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刀刃在他面前停住了,尖端已经割开了肌肤,但埃修感觉到它下刺的势头被持握者硬生生地遏止了,却又没有立即抬升,只是游移在两难的进退之间。“杀了他!”特蕾莎低声说,眼角狰狞地抽动,随后却又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旭日、冻原、血海,截然不同的情绪化作混乱的意象在她精致的脸上互相倾轧,却始终没有一方能够真正地占据上风。这时特蕾莎压制埃修的手臂产生了一丝松懈,埃修立刻一个翻滚拉开距离,任由黑键在自己脸上豁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扶住手杖半跪在地,一掌拍在小腹上,将肠胃里积压的河水逼出来。埃修抹了一把脸,警惕地望向河中的特蕾莎。
特蕾莎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埃修已经脱离。黑键停滞在半空中,片刻后才猛然刺入坚硬的泥土,只余下刀柄露在外面。特蕾莎怔了一会,拔出黑键甩向埃修。埃修一直在留心特蕾莎的动作,及时举起手杖格挡。他刻意让手杖磕上黑键的锋刃,然而跟木头无异的质地居然抵挡住了金属的切割,两者相撞发出一声非金非木的闷响,黑键被震到一旁。埃修瞥了一眼手杖,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击不中,特蕾莎想爬上岸,身子却被一块巨大的浮冰给推到一旁。埃修趁机踏前一步,踩住黑键,在特蕾莎收回之前抢先将柄握在手里。他奋力一拽,特蕾莎与他短暂地相持了片刻。随着两人逐渐灌注力道,那条材质不明的丝线开始慢慢地延展,绷得越来越紧,却终究没有断裂,反倒是特蕾莎手上的护腕咔哒一声,先一步碎裂开来,里面的机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巨大的惯性将埃修与特蕾莎同时推倒。埃修爬起来时,河面上已经失去了特蕾莎的身影。埃修毫不犹豫地追到岸边。他看见水面下一道游鱼般苗条的影子遮掩在浮冰之间,正在快速地朝对岸洇渡。“哗啦”一声水响,特蕾莎窜上河岸跑向雪原,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手无寸铁,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拉开距离。
埃修掂了掂黑键,很快熟悉了这柄武器的手感。他举起来瞄准特蕾莎,但就在即将脱手而出的时候埃修迟疑了几秒,转而从水里捞了一块浮冰的碎片掷向特蕾莎。特蕾莎听到身后风声响动立刻回身,将那块冰片绰在手心,这时黑蛇的獠牙刺穿了她的小腿肚,特蕾莎扑倒在雪地里。埃修长吁一口气,他刚才差一点就将好不容易争抢来的优势拱手送还给特蕾莎。若是让地狱修女重新拿回黑键拉开距离,隔着一条河她大概有若干种一击必杀埃修的手段。
埃修渡了河,慢慢地走到特蕾莎身边。特蕾莎脸朝下一动不动。但是埃修并未放松警惕,面对一名超一流武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果然在他俯下身查看的时候,特蕾莎立刻翻身暴起,左手抓了一蓬雪洒到埃修的脸上,而后竖起两指朝他的双眼捅去,右手则拔出腿上的黑键刺向埃修。但埃修在她有所动作的一瞬立刻抽身后退,手杖砸在特蕾莎的右手背上,打断了她的动作。然而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特蕾莎身上,忽略了身后就是河岸,用力过猛之下他没有踩到实地,反倒重新跌回水中。特蕾莎握着黑键,一瘸一拐地跳下河,跟埃修厮打在一起。她以亡命徒般的姿态搏杀,黑键在她手中成了修长的匕首,寒芒只在埃修的要害周围闪灭。但那些寒芒随后便被更大的暴力掐碎了,埃修在起身时便已经开始澎湃的呼吸,空气以他为中心汇聚,一个个微小的涡旋出现在河面上。特蕾莎被他轻而易举地擒拿,反剪双臂按倒在岸边。
冰冷的水流洗过两人的身躯,特蕾莎犹在不甘地扭动,她挣扎的幅度很大,尽管不可能挣脱,但足以将她自己的关节拧断。埃修凑近她的脸,低声说:“基亚还在波因布鲁。”
特蕾莎停止了挣扎,埃修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柔软下来,不再强硬地试图挣脱。她深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喘息起来,像是刚从长久的噩梦中惊醒。“行了,放开我。”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说出你全部的身份。”埃修紧盯着她。
“萨里昂的超一流武者‘地狱修女’特蕾莎·艾尔夫万,艾尔夫万家族的长女,异端裁判所的黑翼修女长,基亚·艾尔夫万的姐姐,现在是你的手下败将。”特蕾莎冷淡地说。她放开手,任由黑键沉入河底。“够了吗?”
埃修终于松开了手,特蕾莎扶着河岸站起来,精疲力尽地捂住额头。“我们离波因布鲁还有多远?”她问。
“现在动身的话,天亮前应该能抵达波因布鲁的南门。”埃修回答,他观摩着特蕾莎的表情。如此状态下的地狱修女已经归于冷寂,可仍然危险——也许危险本就是特蕾莎的常态,那片冻原之下潜藏着火山的集群。“之前的事你记得多少?”他试探着问。
“对于在不属于他们的时间中发生的事,其他人是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的,但我不同,”特蕾莎转头安静地注视着埃修,“我记得一切。”
“其他人?”
“追杀你的是地狱修女,把你错认成格里夫的是特蕾莎,现在跟你讲话的是我。”
“你是谁?”
“我是谁?”特蕾莎顿了顿,“我是萨里昂的超一流武者‘地狱修女’特蕾莎·艾尔夫万,艾尔夫万家族的长女,异端裁判所的黑翼修女长,基亚·艾尔夫万的姐姐,现在是你的手下败将。”她机械地又将先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埃修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就此为止了。他爬上岸,感到空前的寒冷。在厮杀的热血冷却下来后,身上的水便开始吸蚀他的体温。特蕾莎的情况并不比埃修好到哪去,她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青,但看到埃修的目光转过来时又不动声色地咬住。埃修伸手去搀她却被拍开。“我能走,带路就行。”她勉强站起来,水流在她的皮甲上凝结成垂落的冰柱。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体僵住了,他们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看向上游。一头巨大的雪狼正在安静地注视埃修与特蕾莎。它的身躯魁伟得像是一座小山丘,每一块肌肉都饱满而鼓胀,皮毛在月光下呈现晶莹而瑰丽的蓝色。明明只是一头野兽,可它的嘴角却带着极其人性化的笑意。埃修感觉到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藤蔓收紧了,手杖震动起来,像是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