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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法网,情网(9)

余罪:我的刑侦笔记(共8册)

    “去去……他妈的浪费时间。”余罪把狗少拨拉过一边,把吃的往武小磊怀里一堆,小声道,“武小磊,给你句忠告啊,进里面横点,要不会吃亏的,不过有点限度就成,别惹出事来……还有,如果当不了牢头,就把牢头巴结好……”
    余罪教着自己曾经那些见不得光的法门,武小磊同样是哭笑不得。他今天仍然没有发现余罪像个警察,不过他发现,这样的警察,很让他服气。
    三个人抢着占用时间,十分钟很快用光了,武小磊抱着一堆东西,在安全地通过检查后,回头看着送他的三位。余罪在狡黠地笑,李逸风喊着保重,袁亮在默然无声地招手。
    三个人形象都是那么高大,在那一刻,镌进了他的心里。于是他笑着,没有一点恐惧地走着,进了铁门后的深牢大狱。
    “哎……咱们这真是闲得啊。”袁亮上车时,自嘲地道了句。
    “我不闲啊,是你们叫上我的。”李逸风表白着。
    “就这一回了,以后说不定都没机会了。”余罪道。
    李逸风开着车,准备返程了。袁亮却是被余罪的话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过了元旦,余罪这个挂职干部就到期了,要回市里述职了,这时候自己还真有点不舍了。他叹气道:“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全部拿下来,七例案子,啃下来三起。你这个神探一走,我这个大老粗可要抓瞎了。”
    “袁队,你搞错了,神探这个词本身逻辑就是混乱的。”余罪道。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袁亮好奇地问,一直以为余罪不敢以神探自居,敢情有原因。
    “既然有‘神’,那就是无所不能了,还需要‘探’吗?既然‘探’,那考验的是一个人的细心、耐心和恒心,在这个上面谁也不神……真要被扣‘神探’的帽子,那就离栽跟头不远了。许平秋栽过,马老也栽过,找到真相的唯一方式不是靠神,而是靠我们集体的智慧,这也是我们在和犯罪较量中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因为我们的团伙更庞大、更专业,总会有真知灼见出来,带着我们找到真相。”余罪很正色地道。
    一说,李逸风和袁亮哈哈大笑了,余罪一下省得了,赶紧纠正着:“团队……团队,不是团伙啊,这词概念差不多,只不过是人为定义褒贬而已。”
    “那你要到更大的团伙里了,有什么想法?我想,市支队应该要你吧?”袁亮笑着问。
    “还没想法,我就想好好松口气,而且刑警这一行啊,太他妈挑战人的精神极限了,那爆炸案你能想象得出来?老公雇人炸房子,把家人炸死,自己带着钱出去逍遥……啧,我得换换环境,否则心里会越来越阴暗。”余罪道,现在能理解马秋林的选择了。
    这是实情,袁亮深有体会,他无言地擂了余罪一拳,这些日子确实是辛苦了,又转头问李逸风。李逸风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我不清楚,我爸想让我去省里,我妈舍不得,所以还不确定。”
    “真没出息,还靠你爹妈。”余罪不屑地训了句。
    “你连妈都没有,你倒有出息啊。切。”李逸风挖苦了余罪一句。
    余罪气得直揪他耳朵,车在路上扭扭歪歪了。袁亮赶紧制止,这一路回归,却是数月来最轻松的一次旅行了。
    又是一年结束了,余罪调离了县刑警队,在羊头崖乡待了一段时间,接着就押着一车粮食回家过年了。乡里今年风调雨顺,大量的粮食积压又给了他施展抱负的机会,连指导员王镔也参加到这个行列里来了,粮加厂最终选择和乡里签合同,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元旦过后,李逸风的去向有了定论,望子成龙的李部长给儿子铺就了一条坦途,将手续放到了市公安局,人却要到警官大学深造。李逸风死活不想去上学,最后还是李部长突生灵感,把余罪请来劝了一番,李逸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余罪是这样劝的:去吧,上学去勾搭警花,出来了泡警花,傻蛋才不去呢。
    兄弟的去向有了定论,而余罪挂职却把自己挂住了——年前就有述职,述职完回原单位等待,可他从反扒队出来已经没单位了,年后那一批挂职的又陆续安排了,唯独余罪迟迟没有接到通知。
    他知道自己可能仍然陷在五原市那个漩涡里,一个迷雾重重、错综复杂的漩涡里。即便他就真的是神探,也无法窥到其中的玄机,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层面,他根本无法接触得到。
    余罪虽然有点迷茫,可他一点也不郁闷,悠闲地过了一个好年,年后,继续悠闲地过着春节,没有任务光有工资的日子,他倒期待永远这么过下去……
    实验计划
