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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陷夜中环2吻戏

朕就是亡国之君
小地精三岁半 !
    167
    顾学章立马以最快速度给省上交了一份“阳城市物资交流会”的申请,之所以市级交流会办在阳城,是因为大河口有火车站,方便省里和其他地市的单位和个人来参加。最重要的,到底是利国利民的物资交流会还是小农民资本投机倒把,关键在于形容。
    怎么形容,怎么打报告,黄老爷子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口述。顾家书房又大又明亮,又在最高的三楼,视野极好,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青山绿野,绿意黯然。
    幺妹这个真正的小笔杆子就“唰唰唰”的写,遇到有语意不通的地方,自个儿估摸着改改。
    “外公帮我看看,这样行不?”
    老爷子接过信签纸,愣了,这密密麻麻漂亮的簪花小楷,比机器打印的还好看!
    嘿嘿,幺妹等的就是外公这个表情,她双手叉腰,“外公我的字怎么样?是我师傅教的哟。”
    “你师傅?”
    “对呀,毛皮毛大师哟!”
    别说,老爷子还真听过这名字,他在狱中读书看报练书法,经常能看见毛大师的字,说心神向往也不为过,没想到外孙女居然是他的亲传弟子!
    “我妈妈带我去拜师的哟,那年我才上一年级,我们在老花鸟市场……”巴拉巴拉,只要她想说,她能说三天。
    老爷子听得哈哈大笑,这就叫缘分啊!他外孙女咋这么牛气呢?啥事都能让她办成……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上的。
    他认认真真的把申请书看了两遍,多年当领导的习惯,又给改了几个小细节,幺妹誊抄几份新的,让爸爸快送省委去。
    朝里有人好办事,别的地市打的报告,最快的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得到回复,可顾学章的,郝书记是知道的,自家儿子最崇拜的“顾哥”,他以前就关注过,是儿子交的朋友里难得的正派人物,而他这副省长分管的就是物资供应这一块。
    他的报告刚打上去,他就收到了,单独挑出来看,认真研究,叫来省委班子开会,这跟他上次的建议信倒是正好前后呼应。当天晚上,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就连夜打到阳城市物资局来,同意办,而且要好好办!
    得到省委指示后,这事就不是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能独挑大梁的,整个阳城市所有部门联动起来,全听顾学章一人指挥,忙得愈发脚不沾地,要不是想老婆和孩子,他干脆就在办公室席地而睡。
    幺妹就跟着外公去火车站附近看场地,身后肯定少不了春芽和小彩鱼这两条小尾巴,她和小彩鱼舔着冰棍儿,趿着拖鞋,身上只穿一件小褂褂,一条到膝盖的短裤,要是不看脸和头发,就是两个男娃娃。
    至于春芽嘛,虽然她也不想长大,可自然的规律已经在她胸前开出两朵小荷花,虚岁十五的她已经有大姑娘模样了。
    幺妹除了身高像大人,其他言行举止还是个孩子,舔着冰棍儿指着一处矮矮的红砖房说:“外公,火车出站口在这儿,咱们把交流会办哪儿呀?”
    老爷子环顾四周,他已经来过无数次,闭着眼睛脑海里自然浮现的都是附近地理环境,哪儿有道沟,哪儿有个坡,他一清二楚。
    “火车站出口人流量大,但位置有限,稍有不慎会造成拥堵踩踏,办大型集会安全是第一位的,但凡出了点安全事故,这场会就完了。”而主办人则脱不了干系,问责,撤职查办都是轻的。
    幺妹又舔了一口甜甜的水蜜桃味冰棍儿,“难怪爸爸单位都推爸爸来办。”
    老爷子点点头,“但办好了就是件好事。”他伸手指指火车站两侧,“需把左右开拓出来。”
    “会有那么多人来吗外公?”
    “看着吧。”
    顾学章给市里所有单位厂矿发了邀请函,规定一个回复时间,如果到期不回复则视为不参加,因为听岳父的,把场地设得太大,怕到时候去的商家太少,他又不放心的往省里也送去几百个闺女亲手写的邀请函……能来几个凑凑人数也好。
    甚至,为了凑人数,他还给大河口公社分配了任务,让各生产队动员当地社员积极参加交流会,家里有吃的喝的用的都带出来,说不定能创点额外的收入呢?
