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日不落当海盗
鲨鱼和海豚,海洋中两种极为相似的物种。
聪明,残忍。
它们都是海洋食物链中居于上层的生物,是猎杀者,食肉,而且喜好群居。
它们成群结队地游弋在大洋,追逐猎物,撕咬对手,它们的利齿上盘聚着死神,身上的每个部件都是为了让猎杀更有效率。
但它们又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鲨鱼总是凶悍而残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摄人心魄的恐怖。
它们偶尔也会聚集在船舷,或是出现在海滩。人们惊惶,人们逃散,人们武装起鱼叉和枪炮,只想把它们杀死,或是远远地驱离。
海豚却总是把自己打扮得人畜无害。
布满油脂的皮层,黑白相间的色纹,圆润的鼻头和大大的眼睛,就连叫声都如此动听,像孩子的欢闹,少女的浅吟。
它们是最受欢迎的海洋生物之一,被邀请,被救治,连最小的孩子都敢于从这种凶兽身上寻求治愈。
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们真的能够找到治愈,丝毫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凶猛的海豚伤着。
贝拉米的形容充满了灵性。
在洛林顶出皮球的那一刻,法典守护者们恍惚看到在一片分浪的三角鳍当中,有一道强健的身影高高跃出了水面!
海豚的入侵么?
照理说海上兄弟会应该拒绝的,因为私掠者的理念和模式会对已然成熟的海盗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很可能会导致业已然衰弱的海盗生态加速崩塌。
但就像贝拉米说的,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判断与理由也不重要,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
上百年的光阴早已把皇帝赋予元老会的权威抹消怠尽,现在的兄弟会只是寄生在加勒比海盗身上的畸形的寄生虫,强大者视他们如无物,卑贱者信他们如天神。
洛林是强大者,就算没有兄弟会的首肯,他也能张挂英王认可的海盗旗横行于海上,该来的冲击还是会来,该有的崩塌还是会有。
所以兄弟会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究竟是让自己的虚弱因为洛林剖白于天下,还是继续维持畸形的统治,继续扮演虚假的领军。
答案,显而易见……
右六老者,贝拉米的那位老船长眯起了昏花的老眼。
“德雷克……我才发现,你和数百年前开启了加勒比海盗时代的传奇私掠者拥有同样的姓氏,凑巧的是,你们还为旗舰选择了相同的名字。”
“如果你说的是弗朗西斯,他是我的祖先。”
“直系?”
“这不重要。”洛林不置可否地摆摆手,“海盗不需要血脉传承,七海恶龙也不会为我带来任何有益的庇护。”
老船长了然一笑,自以为看清了洛林的心虚。
“血脉传承对海盗而言确实不重要,年轻人应该更关注自己的人生。”他笑得欢畅,“我们一致认为私掠者是海盗的一份子,你们也有权利享受伟大法典赋予你们的庇护。”
“所以,我们的谈判成功了,是么?”
“大体上确实是成功了,只是还有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细节?”洛林皱起眉头,“难道加入兄弟会还要支付会费?”
“不不不,你误会了,年轻人。”老船长笑起来,“海上兄弟会是伟大的皇帝为所有海盗提供仲裁与服务的组织,我们为海盗而活,不是寄生在海盗身上求活。”
“那诸位又是靠什么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呢?”
“渠道!”老船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掌握着全体加勒比海盗赖以为生的命门,那是整个海域最重要的渠道,那就是……托尔图加海港!”
“一座黑港?”
这个答案……
说实在的,这个答案大大超出了洛林的预料。
海上兄弟会,这个以海盗帝国元老院的形式存在,守护着海盗圣殿和海盗法典的组织,居然还是一个运营中的黑港管委会。
依托黑港,经营黑港,为海盗们销赃,并从中取税,如此而已。
洛林忍不住自嘲地摇起头:“看来从今天起,我的赃物也需要送来托尔图加销售。”
“这正是兄弟会为海盗们提供服务的方式之一。”
“那么税金……我是说服务费的收取?”
“托尔图加会抽取交易额的30%,但不一定要由你来承担。”
“真是令人熟悉的说辞和场面。”
洛林低声嘟囔着,一下子就失去了和这群变质的海盗打交道的兴趣。
“诸位,我很高兴。很高兴在乌龟岛第一次听到了拥有文明味道的说辞,更高兴统治海上兄弟会的是一群与绅士无异的文明的人。然而诸位大概误解了什么。”
老船长?异地看了洛林一眼:“误解?”
