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直隶减租
- 小说名称:大清巨鳄
- 作者:塞外流云
- 更新时间:2024-11-29
大清巨鳄
朝廷对于土地改革迟迟没有反应,这在易知足看来十分正常,土地改革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损害的又是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等若是向自己开刀,朝廷若是痛痛快快的推行实施,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易知足确实是早有打算帮助朝廷下这个决心,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眼下皇帝年幼,太后监国,皇权基本处于被架空的状态,两大实际掌权者恭王奕訢和首席军机大臣肃顺又都极力争取元奇的支持,肃顺本身又一门心思捞政绩,可谓是最好的推行土地改革的机会,他自然是不希望错过,也担心夜长梦多。
赵烈文显然是摸准了他的心思,他确实是准备一锤定音,促使朝廷不得不推行土地改革,他起身从桌子上翻出一篇文章递了过去,“惠甫看看,若无不妥,即着各大报纸刊载。”
赵烈文接过一看,标题就是《民富国强论》,易知足在文章中对比了国富民强和民富国强,否定了国富民强,肯定了民富国强。
文章中指出,唯有民富,才能真正强国,也唯有民富才能国富,而国富却未必能民富,康乾盛世,就是典型的国富民不富,国富民不强,因此,盛世也难以持久,国家也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
最后,文章中提出天下为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国家是所有国民的国家,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也不是一家一姓的国家。
并且明确指出,民富国强是绝大多数国民的愿望和选择,国家以及朝廷必须尊重绝对多数国民的愿望和选择,在先富国还是先富民的选择上,朝廷必须毫不迟疑的选择先富民。
赵烈文看的暗自咋舌,如此公然诋毁批判康乾盛世,这样的文章怕是也只有易知足敢写,不过,不得不说,这篇文章看的人热血沸腾,他由衷的赞道:“好一个天下为公,好一个国家必须尊重绝对多数国民的愿望和选择!”
易知足翻了他一眼,“不是让你称颂的,仔细推敲一下,看看有无需要修正的地方。”
仔细看了两遍,沉吟了一阵之后,赵烈文才开口道:“大掌柜为何不直接点出,欲要民富,必须减租.......?”
“得给朝廷留点体面。”易知足含笑道:“我若直接点出,怕是会影响朝廷减租的积极性,确定民富国强,足够敲打朝廷了。”
赵烈文点头道:“还是大掌柜见的透彻,引而不发,更具威慑。看到这篇文章,朝廷必然明白,若是还无动静,下一步可能就不会给朝廷稍存体面了。”说着,他犹豫了下,却又打住了,没问出来。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易知足笑道:“还有惠甫不敢问的?”
赵烈文虽是幕僚,但与易知足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况且他也知道易知足的秉性,当即就毫不隐讳的问道:“大掌柜可是害怕得罪官僚士绅地主?”
“确实是有几分顾忌。”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元奇十数万股东,大多都是士绅商贾,基本上都拥有不菲的田地,让朝廷推行减租,元奇可以顺势而为,若是元奇提出,未免太不得人心了,如今可不是强势的时机。
再则,推行土地改革,减租也好,限制私人土地数量也好,既是为了富民,也是为了将士绅地主阶层的资金转投到工商业来,让他们心生抵触,自然是不妥。”
这才是为什么《民富国强论》中不直接点出减租或是土地改革的主要原因,赵烈文点了点头,道:“大掌柜着实是思虑的周全。”
原本这段时间,报纸上对民富国强和国富民强争的不可开交,不过,民富国强一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毕竟民富国强符合士绅阶层的利益,而支持国富民强的主要是从国家利益考虑。
署名长乐居士的《民富国强论》在报纸上一刊载,登时就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文章中对康乾盛世的评价,天下为公的提出,让东南各省士绅一片叫好,北方士绅即便是赞成,也只能是私底下称赞几句。
《民富国强论》的刊载成了一个风向标,随后几日南北大小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都是宣扬民富国强的论调。
不过,京师朝廷一众宗亲王贵胄和王公大臣对《民富国强论》却是一面倒的批驳,天下为公,这等于是公然宣称废除帝制,评价康乾盛世国富民不富,国富民不强,也引起不小的争议。
看到这篇文章,肃顺却是有些着急,他很清楚,易知足这是对朝廷迟迟没有动静不满了,因此才发表这篇文章,若是再无动静,怕是下篇文章就会直接提出推行荼毒改革以富民了,当然,这篇文章也为朝廷推行土地改革给予了充足的理由和借口。
虽然心里着急,但他却沉住气没有去觐见慈安,他很清楚,他必须沉住气,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占据主动,他就不相信以慈安的聪慧看不出易知足这篇文章真正的用意。
养心殿,东暖阁。
看着桌子上一叠厚厚的折子,慈安有些心烦,《民富国强论》她自然是看过了,她也清楚易知足肯定民富国强的用意是催促朝廷推行土地改革,她更清楚,若是朝廷没有反应易知足必然还会继续进行舆论引导,甚至是直接在民富国强的基础上提出减租以及土地改革。
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恨报纸,对于朝廷来说,报纸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方便了别有用心之人用民意用舆论来威逼朝廷,若是没有报纸,朝廷不会如此被动,预备立宪是如此,这次土地改革又是如此,易知足显然对于引导舆论得心应手。
她心烦的还不仅于此,还有肃顺,明明知道易知足在催促,却偏生不递牌子求见,这是要她宣召,逼迫她在这件事情上采取主动,没一个好东西!