    大不了,没大单位来,那就办成农村庙会呗!
    只要有本地农民的基本盘在,他就不会灰心。
    这是他做的最坏的打算。然而,在等待“回信”的半个月里,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和雪花似的回信飞到物资局来,把门卫室塞得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局里专门安排一个部门负责回信统计,七八号人统计了一天一夜,得出长长一串名单不说,还多出二百多个,都是没有收到邀请函,但是自个儿从别的渠道听说后专门写信来表示想要参加的。
    顾学章:“!!”
    幺妹:“!!”
    只有老爷子,笑哈哈的看着他们:我就说吧,哪怕不算上当地农民,场地也肯定不够,赶紧的,开荒去!
    幸好火车站两侧是荒山,市里出动两台推土机,“轰隆隆”几天,荒地开出来不说,就连两公里外的小山包也被推平,开出一条长约两公里,宽约六米的交流“通道”……而一开始,打死顾学章他也压根不敢想!原本计划的五百米的摊位都不一定能摆满!
    因为收到的回信太多了,大家统计出来至少有一千八百家企业单位和个人愿意来,他们只能按照回信先后顺序排号,按照数字编号,在“交流带”上用石膏画出位置来。
    全部分隔成宽二米,深二米的小方格,一面能摆一千个摊位,双面对侧正好是两千个,还有一百多个剩余,则为计划外多出来的农民们预留。
    当然,顾学章深知岳父的意思,公开场合从来不说“摊位”,而是“展位”,一口咬定这是一场物资交流展示会,展示新中国新时代物质文明的窗口!
    你听听你听听,这话哪个字有错?哪个字犯法了?
    张爱国和杨发财挑了半天,愣是没挑出一个错来!他们自个儿不想去,更不想让社员们参与,幸灾乐祸的想,最好是让他门可罗雀,摊位剩他个七七八八,他们正好告他一嘴巴——浪费国家公共资源!
    然而,群众们热气腾腾的想要把自家东西换成钱的心情是他们能挡住的吗?哪怕没东西可卖,这么多大商家大单位,大家手里捏着几块钱,就不想去逛逛?
    要知道,农民们已经十一年没有赶过集了呀!十一年是啥概念?很多小孩子,从出生就在听爷爷奶奶讲曾经赶集的盛况,听到上二三年级了,依然没见过集市的模样!
    划展位的消息方传回牛屎沟,整个生产队就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家家户户激动不已,就像去年听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一天,恨不得放串鞭炮庆祝一下嘞!
    幺妹就跟着外公当小监工,每天背着手上施工地转悠,看着碍眼的土包包被夷为平地,压路机“哐当哐当”开上去,一条崭新的大路就成型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也来不及打水泥地啥的,泥土地压紧实些,将就将就。
    跟她们不一样,高玉强和李家沟的孩子可没见过推土机和压路机,跟一群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恨不得跳上推土机去试试,给人师傅逗得不行。
    虽然大部分工作是机械化操作,可工人还是少不了。于是,杨丽芝的周扒皮姐姐,居然无师自通的带张小桌板来工地上,兜售她的汽水香烟和瓜子儿。
    尤其纸烟,那可是工人们的最爱!休息时候出来买一根,找个树荫底下坐着,过足了烟瘾干活力气也更足了!
    杨美芝卖香烟,第二天,立马有人来卖茶饭。三角钱一碗面条,两角钱一个包了油条的糯米饭团,甚至还有人卖金黄焦香的萝卜糕!这可是当年崔家“投机倒把”的绝活啊!
    幺妹买了几个,带回去给家里大人尝尝,他们的绝活被人学去了,还挣了不老少钱嘞!以她肉眼估计,不止工人买,其他路过的看热闹的也买了不少。
    刘惠“呸”一口,忽然觉着萝卜糕不香了,“没咱们家做的好吃。”
    “就是,一股生萝卜味儿,油不够,咱们当年那可是一面吃一面往下滴香油嘞!”