    西山省厅,六层,刚装修过的办公室,年前新配的电脑,还有新布的DDN专线。从这位主管刑事侦查的许处长的办公室,可以直联到各地市的支队以及省厅所属的各重案大队,与以往相比,在信息化、实时化以及直观化等方面,刑事侦查的脚步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又是一年过去了,刚刚闭幕了全省公安系统工作会议,刚刚闭幕了全省刑事侦查工作会议……许平秋终于可以像往年一样,坐下来歇口气了。
    不过似乎他没有,此刻他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资料,看得很仔细,句斟字酌,偶尔不解,还返回来再看一遍。他偏黑的脸膛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很凝重,那皱起的眉头又浓又深,偶尔撇嘴摩挲着下巴,似乎是烟瘾犯了,在极力克制着。
    坐在一旁的史清淮科长仔细端详着这位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领导。坦白讲,他对以前的机制和体制是持怀疑态度的,像面前这位许处长,工农兵学员出身,警校培训两年就上岗,从专业素质的角度讲不比别人强多少。而且这些几十年的老警察,都是从严打时代过来的,随着法制进程的加快,这一代警察已经渐渐被时代淘汰。可如果有没有淘汰的,那就是另类了。
    史清淮仔细研究过在全省有“神探”之名的许平秋指挥过的所有的案例,他发现一个特点,这位声名赫赫的刑侦处长、全省刑事侦查总队长,从来没有躬身侦破过哪怕一件案子,可他选拔出来的参案人员,却侦破了大部分疑案、悬案以及轰动一时的大案。
    他知道,这位领导胜在眼光过人。
    于是这个他精心准备的计划就摆在许平秋的桌上了。他想,兴许这位处长能有和自己一样的眼光。
    哗哗的纸声,翻过了最后一页,许平秋放下了计划书,沉吟着,看着计划书上那个草拟的名字——《刑事侦查特勤支援组织构想》。
    他摩挲着,看着史清淮——这位三十多岁,警官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窝在省厅已经数年了,主管犯罪心理学研究,这个偏门学科即便在现在的刑侦侦查实践中也没有多大用武之地,于是年华渐老,青春不再,恐怕要止步于科长这个位置了。
    “小史啊,咱们打过几次交道,我这人说话直,我直接问你,你的动机是什么?”许平秋道。
    面对许处长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史清淮直道着:“我想走出去,走出去的结果可能碰壁,但也可能走得更高,不过如果死守这儿,恐怕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好,这是实话。那我再问你,这个构想,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它的实践性又有多大?你注意一下啊,在咱们现行的体制内,各地的协调办案都难得多,别说你这样横竖往人家的盘子里插一杠了。”许平秋道。
    这也是实话,刑事侦查已经细分到每个刑警队的责任片区,对于外来者的干预,恐怕谁也不会高兴。
    “所以才叫‘支援’,而不是代办,还是有可能的。”史清淮道。
    “呵呵,你说得轻巧,我到哪儿找那么多愿意这么干的人呀?”许平秋笑着道。这个模式构想可能很好,但它的实践性就值得推敲了。
    “许处长,我是单纯从提高刑事侦查水平的方面考虑的,也就像您说的,只要解决了待遇问题,其实这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史清淮看着许平秋似乎有点动心,他排着自己的理由,“从犯罪的角度讲,这些年的犯罪行为向团队化、智能化、科技化方向发展很明显,我刚刚看过南方一例贩毒案子,他们这团伙的头目是个药剂师,下面组织分工很严密,有负责通信的,有负责武器的,有负责转运的,而且犯罪的手法也很让人赞叹,他们的组织地处南部沿海,而他们的市场却在欧美,这样跨省、跨境、跨国的案子已经屡见不鲜……试想一下,恰恰是因为我们内部的严密分工,限制了我们对类似这种犯罪的侦破效率。”
    一说到案子,许平秋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史清淮停下时,他下意识地道着:“往下说。”
    “比如,让我们刑警和特警的大老粗,对付的恰恰是精通电脑等各类通信的犯罪分子,那可能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再比如,让我们精通资金追查的经侦同志,遭遇到了对方有组织的武器对抗,又会是什么情况?我们的协调速度,直接决定着侦破的效率,而现在对速度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很可能在我们协调进行中的时候,嫌疑人已经逃之夭夭了。”史清淮道。
    这就是所谓的擒贼难擒王,往往深居幕后的头目,同样深谙警察的工作程序,对于他们,总能找到足够多的漏洞可钻。
