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元奇团练已经纳入朝廷经制之师,成为南洋海军陆战队,一旦被朝廷牢牢的掌控住南洋海军,元奇的处境必然堪忧,轻则为朝廷做嫁衣,重则为朝廷强取豪夺,不论是易知足还是伍家,怕是都不会落的好下场。
伍秉鉴对此是忧心忡忡,却不料易知足似乎并不在意,略微沉吟,他才道:“知足就不担心元奇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易知足笑了笑,道:“平湖公尽管放宽心,即便朝廷完全掌控了海军,也不会,不敢危及元奇!眼下,元奇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朝廷的信任,必须暂时向朝廷退让和妥协。
唯有让朝廷觉的能够绝对的掌控海军,朝廷才会安心的放手让元奇发展,否则,若是朝廷一味的掣肘,元奇必然是举步维艰,需要花费几倍的时间,而如今,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听的这话,伍秉鉴有些将信将疑,道:“知足详细说说。”
“元奇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银行,而是大清最为庞大的一个跨地域跨行业的商业集团,不是任何一个地方和行业商帮能够相提并论的。”易知足缓声道:“如今的元奇,不仅垄断了广东一省的金融,还吸纳了周边广西、江西、湖南、福建以及云贵各省的大额资金。
另外,元奇在江浙,通过在各府县开办分号,推广机器缫丝厂、募集京杭铁路修建资金,也吸纳了大额的资金,虽然暂时谈不上金融垄断,但也是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元奇打个喷嚏,整个大清就会下雨,朝廷如今可经不起折腾,不论是今上还是朝中大臣都不会轻易向元奇动手,这可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样简单,元奇若是出事,整个东南经济都会崩溃,朝廷承受不起如此大的代价!这是不会。
至于说不敢,元奇名下的职员已有十多万,算上依附元奇为生的,这个数目还的再翻两番,元奇若是出事,首先,广东必然大乱!再则,元奇团练虽然纳入朝廷经制之师,但别忘了,大多数军官都是元奇的人,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拥有元奇的身股,元奇的兴衰直接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元奇若出事,海军也必然要乱。
还有,元奇与西洋各国有着密切的商贸往来和铁路修建,合办工厂等大项目的合作,相继还会以这些项目为由向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等国借贷大额资金,元奇若出事,各国必然兴兵声讨以攫取更大的利益回报和在华利益,这也是朝廷难以承受的。
最后,朝廷如今可是欠着元奇三千万的债务,朝廷若是敢向元奇动手,不仅是信誉扫地,声名狼藉,还会尽失民心,元奇上万股东以及购买国债和京杭铁路股票的士绅商贾遍及东南各省。”
听的这番话,伍秉鉴才知道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元奇的实力,难怪这小子胸有成竹,有恃无恐,这是算定了朝廷不敢轻易对元奇动手,难得的是对方能看的如此透彻。
细细思量,他更觉惊心,从对方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自信来看,很显然,团练身股激励,发行国债、让英吉利承建京杭铁路、募集铁路修建资金、向朝廷大额借贷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对方都是蓄意为之,这份心机可真是不简单,他蓦然觉的有些看不透这小子了。
看着面前淡定从容,一脸自信的易知足,他心里忍不住万分感慨,易允昌一辈子谨慎有于,开拓不足,胆识见识手段皆是平平,却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可伍家却是后继无人,一个伍绍荣,一个伍长青,都难望其项背。
其实,易知足还是有所隐瞒,他根本就不怕朝廷翻脸,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他还可以借助天地会和青莲教的势力,只不过他清楚,这两者不太容易为他所掌控,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走这条路。
另外,朝廷想要完全掌控南洋海军,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他人做嫁衣不是他的风格,海军中营一级设置教导员,实则是他秘密筹建培植自己势力的一个开端,南洋海军还没有正式建军,他与朝廷为争夺海军掌控权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展开,这也注定了海军日后的分化,虽说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却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
伍秉鉴收回心思,手指习惯性的在扶手上轻叩了一阵,才道:“知足所说的时间紧迫,可是指天下大乱已为时不远?”
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易知足曾经断言会天下大乱,易知足曾经断言朝廷会大规模的厉行禁烟,清英会爆发战争,都一一应验,他想试探一下,天下大乱之说,对方是不是还坚持?