    其实,幺妹觉着都好吃,伯娘们估计是吃出酸味来了。她偷偷笑起来,“咱们家现在做的是大生意,不在意这三瓜俩枣的小钱,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是的,正事儿。今儿的股东大会议题是——给皮革厂取个名字。
    因为报名报得早,物资交流会的时候他们分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位置,到时候肯定要把人造革皮包打出去。可问题是没名字,当地人都知道,只要一说大河口皮革厂就知道是他们家,可外地人,尤其是省会来的,人不知道他们呀!
    “我看不如就叫市三纺皮革厂,借着挂靠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把。”崔建军建议道,毕竟市三纺现在可是全省有名的大单位,他们也算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顾学章不同意,“不行,咱们还是要学会独立行走。”不能专想抱大腿。
    况且,胡雪峰的为人,他信不过,鬼知道他会不会借机倒打一耙?毕竟,你挂了人家牌子,明面上人家对你怎么着都情有可原。
    那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是要做大,那就必须独立自主。
    破例被邀请参加股东会的黄老爷子,看得连连点头,做一个自主品牌,虽然累些,难些,却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走出去也是带着自己的烙印。
    “那要不叫崔顾皮革厂?”王二妹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把黄永贵老爷子给撇下了吗?核心技术还是人家带来的呢!
    幸好,黄永贵不争这些,他有了养老金,大侄子病好了,侄孙子有了工作,这一切都是小姑娘崔绿真带来的,他不会为了个虚名去跟崔绿真的家人争,要他说最好是叫崔绿真皮革厂。
    崔绿真:“……”我不想,我不要。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帮着想了十几个名字,最终还是幺妹提议的“大河皮革厂”得票数最高,高端,大气!
    这么大气的名字肯定要做成牌匾,挂在厂子门口。当天下午,黄宝能就去市里订做牌匾,木头漆上厚厚的白油漆,再用黑油漆写字,字还是崔绿真题的。第二天送来,众人就搭上梯子将散发着油漆香气的牌匾挂上去。
    被修整一新的农家小院,院墙垒得高高的,墙头上再插上尖利的防盗玻璃,以前那用脚都能踢开的木门换成了宽敞的铁大门,双面打开能有四米多宽,足以容纳大黄发开进去。门头上就是大大的“大河皮革厂”牌匾,别说走近,就是站在村口,公共汽车站都能看见。
    这就是活脱脱,响当当的招牌啊!
    而幺妹,还有另一个主意,“黄爷爷,咱们能不能在自己家的包包上做个标记?”
    “什么标记?”两个老人异口同声的问。
    黄永贵和黄外公还挺投缘,两个人整根小纸烟,坐在大门口的桃树下抽着,里头有大批量皮革材料和成品,严禁烟火。
    “田叔叔的药厂,每生产一种药,都会在包装盒上贴‘北京中药厂’的名字,买药的人就知道买了什么厂出品的药呀。”
    “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在包上贴一个‘大河皮革厂’?”
    幺妹点头,又摇头,“不贴标签,咱们直接把标签做在包上,让它怎么也掉不下去。”
    两个老人都懵了,不是贴,那是怎么做呢?
    幺妹指指“哐当哐当”响个不停的压延机。
    两个老人还是不明白,这可把小地精急坏了,外公和黄爷爷咋这么笨呀,“咱们压一个上去,就像印泥盖章一样。”
    黄永贵这才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是啊,有现成的机器可以压印,可五个字是不是太多了?破坏皮包的整体美观性?”
    “那咱们就压一个标志呗。”她藏在背后的手终于露出来,捏着一张白纸。
    原来是一只胖乎乎的憨态可掬的大象,长长的鼻子卷出一个“6”来。可要说大象吧,它又是简笔画,没有那么复杂的细节,仔细一看几乎像是一笔连出来的!
    黄外公看了看,“这是连笔画吧?谁画的?”
    幺妹冲不远处招手,“菲菲你快来嘛,我外公说你画得超棒哟!”
