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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 公义

腹黑狂妃太凶猛
大剑 !

    常思豪听隆庆用上了“朕”的口吻,知道不能推却,将卷轴接过,隆庆垂目道:“金吾,去领件暖袍给丹巴桑顿送去,朕说过的话,就要算数,”
    常刘二人从养心殿里出來,到司房领过衣服静静往宫外走,行了一程,常思豪眼睛缓缓斜來:“金吾,这圣旨里,写的什么,”
    刘金吾一笑:“我怎么知道,”
    常思豪道:“这旨意明明是早就拟好的,”刘金吾笑道:“那也是冯保代笔,我哪知道,”常思豪伸手入怀,把黄绫卷轴掏出來便要打开,刘金吾赶忙插手拦住:“我的哥,你连这规矩都不懂,圣旨未宣之前,岂能私自观看,”常思豪斜瞄着他一阵,瞧瞧御道两边的守卫和零散行走的内侍,把圣旨又揣进怀里。
    刚出宫门,戚继光便凑了过來,低低问道:“怎么回事,可把哥哥我搞糊涂了,怎么好好的《精忠记》改成了《金瓶梅》,唱着唱着《金瓶梅》,又改成告御状了,你和金吾这是耍的哪一出儿啊,”
    常思豪扫了刘金吾一眼:“我也糊涂着呢,”戚继光愣了:“这不是你们的策划,”常思豪道:“到家再说吧,”
    回到江米巷常府,门外多了几名卫兵,一个个红氅银衣,利落精神,一见常思豪到了,立刻将身子拔得笔挺,齐声喊道:“恭迎侯爷,”刘金吾一笑:“皇上这么快就拨下人來了,好,好,人多使着方便,以后这常府可要叫侯府啦,”常思豪瞄了他一眼,撩衣直进。
    刚入了院子便有家人迎上,报说梁伯龙、张元忭來访,由顾思衣陪着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三人进了客厅,梁伯龙一见常思豪,登时撩衣跪倒,道:“梁某特來请罪,”张元忭也跪倒于地,顾思衣无声万福,低头退了出去。
    常思豪赶忙相搀:“这又何必,快快请起,”
    刘金吾指着梁伯龙道:“你啊,你可真是害人不浅,”见他红了脸要再拜,又扯了袖子阻住,道:“现在來这套还有用么,皇上要杀,现在我就已经绳捆索绑,奔了西四啦,”
    西四是菜市,每有处决重大犯人,衙门刑场便设在此处,为的是传播开來,以儆效尤,梁伯龙一听脸色微变。
    常思豪安慰道:“先生不必如此,事情沒那么严重,”刘金吾冷了脸:“沒那么严重,今儿我可是严重失职,梁先生也不用说了,关键还有个证人,混进來的是琴师还是刺客,性质还不是一样,”
    张元忭道:“刘总管且息雷霆,此事根源在我,要怎样责罚,请总管张口便是,”
    “我张口,哼,”刘金吾一屁股窝在椅上,仰着身子,挑起一条眉毛,斜眼瞧着他:“我张口还能吃了你,梁先生,今儿这事儿你说怎么解决,”梁伯龙躬身道:“但听刘总管安排,”刘金吾见常思豪脸色阴深,颈子微缩闷了一会儿,道:“好,《金瓶梅》我要看全本儿,打明儿个起,上我家唱去,短了一折,可不管饭,”
    梁张二人怔了一怔,相顾失笑,常思豪道:“这小子在耍宝打趣而已,两位不必理他,”戚继光笑打圆场:“真唱这戏,可不能落下了我,”梁张二人这才放心展颜,忙又与他见过礼,常思豪拉过梁伯龙的手:“梁先生,你这出大戏唱得好啊,现在戏唱完了,來吧,跟我们说说,倒底怎么回事,”梁伯龙道:“嗨,说來话长哉,元忭,你來吧,”
    张元忭笑道:“也好,”对大家讲述始末。
    原來徐文长在狱中受刑,悲愤满腔,无处发泄,便偷偷写下这出《金瓶梅》來,将朝中官员骂了个遍,后來被判死刑,不想让这出戏就此湮沒,便待张元忭來探监时将手稿给了他,张元忭为了救徐四方奔走,联合各路人氏签了名状,來京四处告诉无人受理,正赶上梁伯龙在独抱楼唱响了《秦公烈》,每日看戏的人络绎不绝,他看了几场,料想此人必怀血性义心,又是戏行名流,或与徐先生有相惜之情,便到后台寻访,结果遇上了常刘二人。
    听到这儿,刘金吾一哂道:“看來,当时你那出‘绝妙好戏’,自然是这《金瓶梅》了,当时遮遮掩掩,好不馋人哪,”
    张元忭低下头去:“此事干系人命,不能轻泄,所以我才藏头露尾不敢示人,惭愧惭愧,”
    常思豪静静听着,暗忖你既來京告状,自然少不了到海瑞那儿去,海瑞这人刚直不阿,宁可自己在家种菜吃也不贪污,今天梁伯龙在金殿上大骂所有人都是贪官,他能不动声色,直到后來才将准备好的告诉材料呈上,显是经过了策划安排,你们到现在还不将这层说破,是小心回护着他,显然对我仍有顾虑,此刻心里虽然明白,面上仍保持了笑容,点头道:“小心一点自是应该,”
