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成仙
肉不割到自己身上,谁知道是怎么疼的?
表面理解的疼向来轻飘飘,嘴上的唏嘘也只是动动唇罢了。
卢悦一恨守堂长老不作为,既然怀疑了百灵与有去无回海可能有联系,怎么就不能再查一下?
二恨这些人,仗着人多仗着势众,到三千城来逼她和流烟仙子。
虽然他们目前为止,基本没附和过朝源,可是来了就是来了,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天下大义,是他们手中的一把刀,一向无往而不利。
那今天,就让他们尝尝,当大义之刀挥向他们自己时的感觉。
有时候,只有痛了,才会学乖!
缚龙等人都在卢悦眼中看到那一抹疯狂,联系小丫头在仙盟坊市要放下功德杀人成魔,谁的心里,都不敢有一丝侥幸。
可是让他们把一向疼爱的直系后裔送出来……
只要一想想,就止不住地扯着心脏痛。
仙人血脉向来难以流传,为了求一二后裔,曾经的他们付出了多少啊?
哪怕没有直系后裔的缚龙长老,脸上都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是个人都有亲疏远近,他是看着那些孩子长大的啊。
“我没有直系后裔,我……只有一个徒弟。”观澜仙子的脸色非常不好,“卢悦,你要把我的唐舒也带着走吗?”
什么?
卢悦盯向这个观感向来不错的仙子身上。
因为她和师父人屠子的交情,当初在百灵的时候,唐舒把能给的方便,几乎全给了她。
第二次眼睛出问题,神魂在阴火中煎熬,连拂梧师父念经都不能完全止痛,也是唐舒第一个在天音嘱的公示栏上请求,所有受她恩惠,在仙盟坊市从阴尊和噬鬼手上逃过一命的人,抽时间为她祝祷平安。
那些念力,终是化成了功德之光,把她从阴火的煎熬中解救出来。
“唐舒从不曾借前辈的名号在坊市横行,她虽是您的徒弟,可她不是二世祖。”
不仅不是二世祖,反而因为是这位观澜仙子的徒弟,要比旁人更努力。
卢悦见过唐舒在百灵战场有多拼,也见过她身为仙盟执事,四处奔忙,想要周全一切的艰难。
“是,我徒弟不是二世祖,可是她是我唯一的后人。”
观澜仙子太清楚仙盟的某些人了,真让卢悦把他们的心肝宝贝逼死,仙界的大乱不远,而三千城更讨不了好。
“我想,她如果知道,你要去献祭百灵,一定会愿意陪你一起的。”
到了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徒弟和卢悦的交情,寄希望面前这孩子的理智还有的三分。
“……”
“……”
长泰、陌阡等人的心,随着卢悦不停变幻的神色而起起落落。
唐舒与她的私交向来不错,要是……
每个人的心里都抱了一份希望。
他们虽然不像八莱那般,把严家爵当命根子般捧在手心里,喜爱的后辈,也是生命的延续,也疼爱得紧。
可哪怕八莱,他的心中,难道就没有天下大义吗?
亲儿亲媳的陨落,才是他转变的源头,他惶恐生命的无常,才更紧张严家爵。
“卢悦,如果那年八莱长老未死,你觉得严星舞现在是什么样?”
观澜仙子的声音悠悠,“你说,她会不会也是仙盟坊市到处横着走的纨绔?还有谢天谢地……”
说到他们,她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明博长老,“他们固然有各种不足,可是你不能否认,八莱和严家爵陨后,是他们养大了严星舞,是他们教导了她。”
“……”
卢悦闭了闭眼,严星舞是她的徒弟,她不能否认,在没有她时,谢天谢地两个家伙,把小丫头教导的不错。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那黑亮亮的光,让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既然狠不下这个心,既然刀气已然刺得他们变色,那就见好就收吧,“诸位前辈请入后殿,跟流烟仙子,商量那‘实惠’,该怎么给吧!”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
“慢!”卢悦盯住就要跑的朝源,“他们可以去,您……就不必了。”
什么?
这一次没人敢再帮朝源说话了,引火烧身之痛,没人敢再碰,陌阡长老甚至把观澜仙子先拉着走。
朝源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就这么把他舍了,脸上一阵扭曲,转身时,眼中的杀意再也掩盖不住了。
为了天下大义,他堂堂守堂长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莫不是她真的以为,他就是比她小?
“现在才想起来杀我?”
卢悦脸上的冷然一闪而没,“是不是太迟了?”
这老混蛋,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动了杀心。
至于为什么没杀,不用说,都是因为百灵战场的狗屁规则。
没哪个高高在上的长老级人物,能适应被压到元婴初期的修为,更何况,还要跟那些荒兽挣命。
“把我弄死,你的心就能不恨?就能甘心?”
“不能!”
“那你……”朝源睚眦欲裂,“你的道心呢?别人无辜,难道老夫就……”
“你不无辜!”
卢悦打断他的嘶吼,“朝源,你动不动就让别人问心,那你问过你自己的心吗?你问问它,是不是无辜?”
“……”
朝源的面色瞬间发白。
“那位传下位子,到有去无回海再也没回来的守堂长老,你们后来为什么不找找?明明知道他怀疑了什么,你们又为什么不接着查下去?”
卢悦盯着他,“守堂长老可以调动整个仙盟的力量,可是你们却只顾自己快活,只等着不劳而获!”
若不是他们太懒,太蠢,又死捏着守堂真正的秘密,不告诉别人,她可能根本不用去献祭。
“朝源,你怪我之前,为何不怪怪你自己?你说你三百年前,便在想办法了,可是你的办法,只是寻找其他无名无姓的功德修士,让他们献祭百灵。午夜梦回,你问过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吗?”
这?