    胡菲躲在树后,不敢过来。是的,她怕。
    听爸爸说,这位黄外公是大官儿,可惜却是大贪官,差点被枪毙的那种,虽然好朋友几次邀约她上门玩儿,可她因为害怕都不敢来。
    在这年代的孩子心里,劳改犯啊,差点儿就被枪毙的劳改犯呀,那得是多么穷凶极恶面目可憎,身上都流坏水儿了吧?这是刘珍的原话,吓唬胡峥,不许他上顾家玩儿。
    谁知,胡峥没被吓到,高玉强和王玉明一来,他就屁颠屁颠跑来当跟屁虫,却把姐姐胡菲给吓住了。
    幺妹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过去,小声道:“这是我外公,你不用怕。”
    她知道,外公是大贪官的事儿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现在不止苏家沟的人怕他,就是家里几个伯娘也不敢开玩笑了,总觉着一言不合外公就会打人似的。
    可外公是非常冷静儒雅的老年人,才不会打人呢!虽然,她也觉着贪官不是好东西,但外公已经把所有赃款一分不剩退还国家,听说当年组织审查他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对抗,平时也没腐蚀周围的下手同事,而且也做了十多年牢,他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机会呢?
    小地精是超级正直的地精,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她愿意给外公这个机会,第一步,肯定是让好朋友也接受他。
    别看黄外公现在风烛残年,年轻时候可是画得一手好水墨,对绘画书法都有一定研究。他仿佛没看见菲菲的害怕,轻声问了几句她怎么画出来的,能不能给画小一些,最好是一分钱硬币那么大。
    毕竟是好朋友天天挂在嘴边的“外公”,菲菲尽量克服内心的害怕,拿笔给他们画了一次看,大家又找来实物皮包,把硬币大的小象贴上去,觉着大小正合适。
    而且,为了醒目,就贴在包包正前方,谁都能看见,他们大河皮革厂的名声就能传出去啦!
    现在,但凡是幺妹提出的意见,股东大会就没有通不过的,说干就干,当天下午,黄永贵联系模具厂,订做一个印有简笔大象的压印模具,打版完成后直接压印上,凹凸有致的大象就出来啦!
    当然,门头上的牌匾也就必须重新加工,再加一个大象标志上去。物资交流会十天后就要开始了,虽然会持续一个星期,可大家都想第一天就把大河牌打出去,所有工作必须在十天之内完成,按照幺妹的计算,他们这次至少要准备三百只皮包,如果有“交流会”上直接看中的,当场成交。
    于是,整个大河皮革厂的机器再次疯狂的运转起来,开始破天荒的实行起“三班倒”来,加班还有加班工资,工人们都抢着加班嘞!
    而崔绿真,别的忙帮不上,她就把作业带去电话值班室,一面写作业,一面接电话。幸好春晖姐姐回来了,可以帮着奶奶做二三十人的饭菜,汤圆橄榄也很乖巧,不折腾大人。
    这天,距离交流会倒计时三天的时候,崔绿真正在院里看外公压花,老爷子闲着没事,该逛的也逛了,就撸起袖子帮厂里干活来。
    “外公,我告诉你的秘密呢?”她忽然悄咪咪的问。
    老爷子一愣,手下动作却没停,“水井壁上的东西?”
    “对呀,你挖出来没有呀?里头都有些啥,你就跟我悄悄说一声,我保证不说出去。”
    “没拿,等过几天回去再说。”
    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已经彻底改变了他,虽然知道应该是不少金银,可他现在对钱财看得很淡,有就花,没有就省着点儿。
    “哦……”幺妹撅着嘴巴,“过几天就回去啊……能不能不回去呀外公?你看我们家人这么喜欢你,妈妈这么想你……”
    老爷子叹口气,他要对周永芳负责。虽然不是少年夫妻,可她等了他这么多年,操持整个家就是最大的功劳,单她一年四季给他送几双鞋,在跟他同样判无期徒刑的人里,她就是唯一一个坚持十年如一日的家属。
    正要说话,忽然门口进来一个姑娘,细白的皮肤,小巧玲珑的身材,未语先笑,“绿真,听说你外公来你们家啦?”
    “对呀,这就是我外公。”
    老爷子对杨美芝点点头,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美芝姐姐有什么事吗?”
