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箭栝岭下,两支右屯卫会师,兵卒将校群情激荡,士气爆棚!
房俊自马背上翻身而下,疾行两步,上前将高侃双手扶起,上上下下打量一阵,欣慰满意,重重拍了拍高侃的肩膀,赞道:“长安之局势,某已知晓,做得好!”
以半支右屯卫之兵力戍守玄武门,紧扼太极宫门户力保不失,这固然是无上之功勋荣耀,但其中之凶险却不足道也。数十万人混战的关中,仅有两万兵马的右屯卫能够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任凭各路人马前来攻伐尽皆铩羽而归,岂是看上去那般容易?
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太极宫门户失守,转眼便是倾覆之祸,其中压力之巨大,绝非凡人可以承受。
而高侃完美做到他临行之时交待的一切,狠狠扎根在玄武门外,这才给予东宫从容应战之机会。
高侃见到房俊这般感慨欣慰,心头滚热,长舒一口气,苦笑道:“末将才疏学浅、能力不足,受命戍卫玄武门,着实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唯恐行差踏错,遭致局势崩溃,则白死亦难赎死罪!日盼夜盼,终于将大帅盼回来了,末将心中大石眼下才算是落下。”
这话倒也非是自谦,不过是区区一个由微末之中简拔而起的副将,陡然身负重任,其内心之彷徨恐惧、患得患失,不足为外人道也。
房俊环视周边,落雪纷纷之下铁骑如龙、士气如虹,左屯卫与皇族军队尽皆束手就擒,黑压压布满塬野,心中自是豪情万丈,大声道:“某既然回来,便带领汝等抵顶乾坤,立不世功勋!”
兵卒将校被他气势感染,数万人齐声应和:“大帅威武!”
“大帅威武!”
远处,赞婆率领麾下胡骑远远看着,皆被唐军高昂的士气、鼎盛的军容所震撼,房俊所率之军队自弓月城出发,一路长途跋涉艰难险阻,足足奔弛数千里,直至眼下尚未有休整之时机,可即便如此,其战斗力依旧足以将此地唐军一战而定。
再想想大斗拔谷击溃吐谷浑数万铁骑,阿拉沟歼灭突厥与大食联军,甚至于他已经隐隐猜出入寇西域的大食军队极大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半年之间,辗转万里,一场接一场的硬仗无一败绩,且皆以大胜收场,由此可见房俊的卓越才能以及其麾下右屯卫之强悍。如此强人、如此强军,对于吐蕃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对于噶尔家族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外援。
只要房俊的立场倾向于噶尔家族,不仅可以影响大唐对噶尔家族的策略愈发温和,更会使得逻些城那边投鼠忌器。
心中对于之前冲阵不利的懊悔尽皆散去,策骑上前,来到房俊身边大声道:“此阵吾之部属多有不利,让越国公见笑,吾汗颜无地。恳请此刻直抵长安城下,与叛军决死一战,吾愿为先锋!”
房俊摆摆手,笑道:“赞婆将军稍安勿躁,进攻长安,并不急于一时。”
这时,一大群兵卒来到近前,将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柴哲威、李元景两人押解而来。
面对房俊灼灼目光,两人既是羞臊又是郁愤,昔日同朝为官,今日却沦为阶下囚,简直颜面尽丧……
房俊负手上前,冷眼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气氛瞬间沉重,柴哲威与李元景两人忽然之间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房俊身上弥漫而出,之后死死的笼罩在自己身上,有若泰山压顶一般令人喘不过气,心脏砰砰直跳。
柴哲威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心头忐忑,这人该不会一言不合,直接将自己与荆王摁在地上枭首示众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令他生出一身冷汗,越想越觉得就没有房俊这个棒槌不敢感的事儿,这万一当真存了心思拿他们两个祭旗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房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柴哲威手掌心全是汗水,勉强笑了笑,涩声道:“成王败寇,吾无话可说。只不过越国公你勾结胡骑入寇关中,天下悠悠百姓,众口铄金,这种事怕是难以解释。”
实则这话纯粹是无稽之谈,房俊引胡骑入关中,乃是为了驰援长安,谁能说出他意欲谋反?况且吐蕃眼下与大唐虽非盟友,却也并非敌对,尤其是噶尔家族与大唐之间利益牵扯千丝万缕,任谁也挑不出房俊的错处来。
当然,若是有人别有用心,不管不顾只一味的为了诋毁房俊而散播谣言,倒也是一桩麻烦。
古往今来,吃瓜群众总是会被故意设计的舆论所引导,很多人、很多时候已经丧失了分辨真伪的能力,别人布好局,他们就会兴奋的跳进坑里,喷天喷地喷便宇宙。
房俊冷峻的面容却泛起一丝笑容,戏谑的目光盯着柴哲威,缓缓道:“威胁我?”
