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生香
食味生香 !
和李思谌的将就不同,阿青她们睡的是高床软枕,一夜听着雨声也算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雨已渐小,窗外的风吹进来格外清新,往远处看的时候,一重重的树影仿如丘陵起伏,雨雾迷朦,檐下的燕子不知道是不是早起冒雨去找食儿吃,扑棱棱的一掠翅,窗蓬上的雨珠被刮下来,滴在阿青的手上。
凉丝丝的,很醒神儿。夏日里来这么一场雨倒是真不错,解暑,还静心。
远处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云象是谁画画的时候没有抹均匀,一道深,一道浅,全是层层叠叠的灰色。
这景致让阿青也想找笔给画下来。
丫鬟端水来服侍她洗漱,阿青的妆奁里桃叶收拾带来的东西不算太多,但件件都称得上精品。阿青自己很喜欢的那朵珠花也在其中。攒起来是一大朵,不过阿青更喜欢拆开来来戴。零落的散在发间的小小花朵只有指甲般大,亮晶晶的有如嵌在夜幕上的星辰。
公主府平时只有一个主子要服侍,齐尚宫把持的严,底下这些人没有什么出头露脸的机会。这回府里来了客人,为着想谋着这伺候的差事,几个人昨天也没少磨牙斗心眼儿。虽然说不会伺候了这几位姑娘就有一步登天的捷径了,可总是个露脸儿的机会不是。
当然能伺候两位郡主、县主更好,可是这一位吴姑娘也是将来的世子夫人,这看人不能只看眼下。结下份儿善缘,没准儿将来就能得福报呢。
不过她昨天打听着消息说这吴姑娘家底单薄,可今天一看人家的妆奁,不是那么回事儿。新富乍贵的人家,那妆奁里肯定都是一水儿的新东西,金器必然亮的惊人,还有些乡下来的妇人,总觉得那首饰是越大越好,越沉越好,一脑袋上插戴着十七八根宝簪珠钗,都快把脖子坠断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丫鬟恭恭敬敬的说:“奴婢叫紫薇,十五了。”
阿青吃了一惊:“叫什么?”
紫薇怕自己是不是犯着什么忌讳了,小心翼翼的说:“奴婢的名字都是进府的时候和其他姐姐们一起改的,都是用花儿做的名字。”
阿青回过味儿来自己也笑了。这个紫薇又不是那个什么还君明珠的紫薇,她乍一听着重名的倒是突然想起那个来了。
李思静披散着头发就过来了,倒是一点儿不见外,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阿青姐:“我也试试你的粉。”
“好啊。”阿青把粉盒打开递给她,李思静拈着上面那细绒布粉扑往脸上轻轻的扑粉。服侍她的那个丫鬟拿着梳子追过来,生怕是自己哪里服侍的不好,等看见李思静和阿青肩并肩坐在那儿一起梳妆,才算松了一口气。
早饭她们三个在一块儿用的,齐尚宫笑着说:“今儿的早膳是公主特意吩咐的,采了湖里新鲜的荷叶、荷花做的,尝尝这荷叶粥,还有这荷花瓣儿蒸糕,一年里也就这么一季能吃着。”
李思敏舀了一口粥喝:“真是不错,这粥……放了蜂蜜?”
“是,听说厨娘挨个试过了,黄糖、红糖,雪糖,蜂蜜挨个儿试的,还是蜂蜜的口感最好。”
“是不错。”李思敏问阿青:“阿青姐你觉得怎么样?你以前做过没有荷叶粥没有?”
“做过,就是荷叶不及这个新鲜。”
“我也觉得这鲜荷叶最难得。”
小姑娘们在一起笑声就是多,一起吃饭也格外有胃口。李思静平时在家里吃点东西,那得挑三拣四,有时候还得逸郡王妃再三哄着签订不平等条约才肯张口。可是在这儿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齐尚宫关心的问:“要不要熬些药茶来?”
“不用不用。”李思静脸发直发烫,这来亲戚家做客,还吃撑着了,说出去多难为情啊。又不是亲姑姑家,文安公主可是隔了好几重呢。
“我们在园子里再逛逛消消食吧。对了,姑母呢?”
“公主原说今天有事要出门,刚刚临时接了张贴子,就不出去了,一会儿有客要来。”
“是哪位?”李思敏好奇的问。
齐尚宫摇头说:“奴婢也不清楚。”
别人可能不清楚,齐尚宫肯定清楚,她说的不清楚只是托辞。
李思敏知道她不说有不说的理由,必定这事关系重大。
她琢磨着文安公主会有什么事。昨天请她们来做客还很轻松惬意,没有什么紧迫感。可是晚饭的时候,看起来就心事重重的。
多半是乐安姑母的事情,突然回京本来就不寻常。
“敏姐姐?”李思静转头喊她。
“来啦。”李思敏快步跟上前去。
李思静一心想去看锦舒池,她就来过一回,回去后对这些小鱼儿念念不忘,昨天就惦记着要来这边玩。细雨还在下着,鱼儿不时的浮上来透气,在荷叶的间隙间吐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泡。
雨天赏雨和晴天又不同,晴天的时候鱼儿成群结队,争食儿的时候十分踊跃,可是雨天里就零零落落的,让李思静投喂的成就感大为降低了。
“这些鱼是不是今儿已经吃过了?”