    “你爸妈不在吗?”她专门瞅周末来呢。
    “我爸加班,我妈出去了,姐姐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杨美芝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黄外公,一面递上一筐青绿色的东西:“来,给你尝尝,我们家亲戚自个儿种的黄瓜。”
    每一根都只有婴儿臂粗,硬茬茬的刺,顶上的黄花还没干透,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幺妹咽了口口水,他们家院里也有两棵黄瓜藤,可嫩的她一次没吃过,都让高玉强和小彩鱼吃了。
    杨美芝给竹篮塞她手里,“你看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脑袋没你灵光,想不到啥点子,只能每天苦哈哈的挣点死工资……”
    幺妹不明白她为什么给她戴高帽子,只是下意识的反驳:“姐姐工资已经很高啦,我以后要能有这么高不知道多高兴呐!”大河诗社现在出了基本诗集,销量相当不错。
    随着文革结束,解放思想的浪潮袭来,文化界也迎来一波爆发式发展。一方面,业余时间多了,但凡是识点字的,都喜欢搞点诗歌小说来看看。另一方面,原本被打压的知识分子一朝得到平反,对文化的需求非常旺盛,几乎是“如饥似渴”的状态,大河诗社又声明在外,但凡一发新诗,外头的粉丝就开始排队,买买买!
    同一本诗集,已经加印五次啦!
    销量就是效益,短短两年半,效益已经快赶上一个小厂了。杨美芝的工资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一百多块可是名副其实的高工资啦,再加她经营的小卖部,一个月怎么说也是三四百的进账,十足小富婆。
    可惜啊,杨丽芝只有羡慕的份,因为她姐的钱是她姐的,她爸妈都摸不着,更别说她啦,跟她要五角钱的零花都得逼她写欠条哒,呸!还亲姐姐呢!
    幺妹跟好朋友同仇敌忾,心里悄悄叫了三声“周扒皮”。
    “你听见没?不出声我就当答应了啊。”
    “啥?姐姐说啥?”幺妹一愣,她刚才没注意。
    “我说,我昨天才知道你爸爸牵头搞物资交流会的事儿,报名已经来不及了,你帮我跟你爸说一声,给我留个摊位,不需要太好,前排三分之一左右就行,啊。”
    最前排,许多人都不会急着买,心想后头还有更好的呢;太靠后,人流量变少,顾客也视觉疲劳了,总觉着自己错过了最好最便宜的;唯独前三分之一,顾客逛得差不多了,购买意愿也比较强……幺妹一愣,那不是最好的位置吗?
    而且,她怎么感觉美芝姐姐这么理所应当呢?
    “对不起姐姐,展位已经全排好了,但还有一百多个无主的,在后排,你不嫌弃的话到时可以早点去看看。”
    杨美芝一愣,“不是你爸排的嘛,就让他给我挪一个,咱们多年老邻居,我又给你们家诗社打工,这……”
    幺妹生气了,“第一,我爸做不了主,位置是按照回信顺序排号;第二,诗社也不是我们家的,是大家共同的精神财富,姐姐你怎么能……”
    她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反驳,把杨美芝弄得不好意思了,“打住打住,我又没说啥,瞧你这认真样,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关系,就帮个忙也不愿……算啦,我自个儿找别人去。”
    幺妹可以肯定,她这哪是昨天才知道消息,明明牛屎沟那么闭塞的地方都早知道了!估摸着一开始是不看好爸爸的主意,以为闹不起水花,眼看着阵仗一天比一天大,邻市都知道了,她开始急了。
    可一开始不来报名,现在事到临头想要插队,还想抢最好的位置,她小地精又不傻!
    这事,她压根提也没跟爸爸提,因为她就不想浪费他难得的休息时间,这一个月来,头发都白了呢……虽然只是几根根,可她也心疼。
    倒是高元珍和罗德胜,一开始听说的时候就让爸爸给他们留展位,当时还怕展位剩太多爸爸下不了台,他们还提议多找几个托儿来,把他们的东西分几个摊位……后来听说摊位一票难求后,他们又主动要求退出,两家人合用一个就行,不给爸爸添麻烦。
    人都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爸爸不止没给他们退,还给他们挑了两个超好的位置。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当天晚上幺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别的事上了——陈丽华生了个大胖小子!