朝源踉跄着后退一步。
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
守堂虽不为外人所知,可是仙盟的哪个长老,敢对他不恭敬?
仙盟一切资源,守堂长老拿的才是大头。
刚刚入主守堂,知道百灵献祭的秘密时,他也不安了好久,想护一护那个蠢得可怜的功德修士,可是……
朝源慢慢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孩,也是功德修士,为何就不能蠢一点点,明明他们该是一样的啊!
“我不想死。”
聪明人,只有以利诱之。
朝源执掌守堂后,云淡风清了几万年,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俗人一个,“你不是想查有去无回海和百灵之间的关联吗?我可以帮你,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守堂长老的口口相传,只有我知道突破点在哪,别人做……,事倍功半。”
果然跟她留了一手。
卢悦眯眼的时候,杀意不减,“你们该死!”
“我们该死?”朝源落到如今之境,反而放开了,“呵呵!道友说错了,没有我们守堂,这世界早在多少年前,便是外域人的天下了。”
再不摆功,他就要真的死了。
“古仙灭世,是我守堂祖师宥鸣以圣者域守护星空,直至这方世界重新回复秩序,他老人家云散前说的清楚,功德修士受诅咒……”
“诅咒你奶奶!”
卢悦大怒,百灵得惠的是谁?功德修士的献祭又是为了谁?
别人都没受到诅咒,就他娘的功德修士倒了霉?
老天是在告诉她,人善天也欺吗?
“宥鸣是宥鸣,你是你,有你这样的后辈弟子,我要是守堂祖师,一定会半夜爬出来把你掐死。”
“掐死?哈哈!”朝源面容扭曲,突然放大了声音,“掐死了我,守堂所有口口相传的东西,你们就等着尘归尘,土归土吧!”
既然缚龙那些混蛋不在乎他的命,想要装聋作哑的混过去,那干脆一拍两散。
“朝源……”
看着这样像疯子的老头,卢悦嗤笑,“你的长老风度呢?你的道心呢?怎么?在性命面前,它们被狗吃了?”
说到这里,她也知道,真不能再刺激了,再刺激下去,人家真能破罐子破摔,由道转魔,“如果我跟你说,我就是想试试,你若落到我这境地会是什么样,你信吗?”
“你……”
大怒大愤大喜后,突如而来的羞耻和希望,简直让朝源站不住,他扶住一旁小几的时候,死死盯着卢悦,“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到它了吗?”
巴掌大的冥玄石命牌在她手中,“我不想死在百灵,我也不认为,我就一定会死在百灵,如果老天真要让我那样死,当年出百灵战场的时候,百灵的天道就不会示警。”
卢悦把冥玄石命牌扔给他,“滴一滴眉心血,它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命牌。”
最好最好的命牌?
什么意思?
朝源抓着命牌,呆呆地看着她。
她居然还想活着出来?这可能吗?
以神识打量完命牌后,他‘咕’的一声,咽了一口吐沫,做为守堂长老,他的见识比别人多,这似乎是仙界早就消失了,能控人神魂,定人生死的冥玄石。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哪怕他这个金仙大能,也不敢说能在宇宙各种狂暴灵能的冲击下,活过一年,她……
“卢悦,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是……”
“没有可是!”
卢悦再次打断他,“如果我在那个献祭的地方,一年之内死了,万事皆休。只要你不是想不开的找三千城晦气,没人管你,也不会有人动这命牌。
如果……
我活过了一年,它就会在流烟仙子手上,你要竭尽全力助协助三千城,救我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流烟不会因你而公报私仇?”
朝源万分心惊,那个人,可是真的对他动过杀心。
“凭什么?”卢悦似笑非笑,“凭我的命,在仙子眼中,比你的值钱,凭她比你有操守。”
“……”
朝源无言以对,魔星卢悦的命,大概在很多人眼中,都比他的值钱。
只要她真能挺过一年……
他抖着手,破开了自己的眉心,一滴血落下,冥玄石命牌上的红芒一闪而没。
朝源小心地递还给她,“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
从传送阵到仙盟坊市,一行人的速度极快,只是才出坊市,所有人却都定住了脚。
飞渊一身大红,半浮身体,挡在他们去守堂的必经路上。
“说好的,一起!”
他慢慢飞向披着月白斗篷的卢悦,眼中还带了一抹笑意,“撇下我之前,你问过我吗?”
他不由分说,拽下她的斗篷,扔给一旁的洛夕儿,把一件大红色的给她披上,“卢悦,师姐,我一直心悦你,嫁给我吧!”
“……”
卢悦呆呆地看着他,她没想过,经过幻玉符后飞渊还会来,“你不该来。”
“可是我不来,你就要走了。”
一群人被他眼风扫过,默默退到一旁,甚至流烟仙子还细心地给他们打了个隔绝一切的结界。
“你放心!”飞渊眼含笑意,“我不仅在青冥海留下了精血,就是妖族那里,也留了两滴,鲲鹏一族不会因我而没,我四叔他们,也总会飞升。”
他又摸出一套大红的喜服,“换上吧!我们一起。”
“换上可以。”卢悦望着那套大红喜服,心下的某个地方,酸酸甜甜又涨涨,“可是,你得在外面等……”
“不!”飞渊伸手按在她的软软又有些失血的唇上,“百灵是自功德修士和鲲鹏一族始,我想,应该自我们而终。”
如果是宿命,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卢悦,如果是命,我们一起去迎、去改、去逆。”
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慢慢轻轻地描划,“我舍不得你。”改不掉,逆不掉,那就死生一起。
唯一遗憾的是,被幻玉符影响的时间有些长,他来不及把洛天意揍一顿了,“你想想,要是你在那里面永远睡过去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外面,该有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