柴哲威在房俊目光之下承受了太大压力,只觉得一生至此从未有过这般接近死亡的时候,勉强镇定心神,摇头道:“败军之将,何必徒逞手段?只不过若有人诋毁越国公之时,愿为越国公鉴明清白。”
以前,房俊可谓满朝皆敌,不知有多少人都想将他推翻在地、一撸到底。而今以后,纵然关陇战败被彻底逐出朝堂,可山东世家、江南士族内部亦必将因为利益分配而对立起来,相互攻讦势不可免,未必就没有人胆敢太岁头上动土,以此来诋毁房俊。
纵然太子袒护,可民间舆论却不受控制,甚至恰恰相反,太子越是袒护,舆论对于房俊越是不利……
若有亲自接战胡骑的柴哲威现身说法,的确可以使房俊处于一个有利位置,最大限度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房俊不置可否,目光却从柴哲威脸上移到李元景那边。
李元景心里一突:“……”
娘咧!柴哲威这个混账也太过分了吧?你愿意抛却尊严给房俊摇旗呐喊那是你的事,可你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潜在危险,又自编自话,却是将本王置于何地?
本王总不能和你一样苟且求全吧?
况且就算本王肯,此事有你一人现身说法就以足够,人家房俊未必还需要多本王一个啊……
心中又惊又怒,实在是想不出如何脱离险境,心一横,咬牙道:“本王乃天潢贵胄,是功是过,自有陛下决断,房二你焉敢滥用私刑、刀斧加身?”
房俊奇道:“王爷这话说的的确在理,可微臣何曾想过滥用私刑,何曾表明要对王爷刀斧加身?来来来,王爷您得把话说清楚了,否则微臣凭白受了这等冤屈,那是万万不肯的!”
李元景:“……”
和着你不按套路来是吧?我说你要加害于我,你就反咬一口说我冤枉你;我若是不声不吭,搞不好这会儿就被你一刀宰了……
还在他总算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兵败被俘,落入房俊手中,是圆是扁是生是死,哪里还轮得到自己做主?所幸梗着脖子一声不吭,打定主意只要房俊不杀他,那边一句话不说,若当真想要杀他,再行理论便是。
好在房俊并无杀心,一个意欲废黜东宫兵败被俘的统兵大将,一个走投无路的废物亲王,何必徒逞一时之快将其杀掉,惹得一身麻烦?
摇摇头,懒得看见这两人,吩咐道:“将二位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可慢待,稍候吾自有处断。”
“喏!”
身边亲兵将长长吐出一口气的两人带走……
赞婆凑到近前,再度请缨道:“此地距离长安不过三百里,吾麾下兵卒皆一人双马,奋力奔弛三日可至。吾愿为先锋,助越国公大破叛军!”
房俊转头看他,淡然道:“长安之战,将会面对十数万乃至于数十万叛军,绝不容许半分行差踏错。将军主动请缨,吾甚感欣慰,可若是如眼下这场仗一样劳而无功,却是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