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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章 雪泥鸿爪

寒门宰相

    制词到手,章越倒是很有感触。
    他想起了在浦城县学时,那个仰望这个时代星辰的自己。
    他以前在贴吧上混时,碰到一个吧友,他说自己最想去宋朝。
    让欧阳修作伯乐赏识自己,与苏轼谈谈诗词文章,与王安石谈论政治,听周敦颐的授课,替司马光抄资治通鉴。
    这个时代星光璀璨。
    若是出不了头也没什么,作一个清明上河图里的画中人。
    那么的悠闲,那么的热闹。
    但如今章越到了宋朝,感受到了大佬们都活得很累,在官场上斗来斗去。现在自己凭着这一纸制词,也是跻身此列了。
    章越看着自己自己制词上的官职全衔是。
    登仕郎,守大理寺丞,秘阁校理。
    登仕郎是章越的散官职。
    散官没有实际意义,不过关乎你上朝官袍的服色。登仕郎是正九品下。
    散官阶八品九品服青,六品七品服绿。
    进士出身,天子御赐绿罗袍,也是说虽说是九品,但可以服绿袍。
    至于守大理寺丞,即是寄禄官,是官阶和待遇。
    京官三十八阶。
    为何要有个守,因为大理寺丞是从八品上。文散官低于本官,则本官前要加个‘守’字。
    最后就是差遣-秘阁校理。
    秘阁校理有两个意思。
    秘阁在崇文院内,就是章越考秘阁六论的地方,通常朝廷会设直秘阁一人通掌阁事,而秘阁校理即辅佐直秘阁处理阁事。
    所以从任命看来,章越似要去秘阁整理资料了。
    此外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贴职。
    宋朝皇帝崇文,故而官员以到崇文院当差为荣,甚至连宰相也要,宰相若名挂昭文官大学士,即被称为昭文相。
    次相为集贤殿大学士,末相则是史馆相如此。
    这被称为职。
    而这秘阁校理是贴职最末一等。
    不过章越看来还不是贴职,而是正授,当年范仲淹也曾任过此职,此职可以见的天子,算是文学顾问。
    拿到制词后,章越照例要写一封辞疏给朝廷,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又是年纪轻轻,不敢身居此馆阁重地。
    当然这都是套路,立马朝廷就会给你第二封任命奏疏,如此章越就可以正式拜领官职了。
    第二日,章访又带着章楶来访,这一次携了两份厚礼。
    一份是请章越转交给苏洵的,一份是给章越的。
    章楶的祖父章频,虽反对过刘太后,但因奉承过丁谓被贬。混过官场的老一辈,没有不讨厌丁谓,要不是章得象护着章访,章楶二人仕途肯定艰辛。
    章得象去后,章访,章楶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如今章越决定向他们伸手。
    除了章家父子,还有沈遘亲戚沈括上门来访。
    沈遘是章越进士,制举时的考官,无论承认不承认,这师生关系就在这。沈括虽木讷寡言,但章越还是很佩服他在其他方面的才学。
    章越听沈括说苏辙的制命被王安石拒绝后,最后韩琦又下词头至舍人院改由沈遘来制词。沈遘是他们御试的考官,他当初就主张取苏辙,故而最后写了制词。
    这场封还词头之事最后落下帷幕。
    王安石封还苏辙词头时,给官家写了一个奏状名为《缴苏辙词头状》。章越看了里面有一句‘意在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之词。
    因为苏辙的策对里说官家如何如何纳后宫的事,谷永呢也批评汉成帝的后宫之事。
    王安石骂了一个苏辙,等于将三苏都圈进去了,鄙视他们结交宰相韩琦的行径。不过章越知道三苏完全是躺枪,王安石真正要用这封奏疏对付的是韩琦。
    那么官家会不会因王安石这封奏疏,而动摇提拔韩琦为昭文相的念头呢?
    而在宜秋门的苏府。
    二苏制举入等本是一件天大的欢喜事,但是因为王安石这封奏疏,一下子将家中弄得气氛全无。
    苏洵上了年纪,本还为两个儿子制举高第而欢喜,紧接着王安石封还词头,如同毁了自己次子的前程。
    苏洵病卧在床榻上,郎中方诊治离去后,两个儿媳王氏史氏都是服侍汤药在旁。
    苏辙垂首坐在一旁,苏洵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苏轼回到房里看到就是这样一幕。
    苏轼坐在苏辙一旁,拍了拍苏辙手背,安抚弟弟的情绪,忽听苏洵于病榻上咆哮一声道:“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
    苏轼苏辙二人都是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
    苏辙焦急问道:“爹爹此言何意?”
    苏轼闻言想了想道:“此话出自晋书列传,山巨源见王衍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苏辙被苏轼之言说得一愣,都这时了兄长还有闲心说笑。
    但见苏洵言道:“不错,王介甫就是王衍,此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
    苏轼道:“爹爹,我看这王介甫是为害宰相,不是冲九三郎来的。”
    苏洵道:“糊涂?他与韩相公有过节,为何非冲着我家九三郎而来,此人不仅好标榜名节,还是大奸大恶之徒。”
    “当初我在欧公府上屡见此人,正常的人脸脏了不忘洗,衣脏了不忘浣,这是人之常情也。但他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也配谈诗书?我与你说凡事之不近人情者,必为大奸大恶之辈!”
    苏轼闻言愕然。
    苏洵道:“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与他干休。”
    苏辙垂泪道:“爹爹,都是孩儿御试上口不择言,以至于连累家门,我已打算在家养亲推辞赴任,不问仕途了。”
    苏洵叹了口气,苏轼则道:“也好,我们兄弟二人总要有一个人在家侍奉父亲,九三郎你能代我孝敬父亲,我就放心了。”
    “是兄长。”苏辙点了点头。
    苏洵则知这也没有的办法,他对苏辙实在是心疼至极。
    苏轼心情也是如此,他强颜欢笑地道:“九三郎,那日你问我以泥和西字作韵脚作一首诗,如今我想好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你看人生之境遇不也是如此么,泥上偶留脚趾,鸿飞何顾东西,这做官去哪里和在家又有什么不同呢?
    PS:苏洵的话引自《辩奸论》。一直有争论这篇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因苏洵死后数年,王安石才拜相,没必要‘未卜先知’地写文讽刺他,但事实就是苏洵写的。张方平所作《文安先生墓表》说:“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吊,先生独不往,作《辨奸》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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