伍绍荣这时亲自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他清楚老爷子与易知足的谈话甚是机密,不敢假手下人,待的他斟好茶,伍秉鉴才伸手请茶,道:“老夫珍藏的三十年陈的大红袍已不多了,如今也只有知足来,才能品尝得到。”
易知足听的一笑,“那晚辈这两年可要多来拜访平湖公。”说着便端过茶盅细细品尝,呷了一盅茶,他才开口道:“晚辈所言时间宝贵,有两方面意思,一是国内,一是国际。于国内而言,今上年事已高,身子亦不太利索,还能在位多长时间,实是难料。
如今几个皇子都年少,若是新皇御极登基,年轻天子毕竟不及今上稳重老成,会否继续大力支持和放任元奇发展,尚且难说,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说说而已,元奇必须争取时间尽快发展,积攒足够的实力以应对皇权交替有可能引发的危机。
国际方面,继英吉利基本完成工业革命之后,美利坚、法兰西、奥地利、俄罗斯等欧洲各国相继掀起发展工业的热潮,元奇必须争取时间,尽快在东南以及沿海各省发展基础工业和军事工业,否则就有再次被西洋各国欺凌的危险。”
顿了顿,他接着道:“至于天下大乱,也确实是为时不远,这几年国库空虚,朝廷举债累累,又要花费巨资投入海军建设,财政方面捉襟见肘,吏治方面也是贪腐成风,再加上户部银库亏空案的追赔,即便是朝廷遵循祖制不加赋,也会通过其他种种手段加以聚敛,各层官员也必然乘机上下其手,大肆盘剥。
再则,随着沿海各省工业发展,西洋各国大量工业产品的倾销,都会加速破坏国内现有的自给自足的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结构,内外双层打压下,必然是民不聊生,想不乱都不行。
不过平湖公还请放心,晚辈一定会极力保证东南沿海各省不会被战乱波及,不会让战乱打断元奇的工业发展。”
天下大乱!伍绍荣登时明白过来,老爷子为什么要让他远渡重洋去花旗国,原来是预料到会天下大乱,不过,若是元奇有能力保证东南沿海各省不被波及,他是不是就没必要再去花旗国?说实在的,他可不愿意去花旗国,人生地不熟不说,语言、习俗、饮食等等都大相径庭,太不习惯了。
伍秉鉴闷声道:“既然无法避免要乱,但愿这天下大乱能赶在皇权交替之前。”
这话的意思易知足自然明白,若是在皇权交替之前天下大乱,朝廷就无暇对付元奇,太平天国起义似乎就是在道光在位的最后一年,不过,如今的历史进程已经有所改变,不知道太平天国会不会受影响,按理来说,多少是会受些影响的。
略微停顿,伍秉鉴接着道:“元奇如今虽说是举足轻重,但知足不可掉以轻心,朝廷是绝对不能容忍威胁皇权的存在,尤其是在皇权交替之际,新旧两代皇上都会不遗余力的清扫一切能够威胁到皇权的存在。”
易知足连忙肃然道:“晚辈一定谨记在心。”
听的这话,伍绍荣心里却是一凉,老爷子原来是担心皇权交替引发的危机,天下大乱,皇权交替,这两者凑到一起,以老爷子的谨慎,必然会勒令他前往花旗国!他正想着,伍秉鉴已是开口道:“今年船队前往花旗纽约,老夫想让绍荣也随同前去.....。”
让伍绍荣去纽约?易知足大为意外,他可是清楚伍秉鉴对这个儿子是颇为喜爱的,伍秉鉴做出这个决定,是看好与花旗的贸易还是有心让伍绍荣去花旗避祸?他无暇多想,当即沉吟着道:“这是船队首次远航,虽是跟随奥利芬行船队同行,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要不......让紫垣兄明年再去罢。”
“诺大的船队能有什么风险?他也该历练历练。”伍秉鉴道:“你既说这两年是花旗国经济复苏的开端,就宜早不宜迟,做生意,必须要抢占先机。”
易知足心里暗笑,难怪方才伍绍荣跟他套近乎要为他设宴接风洗尘,原来是得知要被打发去纽约,他对伍绍荣这位原本的十三行总商谈不上什么好感,却也不厌恶,既然伍秉鉴有意要磨炼培养伍家的当家人,他自然也不好反对,想到原本计划是要安排伍长青去纽约做元奇纽约分行掌柜的,他便道:“既然紫垣兄要去纽约,不妨就委屈下,兼任元奇纽约分行的掌柜吧。”
“他做不好掌柜。”伍秉鉴不假思索的道:“元奇纽约分行是元奇在海外开设的第一个分行,不能让他砸了招牌。”
伍绍荣对纽约分行掌柜也是没有半点兴趣,真要做了那掌柜,他可就成了易知足的属下,当即便附和着道:“在下散漫惯了,亏本赔钱事小,砸了元奇招牌事大,国城兄可别为难在下。”
易知足听的一笑,“既是如此,咱们改天好好聊聊。”
从伍家花园出来,易知足没回西关,而是顺道去了河南大营,经过几年不间断的扩展和修建,如今的河南大营已是今非昔比,方圆数里的军营四周都构筑了栅栏,并且栽种了树木,从外面很难窥探到军营内的情况,当然,栅栏外侧百米都被划为军事禁区,且随时有士兵巡逻,等闲根本无法接近栅栏,更别说窥探了。
军营内也同样是遍布绿荫,所有营房都掩映在绿荫之中,营里道路虽然还是土路,却是宽阔平整,整个大营方方正正,布局严谨对称。
接到消息的燕扬天早就带着人牵着马在营门外等候,见的易知足前来,连忙迎上前敬礼,易知足却是被他们身后的骏马所吸引,仔细打量了几眼,才道:“是京师送来的?”
“是。”燕扬天含笑道:“河南大营得了二十匹好马。”说着,他递过缰绳道:“如今军营不小,校长还是骑马罢。”
易知足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军营有规矩,不能策马疾驰,他自不会带头违反,一路骑马缓行,大营中心便是旅部——一栋二层高的木楼,抵达旅部后,他屛退众军官,在燕扬天的陪同下径直上了二楼,来到燕扬天的办公室。
待的燕扬天奉上茶,易知足才道:“如今河南大营还有多少兵力?”
“回校长,三个团兵力。”燕扬天道:“二团调去了定海,随即从顺德、、中山、新会、三水几县抽调了一部分团练,又从附近安置村中招募了一批青年,组建了一个团。”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将这个团遣散。”
遣散?燕扬天不由的一楞,半晌没吭声,他想不明白,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训练出来的,为什么要遣散?
“藏兵于民,听说过没有?”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如今元奇团练已纳入朝廷经制之师,河南花地两营会被地方官员严密监视,总督巡抚要来军营视察,总不能不让他们进来吧?多出的兵力如何解释?不仅会被继续纳入海军名下,还会遭朝廷猜忌。
将训练重心转移到军营外,附近各县缫丝厂、茧市组建的团练,各工厂的护厂队,就进行队列训练,以后若有需要,只要经过简短的实弹训练,就能迅速组建起一支队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