    “理论是可行的。”许平秋沉吟道,“如果有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支援小组,能在案发第一时间对于犯罪模式、侦破方向,甚至嫌疑人的大致范围作出准确判断,对刑事侦查水平的提高很有裨益。”
    “对,特别是针对一些突发性案件、高智商犯罪案件以及需要不同专业领域知识的复合性案件……简单地举个例子,现在全国民间因借贷引发的刑事案件不少,要侦破这类案件,首先得了解资金的操作方式,而且还需要懂一点他们的运作模式,同时还要提防他们和其他势力相勾结,这不是我们单独的一个警务单位能处理的,但如果有类似的外来支援,最起码,可以在第一时间看清整个案件的脉络,然后再对症下药,少走弯路。”史清淮道,期待地看着许平秋。
    “原则上我同意。”许平秋拍板了,史清淮一笑时,他又泼着凉水道,“但设想和实践是两码事,说服厅长和厅领导班子,这个事不难,难的是,你从哪儿能找这样的黄金组合。”
    “我们全省数万警力,这个问题我觉得不算大。比如现在正进行的警官培训班,应该就有这样的人吧。”史清淮道。
    “相信我,那里面不可能有你想找的人。”许平秋异样地笑了。
    “能告诉我原因吗?”史清淮一下子没明白。
    “心里揣着升职的人,怎么可能关心这种事。”许平秋道。
    “那应该怎么样找?”史清淮请教着。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应该从以此为乐的人中间去找……”许平秋道,他说了句史清淮没听得很懂的话,还未发问,许平秋拿起计划道着,“这个设想很好,我可以纳入到今年的刑事侦查工作规划中,你准备一下,做一个更详细点的资料,咱们一起向崔厅汇报一下,只要领导班子讨论通过,我全力支持。”
    “谢谢!”史清淮起身,踌躇满志地敬着礼,接过报告。
    其实内心炽热,想成就点事业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被日复一日的繁琐事情消磨殆尽了。
    许平秋看着兴冲冲离去的史清淮,如是想着。坐下来时,他无所事事地翻开了电脑里去年新晋的一批刑警,他挨着点过每一个人的履历,很多人根本无甚可圈可点之处,进队后很快会被同质化,即便离开,那原因也是出奇相同。无非是想离开这个环境,找一个更安稳的位置而已。
    蓦地,他点到了一个旧文件夹,那个文件夹是加密的,密码是当时案件发生的时间,一眨眼都快两年过去了。他输密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记忆力是如此之好,根本就是下意识地打开了。然后那一群“奇葩”队员,像一直就在电脑里藏着一样,蓦地出来,惹得他满脸笑意,皱纹顿开。
    严德标,当时还在超市偷吃,这家伙身上有股“贼性”,难改。
    豆晓波,相对老实点,现在已经到机场的行李安检上工作了,那是个相对清闲的工作。
    张猛,流失了。许平秋叹了口气,关闭了他的资料。
    熊剑飞,是个好苗子,可惜是有点愣,只能在一线冲锋了。
    骆家龙,信息中心,有点像朝九晚五的白领。
    孙羿、吴光宇,这两位对车的认识超乎寻常,太投入了,反而干不了别的事。
    董韶军,已经安身在二队了。
    汪慎修,许平秋凝视了良久,无言地关闭了他的页面。
    ……余罪!
    许平秋又看到他的照片时,笑了,暗想着,这个兔崽子真沉得住气,被晾着已经三个多月了,工作安排暂时没有,进修培训也没通知。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上蹿下跳找工作寻门路了,偏偏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淡定。他估计要是没有人去提的话,余罪敢一直坐在家里。
    也不是没地方去,而是没有想好去什么地方。
    回来上个培训班提一级?不可能,多少人等着呢,轮不到他。
    普通刑警队?估计没人敢要,来这么个上过刑侦论坛的高手,哪个队长压得住?
    倒是邵万戈想要替二队要这个人,据说先前也通过市局的苗奇副局长要过人了,不过没能如愿。据说他的工作安排还在研究中,至于被研究到什么地方,许平秋此时可猜不到。
    很多事就是这样,晾着晾着就凉了,放着放着就忘了,再好的苗子也要荒成草了。
    想了很久,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史清淮,语重心长道着:“小史啊,我想起几句话得告诉你,省得我忘了。这次如果成行,你……你本人务必亲自上门一一邀请,我们可能给不了基层干警更多的待遇,但必须给他们足够多的尊重,还有宽容。而且,我希望你亲自带队,不要假手于人,如果你真能组合出这么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队伍,那对我们的刑侦工作是有相当大的益处的……我推荐给你几个人,你可以尝试一下。”
    他想到了很多,说得却缺乏逻辑。而他第一个推荐的名字居然是——严德标!
    (《余罪:我的刑侦笔记》第一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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