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大明
公主 !
乐太医一番话说得既有理,又有据,家国面前,自然应当是国为先。只是,四哥何其无辜。
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与六哥嬉闹,一路追追打打,我一时不察,正正将迎面路过的寰妃娘娘撞倒,我见她摔到地上,正要去扶,六哥却一拉我便将我拉走了。
“小笨蛋!还不快跑,你是皮痒了想找收拾吧!”
“被母后抓到了,指不定要怎么教训你!”
我那时一听就怕了,想想就皮痛,便也顾不了地上的寰妃娘娘,慌忙跟着六哥跑了。那时,四哥恰好到宫中见阿爹,我俩一合计,便跟着四哥出了宫,一路跟到四哥宫外的府邸,想着躲一阵到阿娘将这事忘了,我们再回宫。
我和六哥在四哥府中闹闹嚷嚷,四哥原是喜静之人,也由着我们闹。我坏心一起,又去缠着他,四哥竟也好脾气放下公事陪我玩。
只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那温文儒雅的四哥白日里还摸着我的脸笑着骂我“小花猫”,夜里就没了。第二日,我被六哥慌忙摇醒,一路到四哥书房,见到的就只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公主,您怎么了?您有什么话和奴婢说,您别哭啊!”
是阿因在一旁着急慌慌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吵醒,我一惊,慌忙用手往脸上抹去。
一片湿冷。
原来,过去的日子可以那么好。
原来,什么也不知道,也可以稍微安慰。
我用袖子随意抹了抹眼睛,又看向阿因。她此时一脸急色,似乎我这模样,真把她吓到了。
我虽然常常被阿娘教训,但我真的很少流泪。
我曾说,那是因为我这人特别坚强。
阿因说,那时因为我被教训得不够。
阿因这人常常这样,对我无礼。但我若是真哭了,她比谁都急。
我对她道,“我没事。我只是觉得眼睛太干,想要洗一洗。阿娘不是说了嘛,女孩子的眼睛要水汪汪的,我想,那是因为她们经常洗着。”
阿因听了,却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来,道,“走吧,我们去看太子嫂嫂。”
我到得东宫时,那宫中上上下下正一片战战兢兢。
有一位老嬷嬷颤着身子告诉我,太子正在大发雷霆。
我心下一惊,慌忙快了脚步,往语卿嫂嫂寝宫去。到那里,才见到宫娥仆侍跪了一屋子,太医也跪在太子哥哥脚下,抖如筛糠。
而太子哥哥负手立在屋子中央,只冷冷看着床上的语卿嫂嫂。
语卿嫂嫂这时正躺在床上,惨白惨白了一张脸,望着太子哥哥,却一脸镇定从容。
太子哥哥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危险,“语卿,太医说你受了内伤,你却告诉我那是你摔的?你是想告诉我你一摔摔出了内伤?”
我听得心下一沉。
内伤?难道是在水中,她带着我被吟妃那一推?
语卿嫂嫂却镇定得很,只冷静回道,“太子殿下,语卿并未与人动武,不知内伤何来,唯有一大早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也许是摔得重了,以致脉象上有误。”
“脉象有误?”太子哥哥拖长了嗓音,反问。
他腿下的太医立刻磕头,却并不说话。大抵也是看得出,此刻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这谁敢插话,谁就是炮灰。
太子哥哥冷笑,“既是脉象有误,那太医诊了也是白诊,作不得准,既如此,这药也不必下了。太子妃,等你什么时候脉象显示正常了,再宣御医给你治吧!”
我听得一惊,这。。。这分明就是拿语卿嫂嫂的性命做威胁!
语卿嫂嫂却极为淡定,“是,谨遵太子殿下意旨。”
太子哥哥狠狠一拂袖,便转身离开。
经过我旁边时,脚步微顿,又将我狠狠看了一看,冷声警告,“你如果皮痒了,就尽管找乐太医过来!”
说完,周遭空气凌厉一扫,他便出了去。留我在原地,愣愣的,在回想他那话中的意思。
待我想通了,我终于忍不住感慨,太子哥哥他,他太英明神武了!
我自己都还没有想到我接下来可能会想到的那里去,他就已经先想到再将我警告住了!他,他到底是有多么强大的前瞻性啊!
