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亮剑开始崛起
贤者与少女 !
“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总是花更多时间缅怀死者而非关怀生者。”——古拉曼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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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9月15日的翡翠城沦陷作为起点,藩地军对宛州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优势兵力与主动进攻的打法使得藩地军与宛州军之后发生的战斗犹如猫戏老鼠——在暴露底牌与遭受挫折炮灰部队全灭过后,藩地方面的行动虽然仍旧激进迅猛,但在战术上却更加灵活多变。
攻破翡翠城的一瞬间,尚且处于混乱之中的残存宛州军面临的是步兵与骑兵的协同作战。
身着鲜红甲胄的藩地武士们背后披着母衣又插着笔直冲天绘有一轮新月的赤旗,靠着战马更强的机动性突破了城墙的破口。没来得及跟随州牧撤退的宛州军因为伤亡问题而缺乏有效指挥,被进一步地逼退。
而在那之后紧跟着冲过来的足轻与步行武士们立刻与他们陷入了缠斗。
在前锋稳住,翡翠城陷落已成定局后,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向前追杀逃亡的宛州守军。而一心想着与后备防守部队汇合的州牧丝毫没有战斗的意思,命令部队全速逃往下一城池。
但等到他们在骑兵骚扰中精疲力尽地赶到并且汇合之时,有宛州军数倍规模的藩地部队也已经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
这座并不关键的小城容纳万人规模的军队极其勉强,它的四周都是农田而城墙也不过三米高度。补给有限而城防设备也落后又破旧。
这一切加上之前翡翠城所发生的事情,州牧思索之下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正确的决定——
弃城外出,于乡野之间进行纵深拉扯作战,尽力争取时间直至新京的援军到来。
他们知晓宛州的地理优势所在,较大的纵深在这之前就消耗过藩地军的实力,将其继续利用好来回拉扯争取时间,远比固守一座防备落后的城池被一口气全歼来得妥当。
州牧还试图发动各地号召乡勇自发保卫领地,设想中只要利用好宛州的纵深尽可能长时间地牵制住藩地军,他们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但号召是发起了,之前的作物歉收加上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对立的后果却在此时显现——民间响应者寥寥无几,遇到宛州军尝试强征时村民无不举家逃入山林之中。
“宛州贱民皆懦夫!”如此破口大骂着的州牧,不得已只能指挥自己现有的兵力应对藩地的进攻。
——但这也正是这场猫鼠游戏的开始。
因为混乱和逃亡还有补给的缘故,宛州军实际上已经相当缺乏骑兵。一万人的部队里仅有600骑,且还因为没有备用马和缺乏草料的缘故不能轻易出动。
而藩地军一开始只消耗了炮灰壮丁与足轻人员,虽说长途奔袭也相当疲惫,但他们的骑兵部队规模依然惊人。
和人武士多是弓骑兵,这种部队或许冲锋能力不如里加尔的重装骑士,但在奔袭骚扰和追杀逃兵方面。
无出其右。
疲于奔命,是之后数日内宛州军果不其然陷入的处境。
藩地的持弓武士们分成了好几支分队轮流骚扰,从各个方向进攻。
大多数为步兵组成的宛州军根本无法与骑兵在短途机动性上相竞争。
逃不掉。
但一旦宛州军打算誓死奋战在原地摆好了阵列,明明占据了优势的藩地军却会就此作罢。
他们只是骚扰,放冷箭,却并无正面硬碰硬之意。
追不上。
疲于奔命的宛州一方直至第三日才明白了藩地军的战略意图——他们不停地骚扰与驱赶迫使宛州一方分兵与深入,因为宛州境内比新月洲北部领地更加宽广的纵深,对于宛州本地守军而言同样是一种阻挠。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利用纵深和知晓本地道路的优势进行拉扯以躲避藩地军争取时间,可即便规模不如藩地军,这支万人大军依然需要相当数量的补给与后勤。
士气于翡翠城一役遭受重创的宛州军一味只知潜逃的方法,就是给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藩地军。
白白送上了自己的城池。
仍旧有宛州军数倍兵力的藩地军只需要派遣出机动性更高的骑兵部队对他们进行驱赶即可,而剩余的部队则马不停蹄地把缺乏守备的宛州境内关键城池占领下来。
