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人各有志

    少苍天是扶桑天皇后代的事，王默早已知道，并不稀奇。但对于少正秋和宋瑧来说，却是第一次听到，带给他们的冲击自然不小，尤其是少正秋。
    少正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扶桑人是什么。
    毕竟一百多年来，刀剑山庄与倭寇之间的争斗，就没有消停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少正秋并不清楚刀剑山庄与倭寇是怎么结仇的，或者说，这根本不是结仇的原因。
    刀剑山庄身为武林正道大势，一向以正义自居，由于地理环境的缘故，如果不是打击倭寇的中坚力量，根本无法在江湖上，尤其是民间，竖立良好的形象。
    换言之，单以民间的影响力而言，刀剑山庄简直就是英雄侠士的化身，日月圣地、少林派、武当派、皇老阁四大正道势力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
    少正秋长大以后，曾奉命击杀过倭寇，死在他手中的倭寇，没有一百也有数十。
    对他来说，倭寇不但是亡命之徒，还是想要入侵中原，祸害沿海百姓的异国禽兽。
    说白了，倭寇根本不是人！
    而倭寇的倭就是指扶桑人。
    但是现在，显灵的少宗圣居然说少苍天不是中原人，而是倭人的的后代。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少伯仲、少伯庸、少天爵、少天明、少师正、少正春、少正夏，四代七人，都是扶桑人的种，甚至连他和少冬儿，也可以算是扶桑人的“后代”。
    如果这都不叫惊天大秘密的话，那什么还是惊天大秘密？
    “为什么！？”少正秋迷茫了，不由高喊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他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想得通的答案。
    “秋儿。”少师正迅速定下神来，继续吸取王默的气息，“你相信苍天公是扶桑人吗？”
    “事到如今，我还能不信吗？”少正秋说道。
    “既然相信，那你还认我这个爹吗？”少师正问道。
    这个问题对于少正秋来说，实在太难回答了。
    少师正对他有养育之恩，而且还传授了他高深的武功，但他与少师正之间，却又没有血液关系。
    从血液关系上来说，他不是少师正的儿子，但从抚养关系来说，他就是少师正的儿子。
    而且这件事的影响已远远超过了他认不认少师正为爹的范畴。
    如果他承认自己是少师正的儿子，那就意味着，他也是扶桑人的后代。
    可扶桑人即便不等同于倭寇，但对于刀剑山庄的人来说，两者在某些时候是划等号的。
    李大年当年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扶桑女子，在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以后，才会痛苦不堪，导致段位停滞不前，最后还想用出家来获得解脱。
    少正秋身为少家的人，更应该要以身作则，与所有扶桑人划清界限，终生与倭寇为敌！
    他要是还把少师正当成自己的父亲，岂不是说明他之前坚定不移的信仰，将会瞬间崩塌。
    信仰是一个很玄的东西，一旦建立起来，就很难改变，而一旦改变，连人也变了。
    人都变了，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神与魔之间的区别，其实也就是个信仰的问题，一念之间，神会沦为魔，魔也可以成为神。
    “我……”少正秋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秋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是我少师正的儿子，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期望，远在你大哥和二哥之上。”少师正说道，“我明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为什么还要培养你？那是因为我比少苍天、少天爵更强更开明！他们做得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哼，什么中原人，什么扶桑人，去他妈的！我是什么人，由我自己做主。早在三十年前，我就认定了这个道理。我相信你能做到和我一样。”
    少师正这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王默和宋瑧听在耳里，却又觉得大有问题，可又不知道问题所在。
    突然，少正秋坐了起来，双手当胸一合，闭目念了几句佛语，然后双目轻启，虽无神光闪烁，却已明悟自己的纠结所在，知道自己的信仰是什么。
    只听他说道：“是的，你是我爹，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但我不赞同你的看法，我身在中原，接受的是中原之学，那我就是中原人。”
    “你……”少师正没想到少正秋会这么说，不禁神色一变。
    “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也不管我是不是扶桑人的后代，我只认一个理，这里是中原，如果有人想要侵入中原，我少正秋第一个不答应。”少正秋说道。
    “你……”少师正想了想，忽然一声大笑，“哈哈哈，秋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你，从来没有变过，我少师正的儿子，就应该是怎样。”
    “父亲，我能说几句真心话吗?”
    “你说。”
    “我以前以为我能看懂你，但其实我看不懂你。”少正秋说道，“你暗中做了那么多事，不管好坏，我都看不懂。”
    “你不用看懂，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刀剑山庄就成。”
    “然而你所做的一切，对于刀剑山庄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少正秋说道，“或许你的初衷是为了刀剑山庄，但结果呢？你认为正义的事，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邪恶的。”
    “不可能！”少师正说道，“我虽然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刀剑山庄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父亲，你错了，世上没有永远的事。”少正秋说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年好，任何武林势力都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几十年，一百年，几百年，一千年，几千年，刀剑山庄将会消失，没有任何势力逃得过……”
    “秋儿，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要做的就是让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但人力有限，哪怕是神仙，也无法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少正秋说道，“譬如说人心，神仙可以让人心全都变好吗？我看未必。所以我不崇拜神佛，这也是我为什么无法皈依佛门的根本所在。”
    “我说的与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其实就是一回事。”
    “不是！”
    “我知道你不认同，正如我不认同你的某些做法一样。”少正秋笑道，“我在不问大师身边修行了一段时日，虽未悟出什么大神通，但也领悟了一点，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哼，你说的这个不问大师，就是蜀山之外的那个老和尚吧？”
    “原来父亲知道此老的存在。”
    “我怎么不知道？这老和尚守在蜀山外边许多年，早在少宗圣的年代，他就已存在。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蜀山的人出来，但我知道他这么做定有理由。”
    “对，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他乃佛门中人，你本应该跟他学佛才对，但你所领悟的道理，却是儒门之学，这不是很可笑吗？”
    “可笑吗？”少正秋笑了笑，“其实一点也不可笑。三教原本就是相通的，许多道理都可以用释道儒来解释。刀剑山庄的武功，可以归于‘道门’，但一种武功再强，也不可能通吃天下，只有不断地吸收，才能……”
    “够了！”少师正喝道，“你修炼的《刀剑无量功》都没有达到最高层次，焉敢在我面前谈论武道？你既然承认我还是你的父亲，那我不会杀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是刀剑山庄的新庄主。”
    “但是大哥……”
    “你大哥能不能做庄主，那要看他的造化，我决定不了。但我可以决定你。”
    闻言，少正秋竟是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
    与其说少师正能决定他做庄主，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早已决定要承担起维护刀剑山庄名誉的重任。
    如果他不做庄主，他就没有资格。
    “少师正。”这时，沉默了半天的王默说话了，“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少苍天是扶桑人，而且还是天皇的后代，他为什么还要积极对抗倭寇？”
    “你真不明白？”
    “真的。”
    “这个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小子居然不明白，实在太可笑了。”少师正说道，“抛开其他原因不提，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倭寇不是人。你不杀倭寇，倭寇就会杀你。除了中原，朝鲜也有倭寇之患，甚至扶桑本土，也会受到倭寇的侵扰。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王默笑道。
    少师正想说什么，但突然间，他感觉不妙，急声问道：“你小子想干什么？”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人各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