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第一城
长随站在廊下,有些胆颤心惊,不知道侯爷叫来何事。
关思敏先是上下打量他,并没有开口问话。
长随垂手低头站着,被看的心里发毛。他偷偷看了一眼关思敏,发现侯爷的表情十分凝重。
长随更害怕了,莫非是贪污小公子的月例银被发现了?还是和丫鬟喜红的私情被发现了?
长随胡乱猜测。
关思敏长吸了一口气,问道:“昨天你们出去打猎,有没有遇到一个商队,商队有一辆马车蒙着黑布?”
一听不是因为小公子其他祸事,长随暗自松了口气。
“遇到了。”长随急忙回道
关思敏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小儿子可是说没遇到。
“有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长随支支吾吾,犹豫要不要告诉关思敏当时的矛盾。
那可是皇城司,乔装打扮在执行公务,结果被小公子给冲撞了。
关思敏一拍桌子,喝道:“说!这个时候敢再隐瞒,立刻乱棍打死!”
长随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关思敏只觉得全身冰凉,完了!全完了!
从昨晚回来,小儿子接触了那么人,这些人又接触了一些人,而有不少人白天要出府办事的。
小儿子完了!蓟州的关家也完了!蓟州完了!
他是见过瘟疫的。
关训还是内阁首辅的时候,口外就有一个镇出现了瘟疫。
太医去了也束手无策,还感染死了两个。后来官府只能派兵封锁,任里面的感染人群其自生自灭。
当时的他是随军文书,也参与了封锁。
亲眼看到里面病人的百态,有的人万念俱灰,在等死;有的人撑不住,不等病死,而是自我了断;而有的人选择最后的疯狂,烧杀抢掠,成了畜生。
那里只有无助、哀怨、痛苦、绝望、疯狂……,唯独没有希望和未来。
那是人间地狱!
没想到,现在瘟疫竟然找到了关府,自己的儿子率先中了招,还将瘟疫带进家、学堂!
关思敏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在地。
良久,关思敏才站起身,叫来管家,命令道:
“昨天陪小公子出去打猎的下人,全部打死,尸体不许掩埋,全部焚烧!”
打死了,还不给留个全尸,竟然让烧了。管家十分吃惊,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这些狗奴才到底做了什么,让侯爷如此愤怒。
河间侯关思敏对下人还算宽厚,今天的做法一反常态。
很快,整个关府的下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哪件事没做好,也落个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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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思敏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已经噤若寒蝉,他去书房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详细解释了蓟州的现状,之后去了军营。
对瘟疫,大周朝曾经有一位太医总结了治疗的经验,简单说就是封锁。
将感染了瘟疫的地区包围起来,谁也不许进,谁也不许出。
感染了瘟疫的个人,一律扔进疫区,任其自生自灭。
死亡的人,全部焚烧,不能土葬。
虽然太医院也总结了几个方子,但事实上,效果都很有争议。
蓟州镇总兵去年秋天去世,朝廷一直没有任命新的总兵官,关思敏是事实上的军事主官。
很快,蓟州城四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
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封堵了四门。
接着,知府衙门发布公告,从明日起,蓟州城不许出,也不许进。粮食蔬菜柴禾都从城下用吊篮拉上来。
日近正午,城门却关了,这在蓟州城十分少见,市面上甚至出现了谣言,皇帝和鞑子翻脸了,鞑子要打过来了。
但是,官府自始至终没有解释缘由,城中的粮食价格飞涨,各大粮店都关了店,观望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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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沈阳城是北周最北端的城市。再向北就是一些原始的部落,沈阳的士兵都称他们为野人。
这里实行军政一体,最高长官是大都督。
沈阳下辖六个县,还代管了一个府,即锦州府。
看上去地盘不小,其实地广人稀,不过二十多万人口。
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常常十几里路看不到人烟。
人烟最稠密的是沈阳城,和沈阳城周边。
沈阳城外的农庄基本上城里达官贵人的,邢麟就是其中最大的地主。
关思敏还在因为瘟疫的事而绝望,沈阳大都督邢麟的心情却十分好。
离沈阳城三十里外,有一个新建的庄子,邢麟带着一队骑兵正在这个庄子巡视。
这是他的私产,关内已经入夏,这里正在春耕。
看着打谷场上蹲着的一群人,邢麟喜笑颜开。
这些人大多是青壮,虽然衣衫褴褛,大多脸色悲伤,有不少表情麻木。但是这些人的表现,丝毫不影响邢麟的心情。
这些人意味着钱,意味着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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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阳,地最不值钱,这里最多的就是土地。
这里有太多的荒地了,随便找一块荒草丛生的土地,放一把火,露出下面的黑土地。这么肥沃的土地,不用施肥,直接播种就行了,草木灰正好肥田。
土地得来的太轻松,得来的还都是上田。
只要你能种得下,开多少地都行。
沈阳最缺什么?
人口!
拥有太多的土地有什么用,没人种地也只能抛荒。
大周朝还没有分裂的时候,偶尔有活不下去的,或者欠债、背了案子的,会跑到这里谋生。
这里棒打狍子,瓢舀鱼,只要不太懒,都能混口吃的。
在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知道这里情况的人还是太少。
不过,每年总有一些人逃过阿里,关外的人口在缓慢增长。
直到大周朝一分为三,北周占据了北方的土地。因为和鞑子媾和,关外成了鞑子的基本盘。
关训虽然继承了大周朝的北部版图,继承了沈阳城,但是他借皇帝之手下了圣旨,严令百姓出关,基本上断了沈阳的外来人口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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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麟本是秦高官安城的总兵官,因为在秦国攻打汉中的时候,吃了败仗,被贬到了这里。
虽然官似乎升了,其实这里全部人口加在一起,也没有长安城一个城的多。
邢麟已经六十岁了,他对仕途已经不抱希望。
只想趁着手里有权,多抓一些钱财,自己挥霍享乐,再给子孙后代留一座金山。
眼前这些蹲着的人,是他的俘虏。
准确地说,这些兵并不是战士,是邢麟派兵抢来的。
这些人要么是农户,要么是草原的牧民。
但是,他们现在只一个身份了:邢麟的奴隶。
邢麟名下的作坊、农庄都需要大量的人口,靠招工远远满足不了,并且招来的人太贵。
哪有抢劫来的划算,只要给口吃的就行了,不用给一分工钱。
这次抢劫来的足足有两千多人,正好全部分到农庄里干活。
邢麟仿佛看到了粮食满仓,运粮车看不到首尾的丰收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