等到宛州方面终于反过来是中计了的时候,他们却也已经在宛州庞大的纵深地带之中拉扯得过远,根本来不及赶回去守城。
虽然即便赶回去,他们能做的事情也很少就是了。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便是不公平的,许多因素导致他们现有的选项不论是哪一个,都是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那便增加选项吧,去做别人未曾做过的事情。正因为劣势,所以才要在自身准备最完好的时候出击——”若是我们的贤者先生被请来作为顾问的话,他必定是会向州牧这样提议的吧。
“翡翠城防虽强,一旦被攻破敌军却可长驱直入。因此,反而不应当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这里严防死守。”
“舍弃它,利用它作为一个扼要点。敌军在通过之时势必会被减速。哪怕总数有10万之众,在通过咽喉点之时部队也会因为减速等各种原因而脱节,因此反倒是占据3万兵力并掌握伏击优势的我军在局部上呈优。”
防御有时候并不是指全盘挡下,厚实的城墙和相比之下窄小的出入口和护城河对于这个规模的军队而言要穿过势必会导致减速。
州牧的纵深拉扯战术是可以用的,只是不能一味逃窜,而且最好是在己方全盛之时。
三万人的部队若是抓住了藩地军被减速而脱节的契机,哪怕面对的有一万人左右的规模也可以迅速击溃再撤离。但变成了仅有一万人且还多是残兵败将,能做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但这种战术永远不会被州牧所采纳。
不仅仅因为他一介异乡人之身,更因为这是破天荒的不可理喻的事情。
将一座城防坚固厚实的堡垒拱手让人,实在是异想天开。
对于能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照本宣科地做好一件事就已经算得上优秀的直辖州武士而言,跳脱出“传统”的思路束缚,去做一些反常规的事情来求胜。
就好像两三个月之前,你对着一个世家出身的武士说有一天农民会以下犯上一样。
是“想想就算了,说出口便会被众人耻笑”之事。
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怎么赢,他们只是想着不要输,尽可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好·让·别·人·来·赢】
所以翡翠城一开始守得住只不过是运气,而在城墙崩塌运气消散,风向逆转的一瞬间。
宛州的防守全盘崩溃其实就已成定局。
哪怕纸面上看他们仍有一万人的战力,这样的数字放在里加尔西海岸的一个小国,可能已经是举国之力。
可他们面对的敌人也更加强大。
大势已去之下,州牧决定在清晨之时切腹殉国。
和持续了一周以上的翡翠城攻防战相比,宛州全境沦陷的时间竟只花了3天。
而就在州牧打算自尽之时,一个实际上已延迟了数日有余的消息,才自跌跌撞撞满身疮痍的信使之口,传达到了他的耳中。
“皇帝驾崩了!”
座于新京睥睨天下的月之国当代皇帝,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驾崩,新京方面自然是乱作一团。
由谁人来继位?
皇子向来有多位,而他们背后作为姻亲的高位华族派系也自然都希望自己所支持的皇子上位。空出来的玉座导致新京的政治圈开始暗流涌动——但更加麻烦的是——
按照月之国的传统,皇帝驾崩,须天下缟素。
披麻戴孝30日,不得远行,不得欢愉,吃素食斎,日日为神子之陨祈求冥福。
完了。
收到消息时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字的,不仅仅是大势已去的宛州州牧,还有现阶段虽然严阵以待但依然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严州。
共通点是,他们都从这份讣告当中读出了一个信息:
新京的援军不会来了。
短期内最少30日的时间所有直辖州上到州牧下到农民都必须日日夜夜吃斋祈福哀痛于皇帝的逝世,不得远行不得有任何娱乐,因此他们自然不准调离当地前来援助。
而长期一些来看,各大皇子派系的内部斗争因为皇帝驾崩而激化,也极有可能会导致凑不出一支规模足够庞大的对付藩地的部队。
“荒——”即便做好了自尽殉国的决心,尽管连续3日疲于奔命头脑迷糊,宛州州牧却仍旧没法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荒唐”二字骂出口。
皇帝乃一国之主,皇帝驾崩全天下人都应当披麻戴孝,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从来如此的事情。
即便藩地势如破竹地攻陷了一个又一个的直辖州,这一点传统也是绝对必须遵循的。
忠与孝,乃新月洲,月之国立国之本。
若不对皇帝不对新京献上自己的忠诚,他们又与那些反贼有何区分?
