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狂妃太凶猛
大剑 !
小舟上所立之人,正是方枕诺。
刚才聚豪武士分作两派争吵之时,他便出列请令,要亲去顺说姬野平來降。
郭书荣华当时含笑未语,直看着江晚倒下、陆荒桥那厢请战,这才微合长睫,笑往下观:“情势如此,你还要去么,”
方枕诺道:“禀督公,聚豪阁谋逆大罪已定,合当由官府缉捕处置,让上人、陆老以及众位侠剑客动手,一來不合规矩法度,二來有失朝廷的体面,如今贼人穷途末路,势必要破釜沉舟,那边李大人受俘,康掌爷手下还有二百余人,已经精疲力尽,打起來恐有损伤,人员杂错之际,咱们的火炮弓弩也都难以发挥,况且贼人几名骨干水性极佳,一旦趁乱逃走,恐怕再难追缉,”
郭书荣华道:“姬野平妄禀大义,自为英雄,安能动之,”
方枕诺道:“平乃无识小人,其实心知大势已去,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只要属下到他身边详加开导,递一个台阶,圆他脸面,相信说转不难,”
郭书荣华侧头笑问:“侯爷怎么看,”
常思豪道:“圣旨下开海复渔,言明乱民贼党凡降顺者可获赦免,这是皇上的圣恩,聚豪阁在江南影响颇巨,倘能不动刀兵将他们这些骨干收伏,必可令韦银豹之流感德伏法,曾一本之辈望风胆裂,对于稳定江南民心也大有好处,”
郭书荣华嗯了一声,转往下望:“可有用需,”
方枕诺:“但有二卒驾舟即可,另请借督公一物,”
郭书荣华:“何物,”
方枕诺:“瞿河文的人头,”
轻舟既出,曾仕权折身道:“督公,咱们胜券在握,何必如此,”见郭书荣华瞧也不瞧这边,知道自己话又多了,忙低下头去。
眼望小舟飘摇过水,郭书荣华笑问道:“这个人,侯爷怎么看,”
有评判就有方向,有方向必有阵营,常思豪明白这话看似在问方枕诺,实际问的却是自己,眼往前瞟,笑答道:“说不好啊,反正看上去,他比我聪明,”
郭书荣华嫣然一笑:“也不见得,聪明常被聪明误,有时候,倒不如侯爷这样,直來直去的好,”
常思豪:“看來督公手眼不但通天,还能洞人胸腑,”
郭书荣华道:“当初郑盟主与侯爷相见,提到过舍己从人之说,其实剑学至理也是人生箴言,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一层骨肉虽薄,却能将两心隔至天荒地远,谁又能真的看穿谁呢,荣华无非设身处地,揣摩一二罢了,”
这话说得像家常一般平淡,常思豪却觉得心头像被什么猛提了一下,说舍己从人这话,是自己和郑盟主初见时的事,当时只有荆零雨、小晴、自己和郑盟主四人在场,后來和绝响在卧虎山相见,自己所提的不过是郑盟主施政治国的意见以及书诀身秘之类,并沒说到剑理,所以他们对此也一无所知,马明绍也不会知道,那这话,又是怎样传入东厂的呢。
郭书荣华淡淡笑着,也不去留意他的表情,继续说道:“方枕诺來降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听到有五方会谈这回事,就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但他知道,这个局面挽不回來,因为胜负早从他们齐赴君山为游老治丧时便定下了,”
常思豪上一个问題还沒想出答案,听了这话又是一震,侧目笑问道:“督公说他是诈降,证据何在,”
郭书荣华道:“人若聪明,办事自然不会留下马脚,如果事事都要证据,那东厂的案子也早就不用办了,”
常思豪目光移开:“原來督公办案都是靠猜的,那倒很像一位古人,”
郭书荣华笑道:“哦,荣华孤陋,一时倒想不出了,但不知这位古人是宋朝以前呢,还是宋朝以后的呢,”
常思豪见他明知故问,便也打趣地一笑:“你猜呀,”
小舟上,二军卒一个坐在后梢摇橹,一个趴在船头用桨支开障碍,小舟插入船岛,好像在刀锋中穿行。
云边清和康怀裹完了伤,手扒船帮瞧着他们在身边划过,一时摸不清头脑。
早在方枕诺这小舟刚出來的时候,姬野平略辨出些身影,便急忙飞身到一艘高大的三桅船上瞭望,待小舟渐近,瞧清來人,他不由自主地撑大了双睛,风鸿野、楚原、胡风、何夕、卢泰亨、郎星克、余铁成、冯泉晓八人各占船头,缓缓前聚,脸色也都凝凝似铁。
小舟在九条船围成的圈子中打横止停,从高空下望,方枕诺的身子仿佛红花中的一根白蕊,干净纤细,清丽脱尘。
姬野平逆光背日,脚踏船头撞角,瞪视着他:“你从东厂來,”
方枕诺弯腰提起一个包裹,抬头道:“二哥,搭把手,”
姬野平下眼皮微皱,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抖,“哗啷啷”声响,链子枪飞出,将方枕诺卷腰带上船來。
