六具尸体,猎户齐齐的跪着,身体就抖如筛糠。
    正对尸体脚头的树干上,正捆绑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那大汉嘴巴堵着,却面露癫狂五官扭曲,爆怒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子里狰狞出来了。
    这正是那杀人,伤人的凶手。
    陈大胜他们到的时候,这厮还舞着一把铁刀四处乱砍,陈大胜等人什么手段,上去没两下就把他抓住了。
    这么大的案子,杀的又是个皇亲,算作是皇帝小舅子一样的人物,可怜刑部尚书卫济台这几日犯了痔疮,正在家里趴着呢,一听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先进宫,后带着刑部办案一干好手,行色匆匆的上了百泉山。
    死了这么多的人,周围百姓也是个爱看热闹的,等这群官老爷到的时候,那山脚下已经挤满了人。
    就可怜卫尚书也是一把年纪了,这一路颠簸,下了轿子又被人背着往山上走,走到案发地不远,便看到陈大胜他们也在,便诧异起来。
    陈大胜肃然过去,先对卫老大人施礼:“老大人辛苦,怎么把您惊动了?”
    便是顺妃的弟弟,也不值当这位来啊?
    卫尚书被人扶着站稳,看着陈大胜问到:“陈侯?你怎在此地?”
    陈大胜指指山下道:“老大人,这山下便是泉后街,下官家就在这边呢,听着这边闹腾起来我们便来了……哎,到了已然是迟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卫尚书点点头,又听庆丰府尊过来表功说,若不是陈侯他们来的及时,怕是要死更多的人,便又叹息道:“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一伸手,陈大胜便扶住他往里走。
    老大人边走边说:“原本也不该我来,只是……哎,两家几代人的交情,老刘家三代人,这一代就看帧治这孩子了,他少有文名才华横溢,我就想着,万一不是呢?一场交情,我就来看看……”
    他走到茅屋蓬门远远看到尸体,确认了人,知不可挽回,便跺跺脚对陈大胜道:“如何,如何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
    陈大胜无奈,只能应付的摇摇头。
    可老尚书却真的掉泪了:“可惜了,可惜了啊……哎,宫里的娘娘听了一句便晕了……”
    有人捧来老大人审案的内红斗篷,老尚书这才止住悲伤,自己披上,正要喊人问话,他却被陈大胜一拉径直进了那院子,又一起来到凶手面前。
    陈大胜抬手捏住这凶人的下巴对老大人道:“大人,这事儿有些复杂,您还是让庆丰府跟一干闲人退避一下吧。”
    老尚书眼睛微微露出一丝光芒,语气也不哀了,问:“哦?陈侯莫不是知道一些内情?”
    陈大胜点点头:“当日情不移刺杀陛下,她的症状与这仿佛相同,只那情不移内力深厚还能保持些神智,这个就不成了。”
    卫尚书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他看着陈大胜问:“白石山的收魂汤?去窍指?陈侯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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