我想,太子哥哥要是没有警告我,待他走后,我肯定会让乐太医过来替语卿嫂嫂治伤,只是这时,我偏偏被他吓唬住了。
我站在语卿嫂嫂床边,见她唇色惨白,气若游丝,心中忍不住一酸,“语卿嫂嫂,对不起。”
语卿嫂嫂示意宫娥仆侍们通通退下,这才对我虚弱一笑,“公主言重了,能及时救下公主,语卿已经很感恩了。”
我鼻间一酸,便握住语卿嫂嫂的手,“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你这伤怎么可以拖?”
语卿嫂嫂摇头,“公主以为现在是只有你我能说话吗?在水中,你我溺水,吟妃便也跟着溺水;若此时,我受内伤,吟妃怕即刻便会跟着内伤。”
“宫中之事,原本就是是非非纠缠,面上现象变幻莫测。若今日,三人在水中,我受了内伤,吟妃也受了内伤,这事,公主,你要如何解释?虽说皇上皇后对公主多加宠爱,但吟妃地位也并非不如公主。再者,她原是赫胥的公主,现而今在九黎,地位便不仅是后妃那么简单,她的政治地位极重,若她一口咬定是你我将她推入水中,不会没有人信。”
我听这一说,心中气愤,却也明白,语卿嫂嫂这话中利害关系,句句实在。这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大事化小,若是闹大了,谁也讨不到好。
只是见语卿嫂嫂现在这虚弱的模样,我心中又一紧。
正为难着,脑中有什么突然一闪,我慌忙叫过阿因,“快,快去看看墨夷离宫了没有,若他还在,让他快快到东宫来。”
阿因略略皱眉,问我,“那要不在呢?”
我咬牙,“传我的旨,请他入宫。”
墨夷来得很快,不,是极快。他到时,眉头还微微皱着,见到我,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一问,就将我问到了。
本来也只是想问问他,他能不能给语卿嫂嫂治个伤,这时他这严正以待的模样。。。
我下意识看向阿因,问,“你是怎么给墨大人说的?”
阿因回道,“奴婢说,公主着急见墨大人。墨大人问奴婢,何事。奴婢大概知道公主的意思,于是便答,救命。”
我点点头,觉得阿因很聪明。
我原本也是看墨夷能帮我解毒,猜测他应该是懂些医理,遂想让他过来帮语卿嫂嫂看看。毕竟,太子哥哥不让我找乐太医,其他太医碍于太子哥哥的命令,必定没有那个胆敢过来。我就只能想到墨夷,希望他能临时救救急。
墨夷听了阿因的话,美丽的眸微眯,拖长了嗓音,问,“不是你有事?”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反问,“你很希望我有事吗?人家乐太医还知道说希望我永远用不上他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墨夷听了,却突然低低地笑了出声,目光拢到我身上,道,“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有事。”说完,又收住了笑,略略看向阿因,道,“以后救命这种话,不要随意乱说。”
那声音,太带了些严厉。
想那阿因,这么多年来,那都是被我惯着长大的。底下人巴着,上面人宠着,何时受过这么严厉的对待。
我见她小脸一红,心里忍不住替他俩捏了一把冷汗。就怕阿因一个忍不住,会和墨夷掐起来。
到时,这一个是我的宠婢,另一个是朝廷重臣,我要帮谁呢?
我有些纠结。
“公主,是奴婢失言,惹得墨大人为了公主虚惊一场,奴婢自知有错。您不必纠结了。”
阿因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无奈。
我慌忙回过神来,看向阿因,却见她此时正抽着嘴角将我望着。
我想,阿因还真是了解我,这么多年来,早已摸透了我那点纠结的小心思。
我讪讪笑过,又抬头看向墨夷,问,“你是不是懂医术啊?”
墨夷不置可否,只是垂眸轻轻看着我。
我自我反省了一下,是我自己有求于人,我还在这里绕弯子,是有些不对。也就直说了,“语卿嫂嫂她受了内伤,你帮她看看,可以吗?”
墨夷却并不回答,反问我,“她如何会受内伤?”
我听了,忍不住叹气。
这事,总归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上。
太子哥哥要问,墨夷也要问。如果我一定要回答一个人,那我到底是应该回答太子哥哥还是回答墨夷呢?
我好纠结。
“墨大人,您就不要再为难公主了。太子妃为了公主受伤,公主已经很难过了。”关键时候,还是阿因懂我的心思。
墨夷对着我挑眉,“为了你受的伤?”
我讪讪笑着,点头。
“很难过?”
我的笑一僵,不好意思地再次点了点头。
墨夷这才对着阿因道,“带我去看看太子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