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按理说,这个时候风头正紧,画眉着实应该低调行事。然而前几日张俞颖为了让吕季文摸不着画眉心里着急,把画眉按在宫里七八日不让她出去。如今风云已经搅起来了,吕季文自以为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情,心里就有些安耐不住,便趁着画眉出宫的时候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外宅。
画眉在吕家的外宅里住了两夜方才回宫,却不料回宫的路上已经被人盯了梢。她乘坐的青骡子厢车在路过一家酒肆的时候,忽然从楼上丢下了一个酒壶,像是某个醉汉撒酒疯制造的意外,可酒壶偏偏就砸在了驾辕的青骡身上。
青骡子被惊,撂了个蹶子就往旁边冲。车夫吓得赶紧跳下车,骡子冲散了一个杂货摊,往小巷子里跑去。车里的画眉吓得大声呼喊,引得一个江湖侠士打扮的人追着上去救她。于是,画眉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带到了一个隐蔽的院子里。
一开始,画眉还想着要跟救她的人道谢,然而救她的人把她安置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里之后就没再出现。她想要离开,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再去推窗户,发现窗户也推不开。
“来人啊!有人吗?”画眉心里发慌,开始拍着门板呼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寂。
“有人吗?来人!来人啊——”
“开门!有人吗?”
“你们是什么人?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宫中的内人!你们快些放我出去!否则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有人吗?开门啊……求你们了……”
画眉一声声的喊,直到喉咙哑了都没有人回应她。
“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劫持我想要什么?你好歹出来说一声啊……”画眉无助的坐在地上哭起来。
天色一点点的黑下来,没有月亮的七月之夜,黑漆漆的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一点声音。没有糊纸的窗棂被风一吹发出呜呜地声响,像是死神的召唤。
画眉全身瑟缩着往后躲,一点一点地挪着自己的身体,然而忽然靠在一团软软的湿乎乎的东西上面,吓得她“哇”的一声惊叫着跑到另一个角落里。
“咯咯……”一个小孩天真的笑声从漆黑的角落里传来。
画眉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失声质问:“谁!?谁在那里?”
屋里恢复了平静,好像那笑声是个幻觉。画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里的恐惧压下去一些,然后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最好别招我……我,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咯咯咯……”笑声从画眉的身后传来,再次把她吓个半死。
“水好凉……”一个孩子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啊——你走开!你滚!”画眉摘了头上的珠花疯了一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丢过去。
“咯咯咯……你来陪我呀……水里好凉,我要你来陪我……”
“啊——滚啊!”画眉疯狂的嘶喊着。
“咦?你害了我,我就是要一直跟着你呀……”黑暗中,小孩的声音稚嫩而无辜。
画眉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没有害你……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小孩的声音有些急了,暴躁而执拗。
画眉疯狂的摇着头朝着虚空中嘶喊着:“是吕季文……是吕季文啊……我只是想要把你藏起来的,可他执意要把你性命的……他说,他说只有这样皇后才能痛不欲生,才能丢掉龙胎,才能从后位上摔下来……是他!都是他……你别找我,你别缠着我,你去找他啊!!呜呜……”
“咯咯咯……你那么喜欢他……也好,我把他叫来陪你吧。这样你们都来陪我,大家也不寂寞了……”黑暗中,小孩子依旧咯咯笑着,声音天润稚嫩,却也着实地令人毛骨悚然。
画眉忽然跪在地上求道:“小林公子……我知道是你,你是死的冤,你是来寻仇了!可你的仇人不是我啊!小林公子……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跑腿的,我就是个奴婢,我也是没办法啊……”
“放过你?也可以啊!杀人偿命,只要杀我的人死了,我就放过你咯!”
