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雅科布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脸上带着傻笑,后背上的汗水还没有干透。刚才这一会,他也算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从担心自己会被送到中国版的西伯利亚去劳改,到接受苍龙研究院年薪12万元人民币的聘任,身份转变之快,让他那惯长于逻辑思考的大脑都出现了长时间的宕机状态。
“这家伙值这个价吗?”唐子风私下里向秦仲年打听。
“值,太值了!”秦仲年乐得合不拢嘴,“他在机床研究上很有想法,只是缺少实际应用的机会。这样一个人才,放到俄罗斯就浪费了,到咱们这边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的。”
“我是说,一年12万人民币的这个价钱,是不是太高了?”唐子风说。
秦仲年把眼一瞪:“你说啥呢!我们现在随便聘个外国专家,起码也是5至8万美元,你算算看,这是多少人民币?你说一年12万,我当时还真怕雅科布掀桌子呢!”
唐子风笑道:“能省就省一点吧,俄罗斯现在穷得很,给他一年12万,他乐还乐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掀桌子?等他过来,看他的贡献大小,如果有贡献,就给发个一两万的年终奖啥的,这不也是一种激励措施吗?”
安排人把雅科布带走,唐子风随即便让韩伟昌把弗罗洛夫和阿瓦基扬二人带过来。与弗罗洛夫的谈话,自然不可能在这个临时审讯室里进行了。唐子风找了个小会议室,陪同他参加会谈的人也只有张建阳和韩伟昌二人。
“弗罗洛夫先生,阿瓦基扬先生,二位请坐吧。咱们今天开的是个小会,连翻译刘小姐我也没让她参加,以便大家开诚布公地交谈,你们觉得如何?”
在韩伟昌关上会议室的门之后,唐子风开门见山地说道。
弗罗洛夫下意识地看了阿瓦基扬一眼,随即便向唐子风摇着头,指着自己的耳朵,用中文说道:“同志,我不知道……”
唐子风呵呵冷笑:“你不知道不要紧,阿瓦基扬先生,麻烦你向弗罗洛夫先生解释一下吧?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不知道哦。”
阿瓦基扬的脸一下子就胀红了,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弗罗洛夫看出了不对,他用俄语向阿瓦基扬问了一句,阿瓦基扬回答了几句,弗罗洛夫沉默了片刻,向他点了点头,阿瓦基扬这才看向唐子风,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唐先生,非常抱歉,我的确懂一点点中文,不过只是一点点,恐怕很难承担起翻译的工作。”
“足够用了。”唐子风笑着说道。
雅科布已经向他交了底,说这位阿瓦基扬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学汉语的,早些年在彼得罗夫机床厂负责与中国的贸易,中文水平是很不错的。
弗罗洛夫到中国来做生意,身边当然不可能不带一个懂中文的人,否则被人贩子拐到黑煤窑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谈判客户面前,弗罗洛夫有意隐瞒阿瓦基扬懂中文这件事,目的就是想让客户误以为他们几个人都听不懂中文,从而会不经意地在他们面前用中文交流意见。
一旦阿瓦基扬窃听到了对方的内部意见,就可以在私底下告诉弗罗洛夫,弗罗洛夫则可根据对方的底牌来确定自己的谈判策略。
弗罗洛夫的这一手,骗过了赵兴根,也骗过了唐子风,却不料被韩伟昌给识破了。
“对不起,唐先生,我们并没有欺骗贵方的意思。阿瓦基扬先生虽然的确是懂一点中文,但已经有很多年不运用了。在涉及到双方合作的事情上,我担心他的中文水平不够,错误理解了贵方的意见,导致双方出现不应有的误会,所以便没有说明这一点,而是请贵方聘用一位更专业的翻译人员来从事翻译工作。”
尽管被对方揭了老底,弗罗洛夫并不显尴尬,而且故作镇静地给自己找着理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在他的心里,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暴露对自己是很不利的,这将影响到自己与临机集团的谈判氛围,对方会因此而对自己加强警惕,自己不得不编更多的谎言才能把对方唬住。
要不要说自己和***是高中同学呢?
呃呃,这个料有点过猛了,没准会穿帮……
让弗罗洛夫没有想到的是,唐子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弗罗洛夫先生,我想了解一下,贵厂目前的数控机床产能是多少?”