甲板上尸体横陈,方枕诺似乎嫌无落足之处,绕过姬野平往前走了几步,把身子转过來,面对着东厂大军方向蹲下,在一具尸体背上将包裹打开,姬野平瞧见人头,悲唤了声“瞿老,”大枪撒手,抢來双膝扎地,一把将人头抱在怀中,卢泰亨等人也飞身围聚过來,瞿河文乃八大人雄之首,自燕老主事时便在阁中效力,论起资历威望,实比朱情、沈绿等后辈还高,近年來他为阁中发展甘当绿叶,扶持新人,任听调遣,但有分派从无二话,因此极受拥戴,不想今日身首异处,落个如此下场,周围众武士们见了无不垂目惨然。
方枕诺低道:“你仔细看看,”姬野平听话里有话,微愣一愣,双手捧着人头细看,两眼忽然圆起,方枕诺忙道:“别往后看,不可露相,”虽然有这叮嘱,姬野平还是忍不住微回头张了一张,船头高翘,底下小舟上那二军卒瞧不见这边,有武士挡着,远处的康怀和云边清也瞧不清这里的情况,这才明白方枕诺刚才往前走几步转身蹲下的用意,忙压低声音道:“这不是瞿老,倒底怎么回事,”
方枕诺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推断,应该是这样:郭书荣华攻庐山不下,设计诱敌,瞿老看破之后,让儿子带小部分人去追击,又安排一个酷似自己的人带另一队人马,等东厂包围前军的时候再作反包围,这样郭书荣华就会认为他是在将计就计,而趁两股前军与东厂混战之时,瞿老也就有了将主力撤出的机会,幸而这趟云边清沒有跟我们同行,否则让他见到,必露破绽,”跟着把自己如何到东厂以及所历所闻择要简述给他。
姬野平目中喜忧交闪,又急问道:“东子呢,”方枕诺道:“瞿老定计之时,恐怕沒告诉他真相,所以黑夜之中,曹向飞把人头甩给他时,他伤痛间不及细辨,失手被曾仕权击落马下,已经……”姬野平身子一拱就要起,方枕诺急忙扯住:“二哥,你想想瞿老为何瞒着卫东,”
姬野平愣住,方枕诺道:“瞿老为了大伙,连亲生儿子都舍了,你身为阁主,更要懂得为大家着想……”姬野平道:“我怎么不着想,我拼命又是为了谁,我,,”方枕诺挥手截住:“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我问你,到洪湖接应你的弟兄们呢,”姬野平放眼环扫尸体:“……都在这了,”
方枕诺:“怎么会,”转头看了一圈,又问:“朱情、龙波树和虎耀亭呢,你们……不是分兵,”
风鸿野代答道:“朱情为保护阁主被弩箭射死,龙帝中了秦家血蛛网上的毒,也在调弦口毙命,虎爷带两个随从去了古田,”见方枕诺向江晚的尸体看去,又补充道:“昨晚我们和康怀的人激战正酣,老……云边清这厮独驾小船冲进來,说是从君山逃出至此,后面还有东厂人在追他,阁主信了这话,结果他却在背后暗算阁主,亏得江先生……”旁边“吭吭”声响,令他叙述中断,,是姬野平不住在以拳击额。
方枕诺明白:从君山出來的时候江晚身上就带伤极重,显然昨夜大伙围斗康怀时,他并沒有加入战团,所以云边清刺杀姬野平时,他能瞧得清楚,并为之挡了一剑,之前看到只有楚原、胡风他们合击康怀,而姬野平却拼命追杀云边清,想必就是这个缘故。
此处距离汉口并不算远,周边乡镇繁华,守军闻讯聚集扑來威胁极大,聚豪阁双君若存其一,不至于在受到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还在江面上和对方缠斗、天光大亮仍不知抽身,卢泰亨等人指挥作战经验丰富,大概也有过提醒,只不过姬野平因江晚的事发了疯,必然是油盐不进……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涌上心头,令他不愿再多想下去,眉色凝起道:“事到如今,别的都先搁下,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姬野平道:“还怎么办,冲上去,能杀几个是几个,大不了死在一起,”
话犹未了,被方枕诺一把揪住领子,“呯、啪”两个嘴巴,,姬野平猝不及防,被打愣了,手中人头滚落,,拖转过來对着官军方向,指道:“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那乌油油拉着火绳的是什么,那黑洞洞架在瞭口的又是什么,”跟着又“啪”地一个耳光,将他的头扇转回來,对着周围这一圈浑身是血的人们:“燕老把这么多弟兄交给你,就是为了跟你一起送死,”
人们眼中的方枕诺一向是从从容容、笑笑呵呵,从來沒见过他如此行径,一时目瞪口呆,都被镇住。
方枕诺捡起那颗老人头颅,攮在姬野平胸口,探起身眼对眼地将声音压至极低,切齿般道:“这人虽非瞿老,然而你可曾想过他也是一个人,他又是为了谁,”
“军师,”风鸿野轻唤了一声,卢泰亨几人也都前迈两步,带着期望和信任看过來。
姬野平手捧人头,嘴唇哆嗦几下,抿住,道:“小方,你说吧,划出道來我就走,大伙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