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凌然
“灌注心麻液。”
“停跳了。”
做体外循环的医师小声的报告着情况,眼睛盯着设备,一丝不苟。
今天看的人太多了,对于心外科的医生们来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压力的。
相比之下,凌然带来的吕文斌和余媛,就是一脸懵懂和大胆了。
他们只能在旁做些边角料的住院医似的小活,但是,手术有凌然坐镇,两人面对心外科手术,竟然也只表现出了兴奋。
至于旁边的围观人群,吕文斌和余媛早都是习惯了。
日常在急诊中心的一号手术室的话,围观的医生就更多了。
“近一点。”凌然的声音同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康主任熟练的将屏幕拉近。
如此一来,凌然看到的就不再是心脏的全景了,但是这样,更有利于他的操作。
康主任需要做的事情不多,有空的时间,看着凌然转动右手,转动左手,划动右手,划动左手……
左手?
康主任的眼角抬了起来,左手搞的这么熟练的?你这真是没少练啊。
韦清和其他几名看手术的医生,也同样注意到了凌然的左手。
在凌然做腹腔镜的时候,他主要还是以右手为主,因此,左手的操作并不是那么明显。
但是,胸腔镜的操作范围就太狭窄了,有时候,要是以右手为主的话,术者就必须要转动身体位置,因而,若是左手的操作同样娴熟的话,就能节省大量的时间。
今天的手术,是将凌然的左手功力,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小姑娘运气不错。”消化外科的老徐赞了一声。
光是凌然露出的这手操作,减少一刻钟左右的体外循环时间,估计都是没问题的。整个手术的时间,或许能因此缩减30分钟。
对于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来说,这显然是件好事。
凌然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虚拟人的景象,再回想了一下术前看过的心电图等检查报告,道:“不能算是太好,如果房间隔缺损再小一些的话,做介入的风险会更小。”
比起房间隔缺损封堵术,胸腔镜的伤害还是要更大一些的。
对普通病人来说,一次体外循环的记忆,足够聊30个酒场了。
“接入的风险小,但她的缺损大,能顺利完成手术,也是要点好运气的。”老徐间接性的恭维了一句,又道:“康主任,咱们国内的类似手术的手术时间,一般是多久?”
他刚才没有问,是怕凌然的操作不熟练,以至于得到一个反向答案。
现在看凌然的操作,老徐就挺放心了。
康主任瞥老徐一眼,道:“类似的手术,就是全胸腔镜的房缺修补,手术做三四个小时的都有,体外循环的话,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的居多。”
“这么久。”老徐不清楚具体时间,一听康主任报出来的数字,就知道凌然的计划与之差距巨大,不由沉吟几秒,道:“一个半小时的体外循环,和50分钟内的体外循环,还是会有很大差别的吧。”
一场手术,得有“说,学,逗,唱”,主刀医生难得不愿意说话的,下面的人若是将场面撑起来,也是非常漂亮的,而且很容易得到主刀的赞赏。
康主任犹豫了几秒钟,道:“一般的医生,可能做到一个半小时。50分钟的话,肯定是高手了。”
“对病人的影响很大吧。”老徐装作好学生的样子。
“看怎么说了。”康主任笑一笑,道:“胸腔镜的体外循环时间,不就比开胸手术的体外循环时间,得要多出30分钟吗?也得综合考虑损伤。”
“所以,50分钟完成胸腔镜的手术的话,是将各方面的损伤都降到最低了。”老徐表面上问问题,嘴里说着自觉凌然爱听的内容。
康主任对此倒是颇多体会,看了眼胸腔镜的主机,道:“不用锯胸骨了,手术恢复起来,自然要轻松一些。”
“胸腔镜的术后炎症反应比较早,程度可能更重。”凌然这时候说了一句,却是针对术后恢复的。
康主任想了想,道:“应该是病人的心脏受到的刺激更大的缘故,胸腔镜相对较长的体外循环时间,主动脉阻闭的时间,应该会在术后早期提高血清炎性因子……不过,这比纵劈了胸骨还是要好,切口恢复起来也更快。”
凌然轻点头。他现在做的这台手术,可以说是需要体外循环的最微创的手术了。
凌然轻轻的划开了病人的右心房,探查了房缺的大小以后,又要了4-0的普利林缝线,一通连续缝合,就将病人的房缺给修补好了。
康主任再没说话,看着凌然做的缝合,神情平静。