“可,可他是相爷的儿子啊……我,我……”
“咯咯咯……这话真好笑,相爷的儿子就可以草菅人命吗?国朝就没有法度吗?国朝不讲法度,那阴司的账簿上可是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画眉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一听这话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声答应:“好,好……我去开封府自首,我去自首……”
“好呀!你现在就去吧。”小孩子的声音一落,屋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外面清亮的月光照进来,驱散了满屋的死气。
画眉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屋子,一路疾奔穿过院子,出了一个黑漆大门之后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
缓了两口气之后她猛然回头,发现刚才还敞开的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合上了。黑漆漆的大门旁挂着一挂纸钱,被月光一照,白惨惨的随风飘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画眉狠狠地摔了一下脑袋。
“咯咯咯……”小孩子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画眉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大姐姐,我等你哦……”稚嫩可爱的声音从柳梢之后传来,在悠长的巷子里回荡着。
“我……我这就去开封府,我这就去……”画眉爬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半个时辰之后,开封府门前的鼓被人敲响。
原本这个时辰击鼓鸣冤的人是要被带进府衙临时看管,等天亮之后再升堂问审的,然而画眉一开口就说是为了国舅府小公子的命案而来,府中衙役不敢怠慢,速速兵分两路,一路去请府尹陈时韫,一路去皇城司回禀李舒。
开封府尹陈时韫一脸不耐烦地升堂,看着跪在下面状若疯癫的女子,皱眉问:“堂下何人?半夜击鼓是为何事?!”
“小女子名叫画眉,是皇宫大内仪凤阁的宫女……”画眉跪在地上,把事情的原本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供了。
陈时韫听得心惊肉跳,再看这个画眉发髻凌乱,衣衫脏污,脸上还有灰尘泪痕,像是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担心此女精神失常,这些话怕是做不得准。于是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哪里来的疯女,竟于三更半夜来我开封府衙胡说八道?来人,先把她给本官看押起来,待天亮之后本官查明她的身份再做处置。”
“且慢!”李舒一脚踏进大堂,把两边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陈时韫起身,朝着李舒一拱手,似笑非笑地说:“李大人?你来的好快啊。”
李舒也朝着陈时韫拱了拱手,淡然笑道:“陈大人,这宫女的身份我有人能够证明,不必等明天了。”
“李大人掌管着皇城司和内廷司,对宫中的人呢自然是熟悉的。只是这个女子疯疯癫癫的,怕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她的话可不能轻易相信啊!”陈时韫笑道。
“陈大人放心,我皇城司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凭着一直供词就定案。一切都会查了实证,案子才会有定论。”李舒说着,回头吩咐身后的内廷司副总管,“既然她说自己是宫女,那就把她带回内廷司审问吧。”
陈时韫脸色一变,转身挡在李舒面前,说:“唉?李大人你这样就不好了吧?这女子好歹是敲的我开封府门前的鼓,这人你不能说带走就带走啊。”
“那陈大人的意思呢?”李舒微微皱了皱眉头。
陈时韫挑眉一笑,拱手说:“林国舅家小公子的案子是如今开封府的第一要案,陛下在这几日之内下了三道旨意要我们日夜勘察,这件事情不但你皇城司有责任,我开封府更是责任重大。这个女子又是目前来说唯一的线索。万一到了你们内廷司出了什么事儿……等陛下问起来的时候我可不好回话呀。还请李大人体谅些个。”
李舒冷冷一笑,问:“李大人的意思是不肯把这个宫女交给内廷司了?”
“本官奉陛下旨意办案,李大人要想带人走,需得有陛下的旨意才行。”
“好,李大人办差兢兢业业,下官佩服。那我回宫请了陛下的旨意再来提人。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要求,若是李大人不答应,那边是为难李某了。”
陈时韫被李舒挤兑了一番,心里着实有些不高兴,但想到自己的前途,只得把那些不高兴按在心里,拱手问:“不知李大人有何要求?”
李舒盯着陈时韫的眼睛,缓缓地说:“我要留两个人守着这个宫女,以防她遭遇不测。”
“你……你这是不信任我?”
“无关信任与否。大家都是为了早日查清这个案子,向陛下交旨而已。”李舒说完,回头吩咐内廷司副主管张宝来:“你带个人守在这里,我回宫请圣旨。在我回来之前,这个宫女必须毫发无损。否则……”
张宝来不等李舒说完忙躬身应道:“大人放心,小的就算是豁上这条命也会保她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