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这些年随着海汉经营海贸的规模日渐扩大,也带动了大明南方海运市场欣欣向荣,与海汉有密切贸易往来的船行大多选择将名下商船部署在江浙福广一带,以求让运力得到充分的利用。相较于在南方跑海运的收益,长途跋涉到北方运移民所能得到的运费补贴已经没有早些年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再加上运送移民途中的种种不便之处,很多船行都不愿主动揽下这种差事。
当然了,考虑到要维持与海汉官方的良好关系,绝大多数船行还是会按照海汉的要求,每月派出一定比例的船只赶往山东协助运输移民。只是这样一来,民间船只所承担的运力就远不如前些年登莱之乱那时候了,担任主力的已经换作了来自各殖民区的官方船只。
海汉官方运营的这些船只固然更便于管理,安排船期,但终究运力有限,很难完全满足福山县这边所期望的运输规模。因此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滞留在福山县境内的难民已经上升到三万余人,给本地造成了极为沉重的负担。
“目前我们的难民营已经处于超负荷状态,建造新营地的进度跟不上难民涌入福山县的速度,县内的各个村镇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成批活动的流民。为了维持秩序,现在已经让各个村镇都组织了民团,驻军部队也增加了巡逻的频率,但还是已经开始出现一些铤而走险的家伙,让我们不得不采用强力手段来处理。”陈一鑫并未隐瞒本地的窘迫状况,对陶东来据实以告。
陶东来道:“乱世用重典,到了县内还不遵守规矩的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务必要维持住本地的安定。如果人手不够,那就把大同江基地的部队都拉过来,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至于运力的问题,我稍后就发个电报回去,让越之云和孙长弥好好策划一下,安排更多的运力来山东支援。”
陈一鑫苦笑道:“这段时间收拾了不少人,但只能说效果平平。乱世人命如草芥,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把生死当回事,仅靠惩戒手段也很难完全杜绝乱象。出事的情况多数都是近期进入福山县的人员,难民营已经无法安置,也只能让他们在外当流民。我们很难对这些人实施全面监管,但又不能把难民都挡在外面,是真的不太好操作。”
陶东来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样的局面对海汉来说,可是有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了。想当初还是安南内战时期从当地抢运难民的时候,曾经面临过类似这样运力不足的状况。当时安南海岸也是有成千上万的战争难民,海汉甚至无需作出安置承诺,只要提供食物和逃生的机会,便有大量安南难民为了逃生机会主动登船。
不过那时候海汉才刚上路,运力比如今差了百倍不止,陶东来当年也曾亲自上阵,指挥帆船在数月间来回往返于海南岛与安南两地。当然了,安南到海南岛的距离要近得多,快船两天就能到,也不需提前在船上预备大量的食物,当时的运输难度其实是大大低于从寒冷的山东半岛往千里之外的南方转运人口。而且当时海汉在安南境内并未设置难民营这样的救助安置机构,所以也不存在陈一鑫目前所需解决的这些问题。
福山县目前所面临的困难局面,根源就在于难民的转运速度不够快,造成大量难民在福山县聚积,已超出了本地的承载能力。但要解决这样的困难,并不是陶东来开口下达一道命令就能达成,需要协调的方方面面太多,一时半会还难以见到效果。
不过除了难民问题之外,陶东来也还有其他关注的目标:“那目前山东的局势怎么样?之前报告里说登州想要把铜矿抢回去,这事解决好没有?”
陈一鑫道:“清军上个月就开始撤出山东,但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清军对山东造成的破坏极为严重,很多地方十室九空,几乎成了无人区,短期内根本无法恢复生产生活。近期涌入福山县的难民就有很多是返乡之后发现无法生存,才选择了再次逃难。我们在招远和莱西两县都部署了人马,引导难民进入福山县,截止目前效果还算不错。至于登州那边的情况,多半是不了了之了。”
“怎么说?”陶东来不解地追问道。
“登州这次也将驻军主力派出去抵抗清军,据说是跟清军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损失了一些人马,估计得休养一段时间。而我们最近在福山县不断增兵,又派出部队进驻招远,登州城里那些人最近应该都没法睡好。”
说到登州,陈一鑫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一些:“前些天我已经让中间人给登州知府陈钟盛带了话,让他克制一点,不要在这种非常时期招惹我们,免得闹大后收不了场,白白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陶东来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陈一鑫道:“我跟这陈钟盛也打了几年交道了,要是对他太客气了,这些人反而会觉得不对。他们既然担心我们会出兵攻打登州城,那我就干脆把话放出来,让他们收敛一些!”
自海汉占领福山县以来,登州的官员们便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唯恐海汉军在某一天突然就对登州城发动攻势。而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武装冲突也发生过数次,登州明军就没一次能占到便宜,所以他们也清楚不太可能使用武力将海汉人驱离登州。但眼见海汉将福山县纳入治下,还在附近山区开采铜矿,这些官员当然也不甘就这样被海汉掠夺资源,总得摆出主人家的姿态警告海汉。
但这样措施显然不太好使,陈一鑫的态度一向极其强硬,给登州方面的答复丝毫没留情面。反正最近驻扎在福山县的部队规模增大了不少,如果登州明军敢来福山县造次,那陈一鑫也不会介意再给对方一次教训。
陶东来点点头,转向郝万清道:“老郝,你这边怎么样?”