缝合是基本操作中的基本操作了,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想,三四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心脏停跳一个小时甚至更久,其目的也就是为了缝这么几针。
那么,将缝合看做是这场手术的核心,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心脏外科的医生们,为了尽可能完美的缝合,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由低处向高处缝合,末针的排气打结,打结时是用滑结还是方结,还要膨肺检查严密程度……
康主任看着凌然,像是名老心外那样的操作,原本存着的各种心思,已是渐渐消弭。
不管凌然是从哪里学的心外的技术,这份技术是真的让人提不起对抗的劲头来,也是真的能帮到人的。要是自己突然被气到心室炸裂,最后的遗言应当是“找凌然”吧。
康主任抬头看了一眼胸腔镜的主机,心里不禁暗叹一声。
早十几年前,他就有心买一台胸腔镜来做手术了。
当年若是执行了,云医心外科也许依旧做不了什么大型手术,可用胸腔镜做的小型手术,也能撑起科室来。
可惜,过去几次的采购申请都没通过。当然,也是他没有强力推动,就这么一年年的耽搁下来,现在竟是被急诊中心的给抢了先。
如果凌然的手术做的差了,康主任还可以自我安慰,可凌然的手术偏偏是做的如此……完美……
康主任又看了眼手术室的钟表,只见电子计时才到35分钟,凌然就已经开始缝合右心房了。
康主任唏嘘一声,再道:“准备鱼精蛋白。”
手术做到这里,才40分钟,等于说,凌然完全用技术,把胸腔镜的缺陷都给补足了。
康主任此时脑海中忍不住想,如果凌然做的是开心手术,又不知道能将时间缩短到何种程度。
心脏外科的特点,注定了心外科的医生是最考究技术的。
康主任此时看着凌然,已经是升不起一点对抗的心思了。
他想的更多的,反而是眼前的病人。这种水平的胸腔镜做出来,不知道会以何种水平恢复呢。
想到此处,康主任主动的道:“凌医生,手术结束以后,我来看护病人吧。”
左慈典刚想反对,凌然已是应了:“好。”
心外的手术结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往往需要医生长时间的看护,以确定病人的凝血状况,切口状态,胸液质量等等。
以康主任的能力,完成这些工作,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左慈典想的更多一些,但凌然答应了,他也就没有再啰嗦。大不了,到时候再派一只住院医陪护好了。
门外。
病人家属早已等的焦虑不安,并疲惫不堪了。
病人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两对舅舅和舅母,一对叔叔和婶子,一只单身叔,一只单身姨,以及几名堂兄妹和表姐妹,散落在等候厅的各个角落里,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似的,飘来荡去。
医院的手术时间,都是从病人麻醉开始算起的。
而对病人家属来说,病人从推离病房的那一刻开始,不安和紧张就开始滋生了。
更别说,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的心脏手术。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保守治疗啊。”病人的母亲不知道第几次,在老公的耳边嘟囔着。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并不是真的寻求答案。
老公也知道,同样低声回应:“做了决定就不后悔。”
“我们可以不后悔,姣姣后悔怎么办?”做母亲的情绪,这一次却是爆发了出来:“她现在想后悔都不行了,如果手术……如果手术……”
她说着说着,就已是哽噎了起来。
“别说这些丧气话。手术还做着呢,你哭丧着脸做什么?”外婆两步走了过来,就将话语权给夺了过去。
“都怪我怀孕的时候没有好好养胎,我当时应该辞职的。”当妈的情绪已经控制不住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你当时带着毕业班呢,不是你说的,学生们读书不容易,临阵换将不好。”丈夫轻声安慰着。
当妈的却是哭的更大声了,一个劲的摇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