    张元忭笑道:“别说了,那天你们走后,梁先生看完唱本,居然不接这个戏,”常思豪道:“哦,梁先生爱戏如痴,有这等好戏,岂有不接之理,”梁伯龙一笑:“吾是何等样人,瞧他那副样子,就知必有奥妙,看了两遍唱本,察觉里面大有文章,假意辞演略一深沉,便把他这实话逼出來哉,”
    张元忭摇头而笑:“我这一说实情,梁先生立刻把戏就接了,丝毫沒顾虑可能会招來的祸事,其实我最初是想瞒了他,借他的名头和技艺,把这出戏在京师唱响,引來关注,好为青藤先生申冤,根本沒考虑过他的安全,说來私心颇重,真是惭愧无地呀,”
    梁伯龙嗔道:“诶,这说的是哪里话來,侬出手为公道,吾做事凭良心,大家彼此彼此,何必客套,要说私心,吾倒也弗比你差哉,”说着转向常思豪:“当时吾带着戏班子排练得妥帖,正准备公演,却赶上独抱楼装修停业,正在发愁的时候,刘总管过來寻吾,说侬这边得了宅子要入住,要跟吾约订堂会事宜,吾这才知了侬二人的身份,也就想出了借路搭桥,接近皇上的主意,”
    常思豪这才明白事情的來龙去脉,大笑道:“好个梁先生,弄了半天,原來我们都教你给捉弄了,”
    梁伯龙一叹:“说实头话,吾们做戏子的在台上人人喊好,下了台有多少人愿意正眼窥一下,就算肯结识,表面客客气气,心眼里也是瞧勿起,可自相识以來,侬对吾可是莫得一丝亏欠,这件事体若是一个弗慎,非但吾们整个戏班子都要掉脑壳,更要连累侬和刘总管,那时候可是道什么歉都晚了,吾这事体办得……唉,真个是无够义气哉,”
    刘金吾道:“嘿,算你还有点良心,”
    常思豪笑道:“梁先生这话不见外吗,你为一个闻名未见过面的朋友,都可两肋插刀豁出性命,如果这不叫义气,那天下便再沒义气可言了,”
    戚继光佯嗔道:“说起來前两天咱们可是见过面的,你们明知我和青藤先生曾是同僚,來替他告状却不把我叫上,两位这是瞧不起我戚某人哪,”
    张元忭道:“当今朝堂上徐阁老只手遮天,告这状是九死一生,我们搭上这条性命倒也罢了,怎能轻易拉戚大人下水呢,”
    梁伯龙笑道:“说什么只手遮天,其实权重位高自然就有威势,也是常态常情,哈哈,”
    戚继光在胡宗宪出事后选了明哲保身之路,对徐阶的敌意也不是那么明朗,常思豪心知在这一层上,梁伯龙对他还有顾虑,当下道:“先生不必掩饰,其实我们都是一条路上的人,”跟着将戚继光受徐阶排挤以及程大人等事简要讲说一遍。
    梁伯龙喜道:“这么说來,大家唱的一台戏,那就更沒有外人哉,”五人相视而笑,刘金吾道:“要说起來,这回还多亏了海瑞,他去年被嘉靖关在牢里,是徐阶拼命保他,沒想到今天,他倒反了水,”
    戚继光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公是公,私是私,分得不能再清楚了,当初在浙江,我对他这倔劲儿可也有过一些领教,”
    常思豪扫着两人表情,见戚继光言语诚笃,显然说的是实话,刘金吾则眼神狡黠,以他在官场上的机灵,显然也猜到了海瑞预先参与之事,当下点过去一眼,刘金吾会意,冲着含笑不语的张元忭点点头,也就不再深说。
    梁伯龙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元忭,侬在殿上,因何那么着急谢恩,咱们若是坚持请命,或许能让皇上把青藤先生无罪释放,如今只是免去死罪,却还要押在牢里,未免勿够圆满,”
    张元忭道:“你在殿上大说胡宗宪冤枉,我冲你使眼色,你也沒瞧见,你就沒想想,为什么后來我说到胡少保的事只是一带而过,你要知道,现在徐阁老手握大权,青藤先生的事和他隔着好几层,咱们的御状一告上來,一定要有个结果,他为了平复此事,或许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要给胡少保翻案,那就呛了他的肺管子,如果咱们坚持强调这个,他一定力压此事,到时候不但翻不了胡案,连青藤先生也必死无疑,”
    戚继光点头:“不错不错,皇上最后也只说徐渭的事,对胡案只字未提,显然也是有过这一层的考虑,这样的处理,也算是现阶段能让大家都可接受的最佳方案,”
    梁伯龙迟愣一阵,仍觉可惜,张元忭道:“唉,不管怎么说,保住了徐先生这条命,总算沒白忙一场,”
    刘金吾嘿嘿笑道:“人苦不知足啊,这会儿还在想这想那,你们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忽然笃笃声响,有人隔门报道:“梁班主,有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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