阿瓦基扬已经接受了现实,开始兢兢业业地当起了双方的翻译,把唐子风的话转述给了弗罗洛夫。
“产能吗?”弗罗洛夫的思绪跑得太远,一下子没回过味来。他沉了一下,然后用凝重的表情说道:“产能方面,实不相瞒,受俄罗斯经济状况的影响,我们的产能损失很大,目前一年的数控机床产量已经不足1000台了。”
“你确信弗罗洛夫先生说的是不足1000台?”
听完阿瓦基扬的翻译,唐子风向阿瓦基扬问道。
阿瓦基扬的脸再次红了,他不敢正视唐子风的目光,吭吭哧哧地说道:“是的,弗罗洛夫厂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对,不足1000台这个说法也是对的。那么,是100台呢,还是10台呢?或者是完全停产了呢?”唐子风用揶揄的口吻问道。
“唐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弗罗洛夫把脸一沉,不满地说道。
“不明白我的意思?”唐子风笑道,“据俄罗斯机床协会去年11月份的统计,在2003年的前8个月,全俄的数控机床产量只有80台,我想问问,其中有多少台是贵厂生产的?”
“不,这不可能!”弗罗洛夫终于有些慌了,不再是那副淡定自若的牛叉模样。
韩伟昌隔着会议桌把一张传真纸推了过去,这是一份俄罗斯期刊的复印件,又通过传真发送过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不过,弗罗洛夫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其中的关键内容,那正是唐子风说的那个统计数据。
“编,你接着给我编!”唐子风用手指着弗罗洛夫喝斥道。
“这件事,可能是一个误会……”弗罗洛夫脑门顶上沁出了汗水,显示出他的大脑正在超频,这是水冷风扇开始运转了。
“误会你妹啊!”
唐子风打断了阿瓦基扬的翻译,至于对方的中文水平是否足以理解啥叫“妹”,唐子风就管不着了。
“弗罗洛夫,我看你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你家老爷子还当过援华专家,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你也算是根正苗红了,腆着脸跑到中国来坑蒙拐骗,你合适吗?”唐子风开启了损人模式,一下子就给对方扣了一堆帽子。
阿瓦基扬苦着脸,向韩伟昌低声嘟哝了几句,大致是说唐子风说的梗太多,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韩伟昌忍着笑,把唐子风的话来了个“中译中”,变成更为通俗的说法,阿瓦基扬这才向弗罗洛夫做了翻译,而且还悄咪咪地告诉弗罗洛夫,这位唐先生似乎很生气,情况很严重。
“这件事,我很抱歉。”弗罗洛夫站起来,向唐子风等人微微欠了欠身。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重趋平静,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了,自己想洗白这件事,完全是徒劳的。
在这一刹那,他也想清楚了,与临机的合作肯定是泡汤了,但临机方面也没法拿他怎么样。他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临机让他赔偿这几天的食宿费用。自己喝了人家一箱二锅头,一水红盖绿标的好酒,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如果要全额赔偿的话,自己这趟出门带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抱歉就免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唐子风把手一摆。
“警察?”阿瓦基扬一愣,“唐先生,你说警察?”
“我没说警察。”唐子风断然否认,“我是想问问弗罗洛夫,他打算怎么办?”
“我们可以赔偿贵方的损失,我是说,如果我们喝的酒不是特别贵的话……”弗罗洛夫怯怯地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还真怕唐子风狮子大开口,说那是1840年的牛栏山,每瓶找他要个三五百美元的。
彼得罗夫机床厂现在已是走到破产的边缘,他这个当厂长的,手上也没多少钱,实在是赔不起啊。
“几瓶酒的事情,……以后再说。”
唐子风原本想说几瓶酒无所谓,灵机一动改成了“以后再说”,他对弗罗洛夫说道:“弗罗洛夫先生,我想问的是,对于我们双方的合作,你是如何考虑的?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别说过去那些酒钱一笔勾销,就算是再送你几箱酒,又有何难?”
“合作?你是说,你们还想和我们合作?”弗罗洛夫愣住了。
唐子风说:“我们当然想和你们合作。如果不想和你们合作,我在这里跟你费这些口舌干什么?只是,你别再拿什么数控技术和日本、德国差不多这样的屁话来糊弄我们,你老老实实地说,你有什么资源能够给我们利用。如果你的资源真的有用,我们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