    而且是没走到医院,生在半路上的,又白又胖,足足有八斤多,小名就叫“八斤”,大名顾谨禛,也是从崔绿真。
    有了两个月时间里多了三个亲生的孙子孙女,顾老太的人生圆满了,她立马不住牛屎沟,也搬来绿真家,让老二赶紧在周围买块地皮盖房子,她要来城里颐养天年。
    这下,家里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还有三个奶娃娃,幺妹家真是热闹极了,跟开旅社似的,大门整天都不用关,进进出出全是人。而小橘子,因为菲菲被哥哥接去北京,在胡家没人喂,它就天天趁乱溜进顾家来蹭吃蹭喝。
    黄柔经常是吃着饭的时候,发现几个孩子偷偷往桌子底下扔骨头,低头一看,小橘子在那儿吃得喷香,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尾巴还摇得刷刷的。
    她能怎么办?她不喜欢是因为怕狗毛,觉着不干净。可小橘子懂事得像个孩子,从不进主人屋子,哪怕是下倾盆大雨,它也只是卧在屋檐下躲一会儿,雨停又跑出去了。
    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可哪个小毛贼想要趁大门开着溜进来,它又会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恶狠狠的朝他龇牙咧嘴。哪怕是陌生人,想进顾家门,都得先过它那关。
    幺妹实在是太喜欢她的小橘子啦!
    物资交流会开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还没亮,整个大河口就醒了。商家们和农民们打着手电筒,拿着头一天去物资局领到的号牌,等在交流会入场口。
    顾学章听见门前来来往往的车声,再也睡不着,穿上衣服下楼,发现岳父也起了,俩人也没吃早饭,悄无声息的往火车站走去。
    一路上发现多了许多从没见过的车辆,摩托车,拖拉机,甚至给有两辆面包车。翁婿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了信心和火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要有人来摆,肯定就有人买!
    他们到达会场的时候,门口的队已经排成长龙了,顾学章顾不上自己的领导身份,过去给大家核实身份,让这些大老远赶来的商家赶紧进去,找到自己的摊位。这时候的人们,素质也是真的高,不拥不抢,进去找到位置,摆开自己的家伙,没一会儿就跟周围人聊起来。
    有卖成衣的,线衣线裤和衬衣最多,都是大河口没有的款式和颜色,花花绿绿挂起来,那叫一个美哟!犹如一面面小彩旗,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有卖副食品的,是大河口从没见过的面包,鸡蛋糕,手指饼干,果味饼干……大大小小,各种味道和形状的都有,简直是让人开了眼啦!有人馋不住,率先买了半斤,“嘎嘣嘎嘣”吃起来。
    还有私人养猪场养鱼场来卖肉卖鱼的,一块块刚卸下来还冒着热气的猪肉,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甚至,也不知是哪个村或者哪个县市的,居然卖虾爬子!一指长的大青虾爬子,在桶里跳得“噗通噗通”的,看着就让人眼热。
    当然,最绝的,当属卖旧缝纫机,二手自行车,二手收音机电视机的……那叫一个奢华!平时这些东西都是搁在高高的玻璃柜台里,别说摸一把,就是多看两眼也要被售货员凶的,现在居然能让人随便看随便摸!这就是买不起也得摸两把呀!有的摊主连自个儿摊位也不看了,先去摸电视机去。
    当然,也不用他们看,顾学章早早的联系好了徐志刚,县公安局派出三十名公安执行外勤保障任务,几乎每隔百米就有一名警察站岗,谁敢偷?
    怕是不要命了吧!
    被幺妹提醒,顾学章又从县医院要了一名医生两名护士,医疗保障必须到位。这是他,甚至整个阳城市第一次办这么大规模的会,万一谁中暑了昏倒了,出个三长两短,全市都得跟着吃挂落。
    反正,很多细节,都是办着办着想起来,临时加进去的,昨晚准备睡觉前,他才想起个问题——万一下雨咋办?
    那么多货品是不能沾水的,像吃食,淋湿发霉就废了。可临时加盖棚子已经来不及,打伞也不现实,他又赶紧连夜给民政部门打电话,要来八千平米的塑料雨布,剪成每张四平米大小,打算今儿给各个摊位分发下去。
    瞧吧,刚提出交流会设想的时候,谁能想到事情这么多?他这一个月是忙得人都瘦了好几斤。
    “顾局您怎么还在这儿,赶快过去吧,市里来人了!”秘书把他从人海里捞出来,才发现昨晚的话白说了。他亲爱的局长蓬头垢面一身旧衣裳,脚下还是一双快破的解放鞋。
    秘书跺了跺脚,“回去换来不及了,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车已经快到火车站了,这样局长您穿我的。”他倒是一身西装皮鞋打领带,整个物资局为了这场盛会可谓下足了血本,每人一套西装一双皮鞋,虽然都不是定制款,可也不便宜。
    顾学章一看俩人的脚,他平时要穿四十四码甚至四十五码,秘书那才四十出头,不行。
    “那顾局您穿我的西装吧!”
