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请安分
大年初六。
天空阴沉沉的。
从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飘起小雪,到早上八点多,大片的雪花纷纷洒洒,旋转着落在街道上,给地面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色。
旧雪未化,新雪又积。
大药房门口停下一辆白色奥迪,刚刚停稳,车门便被推开,秦广林拎着一个白色袋子快步走进里面。
“你好,我想麻烦您帮忙看一下这是治什么病的?”
药柜前的医师抬头,瞅了一眼站在面前满脸倦意的年轻人,没看他放在柜台上的药,重新低下头道:“不是你的药吗?”
“不是。”
秦广林心里一整晚都不踏实,如果有标签还好说,药瓶上的标签都被撕掉,还藏这么紧,难免让他多想。
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好不容易等到七点多估计药房快要开门,立马拎着药出门,结果大过年的周边药铺都没开,他开着车转悠半天,才寻到这里。
“那你去问吃药的人,这种问题不合规,我没办法告诉你。”
“……”
秦广林搭在柜台前的手微微用力,指甲被按出一小片白色,沉默一下扭头想要去别处,顿了顿又停下,“我要买一模一样的药,都来一套。”
医师闻言重新抬起头来,皱眉道:“你这……啧……”
“帮帮忙……谢谢您。”秦广林一脸诚恳地看着她,“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很担心,您就算现在不告诉我,我去别的地方总能问出来,就是想知道它们是治什么……”
“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我有我的职业操守。”医师挥手打断,目光却不由落到他放在药柜上的药,眼睛微眯,见秦广林转身欲走,犹豫一下又喊道:“等等……”
“嗯?”
“你说的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我老婆。”
“做什么的?”医师问出这句话,见秦广林眉头微蹙,又补充道:“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医院上班的?”
秦广林一颗心缓缓下沉,摇头道:“不是,她是做老师的。”他顿了顿,看向手里提的药瓶和药片,又抬眼看向医师,“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有一点。”医师在犹豫该不该说。
如果是正常的一些其它药,她连看都不看,爱去哪问去哪问,关乎病人隐私的事是底线。
但现在是例外。
把药瓶里的药片倒出来看看,她又估摸一下里面剩余的数量,脸色愈发严肃,抬起头道:“这个……是安眠药。”
“只是安眠药?”秦广林愣了愣,随后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安眠药而已,虽然这个东西经常和自杀联系在一块儿,但何老师……可能吗?
完全没有半点可能。
“谢谢您,真的谢谢。”
他点头道谢,医师却没理会,伸手拿起另外的其它药,摸摸看看,拿手指点着道:“舒乐安定,这个应该是艾司唑仑……”
“都是处方药,除了帮助睡眠以外,也可以用于缓解焦虑、恐惧、紧张……”
“……现在对安眠药的把控非常严格,一般都是按粒来开,十粒,二十粒……没人敢直接给一整瓶,这一瓶是整整一百粒,所以我问你病人是什么职业,是不是医院上班的,老师的话……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买到的一整瓶……”
“……而且这瓶已经少了差不多一半,还有这些其他药,也都被吃了一些,像这个,成瘾性很高,一般都是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能吃,幸好这一板只少了两片……”
“……这一袋子药全都是安定,单独一个医生肯定是开不出来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说这么多……如果她是瞒着你悄悄吃的,这情况……”
……
“妈,我要去一趟河城。”
“诶,诶,怎么这么急?你……”
砰。
秦广林拿好衣服直接出门,进到车里发动车子。
现在正是春运返程的时候,半张票都抢不到,只能开车过去。
车窗开出一条缝,凛冽的寒风嗖嗖钻进来,让他缩了缩脖子,思绪在头脑里不断翻滚,夹杂着医师的话语。
乱。
很乱。
秦广林从没想到过,一直乐观开朗的何妨,整天笑眯眯逗他的何妨,总把傻笑挂在脸上的何妨——
她的收纳箱底层会藏着一堆安定……有些还被吃了大半。
失眠?
焦虑?
还是……
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整理房间……一阵后怕的感觉涌上心头。
幸好发现的早。
秦广林皱眉停车,摸出手机想给何妨先打个电话,看着手机又犹豫了,既然瞒着他,那电话里肯定问不出什么,还是得见面才行。
一起同居半年多,他竟然毫无所觉……
作为男朋友,失职。
非常失职。
重新启动车子,秦广林忽然动作一顿,与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着,脑袋里闪过的是以往的种种。
“我睡不着,你进来吧……明天早点起床就好了……”
“……秦同学,你睡了吗?”
“最近有点失眠……”
“……睡不着,很想你。”
何妨的声音在心底盘旋,车子轰鸣着往河城的方向开去。
秦广林终于想明白了,同居前明明每天晚上十点左右就已经帮她关好灯说过晚安,第二天却等到十一二点她才醒来吃早餐。
有人每天睡超过十二个小时吗?
也许偶尔会有,但没几个人天天这样。
他紧紧捏着方向盘,指节已有些发白,忽的又把车窗缝隙开大了一点,寒意霎时间从车外疯狂涌进来,让他头脑顿时一清,纠杂的思绪被横扫,另一个问题又从心底冒出来。
同居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何妨先睡,丝毫没有过睡不着的迹象。
这……
有问题。
药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小半,更不可能是帮朋友收的。
朋友有失眠的毛病的话,干嘛让她帮忙拿?
“都是处方药,除了帮助睡眠以外,也可以用于焦虑、恐惧、紧张……”
医师的话语又浮现在耳边,开着车的秦广林心里猛地一抽。
焦虑……恐惧……紧张……
她在恐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