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
下午,获水畔,东归的队伍在野地里露营,兵卒们到附近树林樵采,将采集的木柴运回营地。
又有人负责劈柴,李笠便趁着这个机会,教儿子如何劈柴。
劈柴用的是斧,斧是很常见的生活工具,也是常见的战场兵器,有各种使用技法。
用斧劈柴也有技巧,不懂技巧的人,用斧头劈柴会很累。
现在,李昉劈了几下,就觉得手腕、手臂和腰背酸痛,其他几个伴当也是如此。
他用的是长柄工具斧,重量二斤,这是很普通的重量,常见的单手刀、锤、锏等兵器,都是二到三斤的重量。
虽然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来说,这斧不轻,但李笠看得出来,因为李昉没有掌握斧的使用技巧,所以抡了几下就不行了。
而“当年”,七八岁的李笠,和梁森等小伙伴砍柴时,用的也是二斤左右的斧头,表现却强得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家子不干农活,不会劈柴没什么奇怪的。
李笠向儿子讲解:“你不会滑把,所以为了让斧头的劈砍威力最大,双手握的是斧柄末端。”
“按照杠杆原理,这确实能实现最大的劈砍力量,可是你每抡一次,手臂和腰承受的作用力也最大。”
“那么,正确的握法,是右手握着斧柄的前端。”
李笠拿着长柄工具斧,给儿子做示范:左手握着长柄的末端,右手握着斧柄前端,虎口靠着斧头。
李昉觉得奇怪:握着斧头附近,那可就使不上力,也“甩”不起来了。
“看着,现在开始起手,也就是甩。”李笠慢慢将斧头举起,李昉瞪大眼睛,却见阿耶手中的斧头竟然在滑动。
确切地说,是“甩”(举起)斧的过程中,右手虚握,当斧柄垂直地面时,握着斧柄末端的左手,“推着”斧柄向“上”动。
当斧头“甩”过头顶时,阿耶握斧头的手势变了:左手依旧握着斧柄末端,右手却已“滑”到斧柄末端,几乎和左手靠在一起。
然后用力劈下,将木块劈成两半。
李昉见状若有所思:这么一来,起手时的“力矩”,和劈砍时的“力矩”有所不同...
李笠讲解:“双手持斧,一般而言,右手在前,于是成了杠杆支点,左手在后,是杠杠发力端,斧的头部,自然就是杠杆的阻力端。”
他双手握着长柄工具斧,向儿子讲解要领,几位伴当旁听。
“起手时,右手握着斧头部的柄,这时杠杆的支点和阻力端最近,那么对于使用者而言,这杠杆就是力矩最大的省力杠杆。”
“起手后,滑把,当斧头甩起来,过头的垂线后,变成了费力杠杆,但这时,因为斧子在人的上方,所以维持起来并不用额外费力。”
“下劈时,不需要用手来撬动这个费力杠杆,直接让斧头的重量转过去,也就是下劈,自然就省力了。”
说到这里,李笠将长柄工具斧交给儿子:“起手省力,下劈也省力,劈起柴来,自然就不容易累。”
“而你刚才,起手时就就没省力,下劈时,恐怕是双手用力,而不是让斧头自然下劈,肯定费力,劈个几次,就累得手发酸。”
“而且,这种握着末端的握法,很容易伤手腕,腰也吃不住。”
李昉用力点头:“嗯!阿耶我知道了!”
李笠又说:“但是,滑把攻击...劈砍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就是劈砍距离忽然增加,所以,你得把握好距离,适当缩手。”
“不然劈下来,斧头劈不中木块,就是白费力气。”
李昕用力点头,按照阿耶教的要领,比划了几下,再次劈柴,果然感觉不一样了。
其他几个伴当,也陆续掌握了这一要领,李笠见儿子高兴,也很高兴:“记住,用长杆兵器时,滑把,是很有用的技巧。”
“譬如用矛,无论是直刺还是横扫,用了滑把技巧,就能瞬间增加数尺的攻击距离,对方若是没有提防,很容易被击中。”
“同理,你对付手持长兵的敌人时,也得提防对方使出这一招,而滑把是长杆兵器极其有效的攻击方式,一定要谨记在心。”
李昉好奇起来:“阿耶,长柄战斧和长柄刀,也是如此用法么?”