    顾学章头也不回,“算了。”
    他就不信,没西装皮鞋他就办不好这会!
    岳父已经不知道溜达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迅速来到入口处,洪水一样的人流涌进来,他这逆流而出的衣服都差点挤破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是早上九点半的大河口?
    而源源不断的人还在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好容易挤出来,市里领导们的吉普车也到了。市委书记和市长一看,也被这场景吓到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以为,能有几千人算不错了,可谁知道人民群众被压抑了十一年的购买欲望如此强烈?刚开始听简报上说有一千八百多个参会单位和个人,他们还被吓得瞠目结舌,现在……嗯,买的人,或者说,看热闹的人比参会的多了几十个倍!
    到处都是人!
    老书记赶紧把顾学章推上去,这可是好容易得来的露脸机会。
    他也不负上级重望,不卑不亢的把情况说明:“收到参会回执的单位和个人一共1664家,自愿申报参会的252家,截止半小时前统计实际到场为2008家,其余附近农民因为几家人共用一个展位,尚未统计进去。”
    市长大惊,“这么多?那安防措施到位没?可别让阶级敌人混进人民群众中来……”
    徐志刚也来就露了个脸:“报告领导,保障到位!”
    市委书记适时的接过去,问了几句其他问题,得知他把方方面面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给考虑周全了,也就无话可说。
    没一会儿,石兰晚报的记者来了,重点采访了顾学章和市委书记,找了几名商家和围观群众,听说是要上省报的,可把他们紧张得,坑坑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
    会不会被当成阶级敌人?
    会不会呗当成投机倒把?
    会不会被批斗?
    会不会……
    想到以前的种种可能,大家谁也不敢说这是一场好会,带着一种被抓壮丁的悲壮感,用哭音唱了一首《社会主义好》,那脸,比哭还难看。
    记者一看,这不行啊,副省长已经说了,这是一次试探,成功的话是要全省推广的,农民们个个吓得如丧考妣,还咋证明是个好的交流会?
    于是,他们拉着采访设备,挤进人群,终于在一个不错的位置上找到两名忙碌不堪的摊主。跟其他人的如丧考妣不一样,这两口子见到话筒,那叫一个激动,涨得脸红脖子粗的说:“感谢党和国家,感谢阳城市委,感谢物资局给咱们老百姓创造了这样的机会,让我们能把自家罐头食品送到大河口来,满足大家……”
    得,这话说得,跟做慈善似的。
    记者问:“两位能不能说一下,一上午的时间,你们卖出去多少货?”
    两口子对视一眼,藏也藏不住的笑:“不多不多,主要是心里开心。”
    可记者一看,那密密麻麻的人,谁都买几个罐头,称几斤果脯,掌秤那小姑娘手就没停过,能不多?这是怕招人眼吧!
    这就是高元珍王满银两口子,嘴都咧到耳后根啦!幺妹和春晖过来帮了一会儿忙,就被对面的大河皮革厂交过去了,那边更忙嘞!
    几十号顾客排在摊位前挑选皮包,有男有女,款式也是男女分开的,厂里几个年轻人找货,收钱,推介,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几个从远处来的采购经理或者小老板,正在打听他们的包咋卖,多钱一个,能不能便宜几块,如果现在订货的话啥时候能拿到?
    “三百只以内的话,今儿就能拿到,卫红带老板们去厂里。”苏强东安排道。
    其他人见居然能直接上厂里参观,那眼睛瞬间就亮了,“我只要五十只,能去看看吗?”
    “行!卫红等等,等这位叔叔一起。”
    苏强东嘴巴厉害,脑袋又活,有他招揽,这大单客人是带走一波又一波。幺妹和春晖,就负责零售,忙到中午连饭也顾不上吃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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