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传万里
明传万里 !
经过两次招工,眼下肥皂作坊里有雇工二十二人,都是桃村赵氏宗族里老实本分的族人。之所以只招本族之人,首要的便是知根知底,便于管理,其次也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生产工艺外泄。基于这两点,赵信站在作坊管事的角度上,实在是不愿意破例,不过到底血浓于水,亲大哥都开口了,自己这个做兄弟的如果一口拒绝,那未免太过薄情寡义,赵信自问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赵信悄悄瞥眼看了看赵彦,见其正阖目打盹,心中便定下了主意。
“大哥大嫂,这事儿……”
赵信正要说这事儿好办,冷不丁旁边的赵全插嘴了:“这事儿不太好办呐……大哥,大嫂,你们别看二哥是作坊的管事,名义上还占着一点作坊的份额,实际上作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王员外说了算。王员外看重二哥,所以让他回咱们桃村来招人,招的都是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族人,要是那家的小子秉性不好,进了作坊之后偷奸耍滑,这可就都是二哥的错了。”
赵信在作坊中占了多少份额,在作坊中说话算不算数,赵全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大房并不知道,所以他这么一说,赵壮与王氏倒是信了个十成十,毕竟二弟赵信有多少本事,身为大哥大嫂还是心里有数的,要说赵信运气好,被王员外看重提拔,这个还算合乎情理,但是要说赵信直接鲤鱼跃龙门,可以与王业平起平坐了,这个在此时大多数人眼中都有些不现实。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王氏虽然性子泼辣,却到底是个乡村愚妇,眼界窄,见识少,轻而易举便被已经历练的愈见圆滑的赵全给糊弄住了。
赵全冲二哥赵信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二哥就是心太善了,为人也有些方正,大嫂这个人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吗,眼下要是一口答应下来,以后大嫂肯定蹬鼻子上脸,把大郎他大舅子招进作坊之后,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得再把大郎和他两个表兄弟再招进去,这三个小子好吃懒做,惯会偷奸耍滑,真要是进了作坊,肯定不让人安生。
赵信不是不通世故,收到赵全的暗示之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他顾念兄弟之义、手足之情,倒是没有多想,此时被赵全一打岔,却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轻易答应下来。
“大哥大嫂,三弟说的没错,王员外高义,看重于我,所以将作坊交给我打理,这时候作坊中人手充足,要是随意招人进去,实在是不好向王员外交待。”
赵信说到这儿扫了大哥大嫂两眼,见他们俩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便又说道:“不过既然关系到大郎的亲事,我这个做二叔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大哥大嫂,那户人家的小子秉性怎么样?你们见没见过?要是个老实可靠的孩子,我就去和王员外说一说,请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人给招进作坊里。”
赵壮是个老实人,闻言忙道:“这怎么行?那小子我见都没见过,要是到时候真给二弟你惹了祸事,我……我可真就没脸见你了。”
大房的话事人从来都是王氏,她先是狠狠的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才有些心虚的张嘴说道:“那户人家的小子我倒是见过,在人前的时候话不多,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实人。要不我让人把他叫来,他二叔你先看看,要是行的话就让他去作坊里试试?”