郝万清道:“事情我一件一件说吧。给大明朝廷的密信,已经着人送进了京,不过目前还没收到答复。朝鲜那边倒是答应得很痛快,李凒对此也很重视,准备派金尚宪到辽东走一趟。”
陶东来道:“朝鲜的反应算是很正常,他们如果不参与进来,日后就会很被动。不过到正式会谈的时候,估计他们也没什么话语权。”
“重在参与嘛!”郝万清笑着应道:“这种谈判能让他们派人参加就不错了。”
陶东来继续问道:“满清那边怎么说?”
郝万清应道:“满清那边已经答应了,应该是让尚可喜出面,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派一个皇亲国戚出来,毕竟尚可喜是降将,这份量有点不够看。而且他说的话,也未必管用。”
满清之前寻求停战议和的会晤是由尚可喜在负责,但海汉方面并未答应他的要求,而是提议将会谈的参与方扩大至四国,否则就不必浪费时间和谈。满清虽然不太乐意让大明和朝鲜也参与进来,但海汉强调这是进行和谈的必要条件,最终满清还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当然了,所有人都知道满清并不会停止对大明的攻势,所谓的议和谈判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尚可喜虽然是有皇太极册封的王爷名号,但终究是个汉臣降将,不太可能在如此重大的谈判中替皇太极拿主意。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情报,但郝万清认为他应该不是代表满清参与谈判的唯一人选。
陶东来道:“这两家都好说,但要大明也参与进来,估计会让崇祯有些犯难。”
郝万清道:“密信中没有直接提及议和的事情,不过他们应该能明白这次会晤的目的,希望他们不要太过于强硬吧!”
明朝三百多年的统治期当中,号称是不和亲、不赔款、不议和、不割地、不纳贡,打到最后被灭国也没投降,但这并不代表大明朝廷中没有主和派。海汉提出让大明也加入会谈,倒也不是要让大明与满清达成和解,而是希望借助这个会谈,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特殊待遇。
当然了,如果最后能让大明的态度倾向于和谈,那对海汉来说也是好事。要是真能停战,让大明休养生息几年,海汉也能省下在辽东和朝鲜派驻重兵的军费,将精锐部队调去其他更易征服的地方。
陶东来道:“如果大明能如我们希望的那样,派出兵部尚书杨嗣昌,那事情就有操作的空间了。”
据史料记载,兵部尚书杨嗣昌算是主和派,而崇祯目前很是宠信此人,如果由他出面参与这次会谈,未尝没有达成一个停战协议的可能。而陶东来也可以顺便替宁波知府曲余同发声,让杨嗣昌放弃控制宁波的打算。
不过海汉在京中人脉有限,根本无法影响到朝堂上的决断,所以大明会不会派人参与,如今仍是无法确定,只能耐心等待答复。
郝万清随即又汇报了另一件事:“我们在招远县的探矿工作还算顺利,目前已经确认了两条优质矿脉的位置。但现在福山县的治安压力太大,我们暂时也很难抽调足够的人手常驻当地护矿,估计要等到局势稳定一点才能开始筹备开采。”
郝万清所说的矿脉便是海汉前些日子在招远县探到的金矿。当地金矿矿脉众多,海汉只要按图索骥,找到未经开采的矿脉并不太难。不过那里距离福山县较远,如果真要开采金矿,势必得派驻武装部队加以保护才行。
陶东来道:“开矿的事先不急,反正那些东西埋在地底下又跑不了。什么时候开采,还是尽量以安全为优先条件。”
有关招远金矿的情况,陶东来在三亚的时候也曾仔细研究过相关的资料。站在他的立场上,其实并不赞成在当下这个混乱时期去组织开采工作。除开安全问题之外,也必须顾及到大明对此的反应。虽然军方和情报部门已经设法买通当地知县,准备了一些掩饰手段,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手段肯定不可能达到长期瞒天过海的效果,迟早会被大明察觉。陶东来不认为大明会对此忍气吞声,毕竟这金子可要比铜有价值多了,怎会纵容海汉随意开采。
当然陶东来也明白为何军方会有这么激进的态度,如果能在招远开采黄金,那么负责此事的肯定是军方,而当地开采出来的黄金肯定会有一部分被截留下来,充作“开采费用”。这对北方驻军来说,绝对是一笔无法忽视的收入。
陈一鑫听了陶东来的话也未置可否,他对此自有一番打算。这金矿能不能开采,以何种方式开采,要是因此与大明发生冲突该如何处理,每个环节都有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就此与陶东来展开讨论,他也未必有信心说服对方,更不想与对方就此展开争执。反正陶东来这次来北方主要是处理多方会谈的事,这金矿项目要如何进行,大可等他回南方之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反正山高皇帝远,他在山东掌握军政大权,也不是事事都得执委会点头之后才能做。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黄金到手,执委会自然会忘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反而会认为此事是大功一件。想当初开采福山铜矿的时候一样是困难重重,三亚那边也不看好项目前景,如今福山铜矿已成为海汉治下产能最大的铜矿,执委会还不是一样要说一声“真香”。
当然了,陈一鑫也认同眼下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认为至少得等福山县的状况得到好转,难民的安置和输送能够进入到一个平稳的节奏,到时候才能把驻军部队腾出来去招远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