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北朝帝业 !
崔家大宅里,崔訦已经前往官署办公,但崔谦却在家里。
“阿磐,你这小子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如今朝中议论你的人可是不少,你为大行台编制的台府考成之法构思惊艳,朝野许多人都在感慨大行台又收纳一员贤良才士啊!”
崔谦见到李泰便指着他笑语道,也为李泰能够得到大行台的赏识而高兴。
李泰闻言后便笑笑,称他才士可能有,但若说贤良则就有点虚夸了。
如今的西魏朝廷仍然不乏拥趸,他搞的那个考成法对朝廷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加强霸府的权威。朝廷之中自然不会欣赏,说宇文泰又搞到一名助纣为虐的干将倒是更可信。
彼此略作寒暄,李泰便讲起李虎邀见他的事情,李穆的前事自然也一言带过。
“把陇西公的书信给我看一看。”
崔谦在听完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先将李虎的来信浏览一番,然后又沉吟片刻才开口道:“陇西公邀见阿磐,应该不是为的门户内事。他是北镇元老、自有存立之本,我等门户虚荣补之有限,无谓胁迫结怨。”
李泰听到崔谦这么说,也忍不住思考起来。
他是因李穆之事先入为主,也因为知道李唐冒籍陇西李氏的缘故,下意识的觉得李虎此番邀见可能也是为了跟他做亲戚。但若深想一层,这个可能的确不大。
高平李氏三兄弟既是宇文泰的亲信,又是关陇豪强,陇西李氏的名望对他们是有不小加成的,无论在霸府还是在乡土。
但李虎则不然,他出身北镇且资望深厚,从很早开始就是贺拔岳的左膀右臂,陇西李氏的家声对他势位的加成其实微乎其微,搞不好甚至还有可能会有反效果。
毕竟六镇起义的根源还在于阶级矛盾,北镇武人对于汉人世族其实不怎么感冒,甚至还有些反感和仇视。李泰能与贺拔胜和若干惠建立不错的私交,跟陇西李氏的名望也没有太大关系。
李虎本身没有大肆团结关陇豪强势力的需求和资格,家族转型同样言之过早,是不是陇西李对他而言意义不大。
意识到这一点,李泰心里便更疑惑,你又不想叫我大叔,喊我去干啥?
“阿磐你之前同陇西公可有什么交际往来?”
崔谦想了想之后又发问道。
“对于陇西公,我也是只闻其名。去年栎阳大阅时,倒是有机会偶见一面,但因当时陪同太师,便避开未见。”
李泰讲到这里,便又猜测道:“莫非此次邀见,是与故太师有关?”
“太师的确旧事曾负,但他纵有积怨,也不该寻你这少辈见责。太师归后,与陇西公的确是疏远许多。但陇西公对故太傅二息却仍关照有加,若是因此二子,阿磐你再想想是否有这可能?”
听完崔谦一番分析,李泰也渐渐有所明悟,可能真的是贺拔经纬这兄弟俩对他有什么想法,但又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当面对话、还要请李虎出面?
“既然不是门户内的滋扰,倒也不必更作担心。见上一面,也就一切了然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再多想,老实说李泰还有些失望,他倒是挺想跟李虎做个亲戚的。李穆兄弟那里需要明码标价,但对李虎可以半卖半送。
崔谦却不像李泰这么轻松,仍是正色说道:“阿磐既然来问,我倒觉得既然善恶未知,不如不见。陇西公久居京畿,不常典兵居外,你是台府亲信,既无故情可引,也无前程可系,敬而远之则可。”
崔谦这么说不无道理,如果这件事真跟贺拔家兄弟俩有关,那就可以确定基本不是啥好事了。
那兄弟俩总不至于好到要为李泰引见什么强援人脉,特别刚刚发生骊山庄园事,赵贵徒劳一场还搞得自己处境不安,也没能伤害到李泰,那兄弟俩就更加不会跟李泰亲近相处。
李泰如果仅仅只是安守台府,的确不必理会李虎,可问题是他也不能一生老死于台府,更不要说最近已经在谋求外事,该要面对的事情总要面对。
就算眼下拖延回避,但这份恶意却不知何时会爆发。到时候影响到自己的正事,让宇文泰见识到他只是一个嘴把式,执行能力却不强,在其心目中的价值无疑会大大折扣。
他将自己的顾虑简短一说,崔谦听完后便也不再阻止,卢柔则说道:“我与阿磐同往吧,若真事涉故太师,我们这些旧员也有置喙的余地。”
“这倒也不必,我知表兄关爱,但有的事情终须自己去面对。我既不是桀骜狂徒,也非胆怯懦夫,纵有邪情滋扰,安然待之。”
李泰虽然不失谨慎之想,但也从不逃避问题。对方真要刻意刁难的话,卢柔一起过去也区别不大,只是多陷其中一人。
“阿磐你临事不慌,这很好。所去也非远乡,我先告士约一声,你若时久不归,亲徒同去迎你!咱们虽然不谓势强,但也绝不是板上的鱼肉!”
