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从李奈的角度来看,琼西书院的日常运转似乎还做得不错,教学环境井然有序,他所见到的各个专业的讲师,似乎也没有那种混日子的南郭先生。毕竟这张院长似乎方方面面的学识都懂一点,在这里教学起码水平得先过了他这一关才行。
李奈过去也自诩见识广博,不过这次参观琼西书院,这个貌不惊人的书院院长所表现出来的博学也让他颇为惊讶,虽然其水平或许还尚不足以在某个领域内成为专家,但张金宝对书院所开设这些科目的了解程度已经远超常人。在李奈所接触过的人当中,有张金宝这种水平的人寥寥无几,有些偏门的学问甚至连那些无所不知的海汉高官也未必了解。
不过根据和张金宝这些天的接触,李奈可以确定对方并不是像海汉高官那样的“生而知之者”,而是通过不断的钻研和积累才掌握了这些学识。以张金宝这样的能力,就算不开书院,也必定可以在别的领域做出一些成绩。
当然了,人各有志,李奈并不会武断地认为从商或者入仕就要比办书院更上等,而且他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张金宝对于这项事业是真的倾注了极大的心血,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合作伙伴。
不过生意就是生意,有些需要厘清的问题,还是得在现阶段就一五一十地说个明白,这样不但是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也是对合作伙伴的尊重。
“张院长,之前在三亚的时候您向我提到过,打算要在广州开办一间琼西书院的分院,能否再给我说说详细的打算?”落座之后,李奈便主动提起了正事。
张金宝应道:“那在下便先说说目前的构想,如有不当疏漏之处,还请三少爷多多指点!”
张金宝这几天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构想,也大致列出了一些条目,为的便是要应对李奈的问询。他清清嗓子,便开始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出。
按照张金宝的规划,开设在广州的分院跟儋州本院之间会存在一些办学方向上的差别。因为广州分院将与福瑞丰合作办学,所以在学科的设置上会更多地考虑福瑞丰的用工需求,比如更侧重商科、航海等领域。
此外一些只在海汉比较有市场,或者是有一定技术保密要求的专业,也会在广州分院被削减掉。这个不用张金宝多作解释,李奈常年跟海汉高层人物打交道,自然明白这些人将技术秘密守得有多紧。虽然琼西书院教授给学生的技能不见得有多高深,但对海汉来说,肯定不会乐意见到一些海汉专有的技术通过这样的方式流传到大明。
在这样的状况下,分院的办学规模肯定会有所缩减,张金宝预计的是一开始的专业设置会控制在十个以内。至于招生的方式,琼西书院倒是有现成的方案可以套用,广而告之加巡回宣传,再针对福瑞丰这样的用工大户做一些委培活动,第一期招个三五百学生应该问题不大。
“但这样的招生量,收的学费能够撑得起书院日常运转的开销吗?”李奈就算不看琼西书院的收支账簿,也大致能根据经验推算出这样一个机构的日常开支会有多大。他虽然对这个项目的盈利能力不抱太大的期望,但如果长期亏损需要另行掏钱一直补贴,那就得好好权衡一下投资这个项目是否划算了。
张金宝坦然应道:“如果只靠学费的话,那大概很难,书院肯定还需要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收入,比如来自福瑞丰的赞助。但在下可以保证,一两年之后,书院便可步入正轨,凭借自身的运营开始盈利。这可以参照我们这里的实际运作状况,招生数量上去之后,教学成本就会摊薄,从而取得盈利。”
“教学所需的师资人员如何安排?”李奈继续问道。
张金宝应道:“前期所需的师资人员全部从儋州这边选派,如果能在广州站住脚跟,那再设法从国内雇佣一些讲师作为补充。”
关于师资力量这一点,其实张金宝也并没有太多底气。目前琼西书院的讲师几乎都是海汉籍,这些人在儋州过得好好的,也未必愿意接受外派去广州工作。张金宝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那大概只有许以重金酬劳这一条路可走,不过这样做的话,势必会让前期的开支大幅增加。
当然了,这种问题他是不会主动提及的,不然让李奈误认为自己是在有意增加前期投入的费用额度,那或许就将会影响到双方的合作前景了。
李奈继续问道:“那张院长有没有仔细核算过,在广州开设分院的费用和建设周期?”