对于减租这事,她这段时间也宣召了几位顾命大臣和军机大臣以及新擢拔的大臣商谈过,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对于北方各省而言,三七五减租还算温和,北方各省的业佃分成基本都是五五对开,移民较多的省份诸如河南、山东则是业四佃六,有的甚至更低,达到业三佃七,毕竟总比让田地荒芜的强。
以她的判断,至少在北方各省,三七五减租不会引起多大的不满,要说抵触或是不满,移民较少的直隶可能抵触的情形会最严重,不过,若是皇庄带头,应该也能顺利推行。
接连三天,肃顺在觐见之时都未主动提及减租之事,慈安也同样是只字不提,仿佛是赌气一般,最终还是肃顺先沉不住气,他着实是不敢再拖,一旦易知足率先在报纸上提减租和土地改革,朝廷就太被动了,而且朝野上下以后也会将土地改革的功绩归于易知足,他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这日一早,肃顺进宫例行奏报之后,便主动道:“禀皇太后,微臣窃以为,朝廷对于减租之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一旦元奇抢先在报纸上呼吁朝廷减租,则朝廷必然陷入进退两难之局面,不减租,百姓对朝廷不满,减租,则是为元奇做嫁衣。”
见他终于沉不住气,主动提起减租之事,慈安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同样清楚这事不宜再拖延,略微沉吟,她才开口道:“元奇屡屡利用报纸引导舆论要挟朝廷,对此,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什么意思?肃顺心里一紧,连忙道:“回皇太后,朝廷有引导舆论之责,报纸亦有新闻自由,此事不宜干涉,微臣窃以为,元奇对于朝廷的威胁不在舆论引导,而在于元奇自身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
这是实话,慈安登时不吭声了,若是元奇没有强大到让朝廷忌惮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朝廷又岂会将元奇的舆论引导放在眼里?半晌,她才开口道:“皇庄率先减租以为天下表率,宗亲勋贵,王公大臣会否群起攻讦?”
听的这话,肃顺精神一振,朗声道:“皇庄率先减租,一众宗亲勋贵,王公大臣谁敢做仗马嘶鸣?如今正大举开发东北,谁敢不顾全大举,不为大清江山社稷着想,不遵旨而行,打发去东北,东北无须减租!”
慈安隔着珠帘看了一眼跪在外面的肃顺,京师素有‘铁腕肃六’之言,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略微沉吟,她才柔声道:“减租乃是得罪天下士绅之事,需的将其中利弊仔细解说,不可一味用强,否则必是事倍功半,既有损朝廷爱民之心,亦有损朝廷声誉。”
肃顺登时心花怒放,连忙叩首道:“微臣遵旨。”
出的宫来,肃顺随即召集一众关系亲近的宗室勋贵以及王公大臣,直言不讳的说明,此次朝廷推行的三七五减租,乃是元奇与朝廷联手为之,谁要敢跳出来公然反对,只有一个结果,去镇守东北,东北不减租!
当然,仅有威逼是不行的,在威逼之后还有利诱,他承诺,所有宗室勋贵以及王公大臣减租的损失,可以通过投资天津兴办实业以挽回,若是对天津不放心,可以将资金投入上海广州元奇名下的工厂,元奇同样会保证他们的收益。
短短不过三日,小皇帝祺祥就明发谕旨,在直隶试行三七五减租,皇庄率先施行三七五减租以为表率。这道谕旨一发,朝野轰动,直隶各府县反响激烈,但京师却颇为平静,田产众多的宗室勋贵以及王公大臣对此都是三缄其口。
一众宗室勋贵以及王公大臣人人都是心知肚明,减租之事既然是元奇和朝廷联手推行,纵然是跳出来反对,也不可能改变得了,况且,元奇和朝廷还都承诺给予他们投资工厂的资金以稳定收益,,以此来弥补减租的损失,谁还会多事?况且,减租也确实利于绵延大清国祚。
直隶各府县士绅虽然反响激烈,但见的皇庄带头减租,且京师的宗室勋贵王公大臣都乖乖的配合减租之后,即便心里再不满,也不敢闹腾,相继在地方官府的敦促之下乖乖的配合减租,与佃农签下契约。
一时间,直隶各府县佃农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对于朝廷三七五减租之举赞不绝口,各地官府陆续收到不少百姓自发送的万民伞,一众地方官员也是纷纷具折报喜。
就在直隶全面展开三七五减租之时,俄国外长哥尔查可夫抵达上海,相比于美利坚,俄国更重视俄清美三国结盟,对于俄国来说,原本古老的大清帝国已在元奇的带领下焕发新生,并且成为俄国在东方最大的威胁。
如果说俄国出售阿拉斯加和勘察加半岛是出于自愿,那么出售西伯利亚则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举,对于俄国来说,西伯利亚距离本土太过遥远,以俄国目前的国力完全是鞭长莫及,而清国则只要武装漠北蒙古各部就能轻松吞并西伯利亚。
在这种情况下,出售西伯利亚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既能避免在远东爆发战争,又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土地出售金,还能收获元奇的友谊,这次波兰大规模暴动,元奇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另外,美利坚内战,元奇的态度和举动,也让俄国意识到,成为元奇的盟友远比成为元奇的敌人更划算。
不过,此番上海之行,长哥尔查可夫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落实哈萨克草原的问题,在出售西伯利亚之时,两国就已达成协议,但具体的边界划定却迟迟没能落实,这让俄国很是不放心。
在断绝了向东扩张打通出海口的念头之后,俄国再次将扩张的目光望向南方的奥斯曼土耳其,对于俄国来说,这是目前唯一能扩张的方向,不过,在向奥斯曼土耳其扩张之前,俄国必须处理好与清国的关系,面对这些年不断四处扩张的清国,俄国同样是极度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