崔谦抬手拍拍李泰肩膀,表示咱们也有人。
李泰听到这话后不免暗叹一声,这话听来虽然不卑不亢,但也不无自我安慰的意思。咱们真要足够牛逼,何必因为一件小事忧虑诸多?
说到底,有人有权才有尊严,抓住机会就要用尽啊!
李虎的家宅距离崔家倒也不远,都在长安城北皇城周边,李泰离开大表哥家行不多久,便来到李虎宅门前。
他
他先着随员将李虎邀请的书信和自己的名帖递入门中,等候未久,便有两人从门内行出,对李泰拱手道:“主公在直渭南防城,请高平男入堂暂候,容某等走告主公。”
李泰闻言后便迈步行入,前堂坐定后,一名府中事员在席寒暄作陪,另有人出城通知城外兵城中的李虎。
李泰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近傍晚时分,李虎才在亲兵们簇拥下返回府邸。
李泰起身迈步行出,先作见礼并自我介绍,视线一转便见到一名贺拔家的管事正站在李虎随从当中,心中略有了然。
李虎正当中年,相貌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给人一种忠厚之感,见到李泰后神态也不倨傲,只是点头说道:“本是传书邀请,无奈事务缠身,有劳客人等候了,且先入堂。”
待入堂中各自坐定,李虎也无作寒暄,只对李泰说道:“本不相识,冒昧邀请。高平男既已如此,我便有话直说。故太师在世时久养你处,让他老景免于凄苦,我等故交也都感激。但他户里并非无嗣,有的事情还是需要讲清楚。”
“伯山洗耳恭听。”
李泰微微欠身,回答说道。
“故太师国之大臣、乡义仁长,遗留人事不只一桩。高平男你得其照拂,是你两情分,外人无从置言。”
李虎先顿了一顿,然后又继续说道:“但其所遗留产业、人员、物货等诸事于你处寄托者,应当归于继嗣。”
“陇西公所言,理所当然。太师确有不少人事寄于我处,前者疾病卧养,愈后劳于台府事务,又恐有扰两位郎君丧居安静,一直未暇与论周全。多谢陇西公提醒,我一定尽快处理,不负太师旧所托付。”
李泰继续点头说道。
眼见李泰这么好说话,李虎神情也是一缓,微笑颔首道:“高平男不愧名门俊才,诚是信人。”
说话间,他又抬手指了指立在侧方那名贺拔氏家奴,那人见状后便连忙走上前来,手捧一文卷展开便读道:“太师旧所遗留,有士伍四千……”
“且慢!”
那人刚一开口,便被李泰抬手发声打断,望着对方皱眉道:“这是太师家事,不宜喧于别家门庭。两位郎君若是有暇,我即刻登门与论详细,不必滋扰于陇西公当面。”
那人闻言后便面有难色,李虎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片刻后才又开口道:“或早或晚,事情总要解决。我与此户也是长情相守,视此两员为我子侄,高平男不妨在此将诸事情议割清楚。”
李泰闻言后便抬头望向李虎,沉声说道:“恕我斗胆,请问陇西公当此主持,持公还是持情?若是持公,我亦非此乡新客,请诉于大行台,盼能更加公允。若是持情,我视太师为我恩长,必不负其丝毫。若敢有分寸贪隐,独孤开府等杀此负义亦无怨言!”
“高平男,入门尹始我一直对你以礼相待!”
李虎听到李泰直言他在情在理都不配仲裁此事,脸色顿时也拉了下来,眉眼一凝,顿显北镇军头的威风悍性。
“礼或不礼,各自意会!我与彼二人,并非无可倾诉。太师家事托我,彼类却循别员处断,置我于不义,置亡者于昏聩,这是什么礼节,陇西公能否告我?”
北镇武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李泰可见过太多了,自然不会被李虎吓住,当即也沉下脸来回怼过去。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今日于此了结此事?少年刚强,不可谓错。但我门庭之中,却非你放肆之处!”
李虎拍桉怒喝一声,直从桉中立起说道:“我没有闲暇留此口舌相争,想好再来答我!”
说完这话,他便甩手行出,竟是打算不了结此事便不放李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