王氏话说的很没有底气,说完之后她心中又不禁腹诽道,自从大郎他二叔从桃村里招了雇工之后,这段日子村里那几个长舌头的妇人总是说起这个,在作坊里做工一个月有五百文工钱,管吃管住,三天就能吃一次肉,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红包,你说这有什么好宣扬的,弄得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这倒好,想给自家宝贝儿子说个亲事,两头都得看人脸色……
赵信自然不知道王氏心中的怨念,他点了点头,说道:“行,就按大嫂说的办吧。如今作坊产的肥皂供不应求,过了年初四就得上工,今天初一,我和小郎明天下半晌回镇上,后天去给王员外拜个年,大嫂最好是尽快把人叫过来让我看看,要是行的话,初四就叫他去作坊上工。”
王氏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那户人家离得不远,就在西北边的火头庄住,我这就托人去捎信儿。”
赵彦全程都在闭目假寐,实则他只是做个样子,脑子里比谁都清醒,在座的除了三叔家的小妮儿比他小,其他人说起来都是他的长辈,所以有些话赵彦实在不好说,好在三叔赵全经过大半年的历练,要比便宜老爹圆滑的多,对于白脸这个角色也扮演的很好,赵彦自然乐的轻省,不过他心知王氏托人捎信的时候,一定会千叮万嘱让那户人家的儿子来了之后表现的老实本分些,只是赵彦并不在意,如果那家的小子秉性良善还好,若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赵彦到时候也会让老爹将他招进工坊,不过不会让他接触具体的生产过程,等到堂哥赵启成亲之后,再寻个由头给他点钱,然后将其打发了事。
幸运的是,堂哥赵启未来的大舅哥与大伯赵壮一样,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赵信简单和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家准备,初四正式去镇上的肥皂作坊里上工。
回到镇上给李夫子拜年的时候赵彦才知道,今年县试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二月初十,距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对于赵彦来说时间有些紧迫,所以回到镇上后他不敢懈怠,就连热闹非凡的上元节都不曾出门游玩,而是待在家中闭门读书练字,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赵彦一直以为这是比喻,平日他读书总也要睡饱了才有精神,却没想到这县试要求五更便开始入场。
五更便是凌晨四五点钟,参加县试的学子们离家近的还好说,三更四更再起也晚不了多少,家里离得远,又没钱住客栈的学子可倒了霉,也不知一晚上能睡多长时间。
不到四更赵彦便醒了,在被窝里运了半天气才以非凡的魄力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等他洗漱完毕后,老爹赵信已经热好了几个昨日已经煮熟的鸡蛋,父子两人三两口将鸡蛋消灭干净,这才摸着黑向州城行去。
明代城门一般是戌时五刻(晚上八点多)关闭,寅时五刻(凌晨四点多)开启,不过今天是特例,四里八乡赶来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若是不早点开城门,便只能用竹篓等物将人拽到城上去,也不知会耽搁多少时间,是以四个城门早早便已开启。
从旧州镇到州城不过三里地,离的很近,一路上赵彦只见四野俱是打着火把灯笼的行人,星星点点汇聚成了无数星河,这自然是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们,否则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大半夜跑出来找刺激。
进了州城里,这些读书人以及从人们,依次打着灯笼火把从四门汇聚到州学学痒前,若是在高处看,颇有百川汇海的架势。
到了州学前已是人山人海,说是摩肩接踵、呵气如云也不为过,赵彦和老爹硬着头皮钻了进去,想要在人群中找到与赵彦互结的那四位考生,只是人海茫茫,父子两人在其中载浮载沉,到最后出了一身大汗,却是一个也没找到。
将将到了五更天,总算有州衙的衙役们出来维持秩序。这些衙役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厉声呵斥,费尽了力气、喊哑了嗓子之后总算是将无关人等隔离了出去,赵彦这才在州学门口看到了那四位悠哉悠哉看风景的仁兄。
“刘兄、王兄、李兄、钱兄,你们可是让在下一阵好找。”赵彦将背篓放在地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这四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笑道。
四人中的钱兄正是旧州镇上名医钱大夫的独子,名叫钱良才,许是继承了其父亲的医者宽厚之心,性情很是温和,见了赵彦满头大汗的样子,便笑着取出怀里的汗巾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在下夜里宿在城中,来的较早,也幸赖刘兄仆从护持,倒是少受了一番折磨。”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青年学子闻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名青年名叫刘景,乃是石曹魏村刘氏家族的嫡长子,当朝户部侍郎刘中敷是他的祖父,另外他还有一从叔名为刘瑄,乃是河南按察使司佥事,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子弟。
另外两人中,一人名为王显,是王业王大户的远房亲戚,家世平平,为人木讷,不喜说话,另外一个人名为李循,来头与刘景不相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