宛州全境染上了血色。
如蝗虫过境一般,藩地军夺取了一切他们所需的物资。不论是口粮、牲畜、还是可以充军的壮丁。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济州时停留整顿那么长的时间,尽可能地整理好局面以后就向着前方继续进军。
而在其它尚未沦陷的地方,下到懵懂孩童上到颤颤巍巍的老人,都披上了粗麻制成的外衣。被官府雇佣的专业哭丧女们排成队伍大声地在街道上整日来回哭嚎,渲染着悲哀的气氛。
商业街与花街一概关停,紧闭门窗。本就缺乏油水的和人饮食变得更加朴素。
有尚在庆祝节日的地方花灯都来不及摘下便挂上了丧葬的色彩。
这便是人类一国之主所期待的,所理想的死去。
生时要有号令天下的能力,死时也应当全天下都为此感到悲伤。
可他们不一定真的感到悲伤。
他们只是知道自己必须感到悲伤。
当贤者一行逐渐离开了宛州靠近到名为平州的这一处领地边境时,入眼所见的,便尽是在新月洲文化中代表死亡的黑白二色。
以及那些循规蹈矩,犹如线控木偶一般表现着悲伤的人们。
整座城都充满了这种色彩,就连站岗的足轻都要在甲胄外边披上麻衣。
“这是怎么回事,白事怎会有这么大的规模——”鸣海这样说着,他的咬字很是清晰,像是为了否定自己内心中已经浮现出的答案。
“皇帝,驾崩了吗。”但终归是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他们遁入山林的时间远比宛州逃难的百姓更早,一路以来都是尽可能避开闲人的,因此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切才知晓消息——而此时已是9月21日。
躲藏于林间小道的一行人尚未消化完这个消息,并未穿着丧服的平民又出现在了道路之上。他们的衣着与披麻戴孝的平州人差距之大,一瞬间便引起了城门那边的骚动。
“宛州沦陷了。”亨利的语气依然平稳,但却无法平息旁人心中的震荡。
这么大的一片领地,他们前脚刚走出来,后脚就已经被藩地给控制了。
浩浩荡荡的难民部队大多面黄肌瘦,披麻戴孝的平州部队们把他们包围了起来,等候本地华族的指示。
“混进难民里去?”情绪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我们的白发女孩儿如是提议,他们需要物资,大量难民涌入平州也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小股部队吧,这地方和水俣相比更加靠近内陆,南蛮人恐怕不多见,但现在这种局势低调点也不会有事。”
和人们的情绪明显变得低沉了起来,尽管他们几乎无人曾经面见过皇帝。
近乎于信仰的忠诚心支撑着他们一路艰辛也前进至今,任何的苦难都能支撑过来,只因他们想向新京,向皇帝效忠。但正如任何强大而单一的力量凭依,一旦它出现什么变故,就会非常深刻地影响到仰仗它的人。
“我们的目标,仍有意义吗?”问出这句话的武士领队已然没有最初见面时那种自信满满毫无犹豫的眼神,他在战斗中受伤的手臂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微微颤动着,而另一只手因此必须紧握它。
这种局促而不安的姿态,即便在得知青田家覆灭时都未曾展现过。弥次郎在一旁看着他,大神与鸣海还有老乔三人是青田家家臣中的支柱,而小少爷几乎未曾看到过鸣海有任何动摇。
“有的,永远都有。”而贤者回过头,对他如是说道。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