一旁服侍的仆妇忙陪笑说:“哪儿能呢,从昨儿下雨就没来喂,到现在可饿够两顿了。”
李思敏端着鱼食盘,心情却全没在这上头,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当然从这里看不见什么。
乐安姑母听说年轻的时候也闯过不少祸,但是那时候先皇都替她兜着了。可是当今对兄弟姐妹可没有那么纵容,不然几年前和毛驸马闹腾完,她没把驸马休了,倒把自己气的在京里待不住。要还是先皇那时候,肯定不会是这样收场。
这回她可能又惹出麻烦来了,皇上的处置肯定不会无理偏帮袒护她,兄妹情分到底比不上父女情分。
可是这话也不全对,李思敏自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她从小到大,安郡王都对她不闻不问,病的要死的时候,身边的丫头求告无门,幸好后来哥哥向她伸出援手,救了她一命,还指点她存活之道。在这世上永远都不要想着去依靠别人,谁也不能一辈子帮着她,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有抓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才是最靠得住的。
这话她听进去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她。
虽然哥哥的话说的冷酷,但是她相信哥哥对她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她更要跟嫂子打好关系啊——将来就算哥哥不爱理会她的事,嫂子的枕头风多吹一吹,肯定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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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公主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让我干什么?”
文安公主镇定的重复:“去太平观清修。”
“凭什么?”乐安公主杏眼圆睁:“我干嘛要去观里?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这是宗令的意思。”也等于是皇上的意思。要知道泽亲王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又上了年纪,轻易绝不会愿意与人为难,更不愿意结仇。对乐安的公主的处置,如果没有皇上的首肯,宗正也没那权利。
乐安公主嚷起来:“我不去!我又没杀人放火,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不是要把你关起来。”文安公主耐心的劝解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不知道,参奏你那件事情的折子比你到京城还早,已经躺在皇上的御案上了。那些御史的笔可是杀人不见血啊,你在驸马重病去世期间纵情冶游,强夺人夫,逼死人子这些事情,京城里马上就会传开,让你去太平观,也是要让你先避避风头的意思。”
看乐安公主还是不为所动,文安公主轻声说:“你上次离京的时候不是说你体弱吗?驸马去世的时候你也没回京城,现在却突然回来了,外人必然要说你毫无夫妻情义,这时候你不宜在人前露面,去太平观的话,就说你是继续去休养的,那儿还有温泉,你在那里住着也舒坦。”
“别哄我了。那地方荒无人烟,走十里都见不着一个人,不都是皇帝没了后宫那些女人的去处吗?那就是个等死的地儿。”
“净胡说。你去和那些人怎么能一样?你不过是避风头,等事情风平浪静没人提起你再回来。对外说你身体还虚弱,在那里调养,也是为了故去的驸马诵经祈福,这样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个一两年……”
“一两年?别说一两年,一两天我也待不了!在那儿我会憋死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是什么人出的主意?这人肯定是我的仇人,要不然不会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对付我。”
她这么油盐不进,文安公主也觉得头疼。
“我这不是同你商量,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虽是宗正寺出面,但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皇上……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我?”乐安公主眼圈儿红了:“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
这丫头还和十来岁的时候一样,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有错也是旁人的错,与她无关。
她早已经嫁人成家,三十来岁的人了,自己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文安公主太了解她了,平时看着好好的,一见个清俊些的男人就全身骨头发轻,眼波声音都立马跟掺了十斤蜜糖一样叫人发腻,总要寻机会上前兜搭。她说没有和那个梁宽守结为夫妻的意思,这个文安公主相信,可是她必定是和人拉拉扯扯牵绊不轻,没准儿露水姻缘早结下了。
从前为这性情,她也没少受教训,可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好话歹话说尽,她都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转个脸儿依然故我。文安公主以前为了她也没少生气,可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打死她啊?记得以前她出了错被母妃责罚,跪着抄女四书,两腿最后都站不起来了,疼的龇牙咧嘴的,迎面有一队侍卫经过,她两只眼珠子就象被吸住了似的跟着人家转,好半晌才记起来喊疼。打那时候起母妃也死了心了,实在没法儿管教。
就她这性情来看,让她去太平观那种连只公蚊子都没有的地方待着,确实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样吧。”文安公主说:“我陪你一起去太平观好不好?你怕没有说话的人,我陪着你咱们姐妹俩做伴。山里的温泉好,听说多泡泡温泉,人的皮肤会光洁柔嫩,连皱纹都不生呢。”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我和你能一样吗?你从小就闷,捧本书能美滋滋的看一天一动都不动,反正现在你也没驸马了,待在哪儿都一样,我可不行。我回京里来还以为亲人都在这里,准会为我撑腰,替我洗清那些乱扣在我头上的污名,可没想到谁也指望不上,早知道我还不如不回来。”
文安公主站起身来,要不是她修养好,一杯茶都能泼她脸上去:“既然你不指望我,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我姐吗?我不去什么太平观,我就待在你这里跟你做伴还不行?你的名声那么好,对旁人就说你在管教我,旁人肯定不会多议论的。”
为什么听着她说这样的话,文安公主一点都不觉意外呢?
这种理直气壮赖着旁人替她撑腰,让文安用自己的名声为她背书保证的事,从小到大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了。连小时候去宫学不写功课的时候,也会跟师傅辩解说她写了,只是不小心推倒烛台烧掉了,或许随便一个什么理由,她总会记得拉上一个证人,有时候是文安,有时候是阳安,甚至连小妹妹云安都会被她利用,在那种情形下帮她圆个谎好蒙混过关。
就象现在,文安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只要一点头,她准会好话如潮,把姐妹情谊夸的比真金还真,可是用不了两天,她就会花枝招展若无其事的出门,哪儿的年轻男人多专往哪儿钻,名声这种东西她从来就没在乎过,别人的名声她就更不会在乎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