张金宝道:“不怕三少爷笑话,在下对广州的人工和地皮价钱并不是太了解,所以这购地置产,雇请工匠建房,期间究竟需要花费多少,在下并未能核算出一个较为准确的数目。这也是在下为何希望能与福瑞丰合作的原因之一,贵商行在广州熟门熟路,相信操办这些事情会比在下要容易得多,也能节约不少的经费。”
李奈道:“当年海汉国在广州城外设立驻广办,几千两银子就能买一大块地,然后平整地面修建商栈,花了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初见成效。后来几年又逐年扩建,每年的建设投入都不是小数目。据我所知,驻广办前前后后花在建设上的费用,三十万两银子应该是有的。他们那地方大概就三分之一个琼西书院的大小,或许张院长可以用这做个参考。”
“三……三十万两!”张金宝闻言只能是连连咋舌。
琼西书院如果连不动产算在一起,大概也就值个三四十万两银子了,但张金宝手上掌握的流动资金远不及这个数目,要照着驻广办的标准来操办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实际上李奈的描述也有一些水分,驻广办漫长的建设工程的确是花费不少,但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因为驻广办的建设标准太高所致。
海汉在广州设立驻广办的时候,甚至尚未完全占领琼南地区,而且随时有可能会因为领土纷争跟大明官方爆发战事,所以驻广办是要冒着比较大的风险在广州活动,一旦有什么异状,三亚这边也很难通过武力手段提供支援。
因此当时执委会在规划驻广办的时候,便出于安全考虑,有意要将驻广办的驻地打造成一个具备一定防护能力的堡垒,其建设标准也相较普通民房要高得多。光是三百斤一块的青条石,驻广办就用了两千多块,用来垒砌朝向广州城这一面的墙基,可以说口径小点的火炮都未必能轰得开驻广办的正面高墙。
这样的建设标准,费用自然低不了,而且为了让派驻广州的几名海汉高官能够更好地适应当地的环境,后续还从三亚向驻广办运送了不少生活设施,就连浴缸马桶家具之类的东西,也几乎都是跨海运到广州,这无形中又是另一笔颇大的开支。
所以李奈说的建设费用,其实并不具备普遍性,驻广办完全是个特例而已。如果真的只是建一个普通的商栈加办事处,那或许五六万两银子就绰绰有余了。
但李奈之所以要拿驻广办来举例子,也是想要借此再试探一下张金宝的底细,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大的决心和实力来操作这个项目,也为自己留下讨价还价的资本。
张金宝迅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摇摇头道:“如果要花这么多钱才能在广州办书院,那在下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这么大笔钱,除非把琼西书院给卖了才有可能筹到……”
李奈笑道:“张院长哭穷可以,书院还是不能卖的。再说出钱的事情,如果是我们两家合作,那也不会就让书院一家出资。”
听了李奈的安危,张金宝脸色的忧色仍未散去:“但就算是一家出一半……这对书院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数目。”
李奈道:“我倒有个别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张院长是否能认可。”
张金宝连忙应道:“在下愿闻其详。”
李奈道:“如果在广州城附近买地建书院,一是前期费用高,二来建设周期长,白白占用大笔资金。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现成房舍,张院长是否可以考虑以此来开办分院?”
张金宝道:“这有何不可?如果三少爷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花钱买下或者长期租下,都是可以商量的。”
李奈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我家在广州附近有一处闲置庄园,占地约有百亩,其中有近半区域都是已经建成的宅院,另一半则是周围的田产。如果要改建成书院,相信工程量不会太大。福瑞丰便以此庄园作为出资,合办琼西书院广州分院,张院长意下如何?”
张金宝也是精明人,听李奈道出这个情况,立刻就明白对方刚才所说的那些情况只不过是在给这个条件抬轿子罢了。听完刚才的故事再听李奈这条件,大概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这庄园起码要值十几万两银子了。
但机会难得,张金宝又不可能开口拒绝李奈的建议,如果真能让福瑞丰献出这处庄园来办分院,那前期就可以节省下大量的时间和资金了。而且这庄园是在福瑞丰名下,后续也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纠纷。
张金宝很是心动,但又觉得李奈是要以此条件占书院的便宜,不跟他讨价还价一番,感觉有点对不起自己。
李奈接着说道:“张院长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如过两天跟在下一起去趟广州,眼见为实,亲自看一看这处庄园是不是合意。张院长看上了我们再谈具体的合作方式,如果没看上,也可在广州自行了解一下当地的行情,看看是不是买一块地皮自建书院更划算。”
这个提议倒是让张金宝觉得可以接受,筹办分院到一定阶段,肯定得他亲自去一趟广州敲定分院选址等重要事宜。而李奈也对这项合作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或许这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推动此事进入到实施阶段。
不过张金宝还是有一些疑虑:“三少爷这个建议不错,但在下对广州当地情况不熟,大概还得要三少爷多多相助才行。”
李奈道:“这事好办,过两天您还是搭我的船,一同前往广州。到了那边自会安排专人,带张院长去考察办学环境。”
“如此一来,岂不是又得叨扰三少爷好些天了?”张金宝感觉可行,但嘴上还是要再迟疑一下。
李奈道:“这是在下请张院长前往广州考察,哪里说得上叨扰。这个项目若是成了,今后你我便是合作伙伴了,往来广州的时候还会有很多。”
两人谈到这里,就基本算是达成了合作的意向,接下来便是要张金宝前去广州做实地考察了。但因为选址未定,前期的办学费用也就没法在这个时候提前制定预算,因此经费问题也暂时不用再作深入讨论了。
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张金宝便表示晚上要请李奈在儋州城吃大餐,以感谢他之前的照顾,以及不辞辛劳专程来儋州考察书院的热情。
李奈却劝道:“张院长,今日就不必抢着做东了,已经有人约好了晚上要设宴为在下接风,您随我同去便是。”
张金宝道:“这接风宴居然还有人抢,三少爷这人气可真是火热。不知是哪家老板相邀,让张某出面打个商量,把今日这一顿先让给在下来做东。”
李奈只是看着张金宝笑而不语,并没有立刻说出东主的名讳。张金宝却立刻回过味来,愕然道:“敢情是市长大人做东相邀?那在下确实争不过,只能甘拜下风了!”
李奈道:“今天去衙门办事的时候遇到张市长,他便约了晚上请吃饭,又不容我推辞,就只能答应他了。不过我也告诉了张市长此次来儋州的目的,所以他特地嘱咐,让张院长您也一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