“是的,误解。”
洛林站起来,绕着议事桌一直走到这群老海盗的背后,锵一声,双刀出鞘。
海娜哗一声展开罩衣,飞身跃上桌面,两把短刀在手。
巴托嗷一声怪叫站起来,左右两把火枪在手,护翼在海娜身后,瞄准场边惊惶的护卫,极有限的护卫。
守护者们一动不动地僵在桌子上,整个会场剑拔弩张。
他们毕竟是曾经在海上叱咤风云的大海盗,哪怕变质,哪怕退化,哪怕看上去更危险的洛林提着长刀站在他们身后,但他们依旧敏锐地分辨出,会场所有的杀意几乎都来自于面前的海娜。
老船长脸色铁青:“德雷克,你准备向整个海盗世界宣战?”
“误解。”
洛林轻松地挽着刀花,一翻手,刀刃向上,斜曲的刀尖哚哚两声戳在桌面,轻钩住两幅海图的尖角。
“你们对我存在误解,对私掠商人存在误解,对赃物二字更存在误解。”
“所谓赃物,文明世界的律法规定个人财富神圣不可侵犯,海盗们不经物主同意攫取了他们的财产,这份财产才是赃物。”
“赃物是不法者向守法者的索取,是文明和国度对良善人的保护。物权由守法向不法转变,这是赃物必须的属性。”
“农民打死践踏麦田的野猪,野猪肉就成了农民合法的所有物。流浪汉抢走了绅士的燕尾服,燕尾服就是流浪汉手里的赃物。这时如果有位高贵的见义勇为者站出来,赶走了流浪汉,取回了燕尾服,你们猜这燕尾服应该属于谁?”
左三死死盯着刀身上老迈的倒映,颤声回答:“绅……绅士……”
“这个答案可不准确。”洛林笑着拖回刀身,任由刀尖在桌面上犁出两条深深的刻痕,“关键在物权。”
“骑士见义勇为时,假如绅士仍在追赶,仍未放弃,这次襄助就属于道义,因为物权并未转移。但,假如骑士抓住流浪汉的时候绅士已经死了,又或是颓丧地跪在原地感叹命运的不公,那燕尾服就成了骑士的战利品,那是他伸张正义的回报,理当受到法律的保护。”
“这就有了第二个问题,请问燕尾服在骑士手中,算赃物么?”
右四看了海娜一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算。”
“是的,不算。”
洛林抬手抽回长刀,刀身一甩,两幅海图便飘荡着落到巴托的身前。
巴托想也不想收枪拾图,随即便背手立正到海娜身后,高挺着胸,目不斜视。
“绅士手中的燕尾服不是赃物,流浪汉手中是赃物,而转手到骑士手中,它又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合法财产,这就是文明的规则。”
“那么商人的追求究竟是什么呢?”洛林拖着刀,慢悠悠踱着步,“或者说我所喜欢的海洋环境是什么?”
“安全,通畅,繁华,稳定。商人不在意同行的竞争,因为世上的钱赚不完,赚的人越多,只会使整个行业的利润越大。”
“所以我的炮口不会朝向良善的商船,我的财富中也不会存在赃物。我剑所指皆为不法,要不就是大不列颠的敌人,要不然……就是整个文明的敌人。”
“那……”老船长盯着海娜,终于下定决心,猛转向洛林,“那你为什么要做海盗!”
“为什么要做海盗呢?”
洛林呢喃着,微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刀锋直面向远处的法典,然后,劈下来。
锋利的长刀劈了下来,紧擦着老船长的肩和手臂,带着无匹的伟力重重劈在实木的桌面,碎屑飞溅,入木三分。
咔啦,咔啦……
曲折的裂纹伴着板材开裂的脆响显现在桌面上,由一面连接到另一面,由一端延伸到另一端。
桌子理当断成两截,但海娜稳稳地在那,桌子也稳稳地在那。
洛林笑起来,握着刀柄,抻直手臂,笑声张狂回荡在大厅。
“我为什么要做海盗?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破坏了我喜欢的秩序,有人在偷盗我的财富,我得让他们明白,他们做了错事,需要得到纠正。”
“所以我要从两面旗帜中挑选出一面,要快速做出决断。究竟是把刀锋藏在商会旗后等着他们再来挑衅,还是展开骷髅旗,驾着战船主动出击。”
言及至此,洛林收刀,归鞘,带着诚挚和敬意,像个最合格的绅士一样向着法典的守护者们深深鞠躬。
“你们看到了,我这人不喜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