李笠点点头:“对,长杆兵器都是杠杆,灵活变距,即变换力矩,就是把这个杠杆用好的诀窍。”
“但是,长柄战斧和长柄刀,和矛槊不同,他们的重心在前端,使用起来,更费力气,起势和收势不容易,这时候的动作迟缓,很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所以,军中所用长柄战斧,以及偃月刀,其全长也就一丈左右,重量大概五六斤,而一杆一丈二的矛,重量也就三、四斤。”
“看起来长度差不多,但用法不一样,不过呢,长柄战斧、偃月刀的基本用法,就和劈柴差不多,要活用滑把,改变力矩。”
“用这种长杆兵器作战,其招式必须尽可能省力,不然在战场上挥舞几下就会双臂发麻,那可就不妙了。”
李昕又问:“那,用斧头当兵器,起手和收手很慢,别人不可能傻傻站着吧?”
李笠见儿子开始动脑筋想问题,笑道:“当然不会,所以战斧、偃月刀主要用来对付重甲敌人,至于斧头一劈不中,己方出现破绽,确实很危险,不过...”
“战斧当头一劈不中,还有一个技法,可以反制敌人。”
。。。。。。
左城,齐军来袭,兵马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不久前,齐国探知梁军正在加固左城城防,于是立刻发兵来攻,要赶在梁军立足不稳之际,收复左城。
于是,左城东北角一段尚未完工的城墙,成了齐军突击的目标。
大量身着重甲的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手持刀盾、长矛、大斧等武器,向这段城墙发动进攻。
梁军仓促间竖起木栅,挡住城墙缺口,并以大量兵卒守卫木栅,低挡齐军进攻。
双方距离快速缩短,不断地对射之中,许多人倒地,齐军先锋顶着箭雨逼近木栅,将火把以及各种易燃之物投到木栅后,然后直接以大斧劈砍木栅。
又投掷出绑着绳索的铁爪,扒着木栅,然后向外扯。
木栅后冒起烟,似乎投掷过去的火把以及易燃之物已近被弄灭,随后木栅突然向前倾倒,其后大量准备就绪的重甲梁兵,端着长矛径直冲了出来。
齐兵毫不畏惧,端着长矛迎来。
无数人挤在这相对狭窄的缺口处以长矛对捅,长矛之间相互搅在一起,矛头捅在对面人身上,无法透过厚重铠甲,只是不断地“顶”。
当突刺的“捅”,变成了互“顶”,战线开始胶着,老练的兵,此时开始改变策略,将手中长矛对准对方的面部或者腿部,实施进攻。
亦或是用矛杆别来别去,把对面捅过来的长矛别开。
正在僵持间,齐军很快拿来许多马槊。
三人一组,两个人端着马槊,槊头对敌,又有一人站在后面,手持大木槌,如同打钉子般,把马槊向前“钉”。
情况危急,梁兵忽然投掷出大量冒火的陶罐,陶罐落在齐兵人群中。
陶罐破裂之际,有大量黑色液体溢出,然后被火点燃。
燃烧的液体十分粘稠,粘在人身上就无法抹去,又难以扑灭,虽然烧起来火势不大,却能把人点燃。
着火的齐兵挣扎起来,身上粘着的燃烧液体,又粘到别人身上,随即将此人也点着。
突如其来的火攻,让严密的齐兵队形瞬间碎裂。
正在互捅的长矛阵线出现松动,梁军斧兵得了机会,从后排前出,竖起长柄斧,当头劈砍对面齐兵。
有齐兵躲开这致命一击,斧头劈中地面,随后斧刃一横,向后一拉,斧头下端如同钩子一般,把人的腿勾住,然后将其扯倒。
倒地的齐兵,即便身着重甲,却已罩门大开,梁军斧兵接着一斧,直接把挡在胸前的手臂,连同胸膛一起劈开。
鲜血四溅,嚎叫声不断,专破重甲的斧兵,将齐军甲兵砍得落花流水,长矛兵们得了空档,端着长矛并排前进,将战线向外推。
进退失据的齐兵,挡不住自城内而出的平推长矛阵,不断向后退,变成溃败。
梁军长矛兵列阵前出,追着捅了数十步距离,捅翻不少人。
在后方督战的梁军主将严超达,见齐军那边已经有骑兵集结,要从侧翼迂回,于是赶紧鸣金收兵。
再把木栅立起来,然后在木栅之后,拉起几道铁丝网。
铁丝网可是防御利器,不怕火烧,用刀和斧头砍的话,急切间也砍不断,用来堵口,再合适不过。
严超达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齐军,知道这个年,自己和将士们会过得很“热闹”。
但是,他们可不怕,因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李笠下达的命令,可是要让他们孤军守城一年,严超达和部下有信心做到,不过,应该不需要那么久。
因为援军会来的,左城驻军,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