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凌然
“抽吸,快一点。”凌然的命令清晰而准确。
切除肝右叶在任何档次的医院里,都是绝对的大手术了,手术室内众人,都是又激动又紧张。
还在门外刷手的霍从军同志,紧张是了,激动就谈不上了。
但他手没洗干净,进去了也没用,只能大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已用Pringle手法阻断血流了。”凌然回答。
Pringle手法是外科手术中,最常用的肝部血流阻断法,也是最简便的方法,断点在肝门和肝蒂,但是并不能完全控制断面的出血。
考虑到肝部的热缺血损伤,Pringle手法阻断血流一个小时就是极限了,在县医院里,急诊科的医生们就算看着病人不断失血,也不敢使用此方法。因为没有后续的话,采用pringle手法,只能造成更大的损伤。
霍从军同样是疑虑重重。
但是,他在门外,是不能将自己的忧虑传导给凌然的。
在急诊手术中,有时候最差的决定,也比不做决定强,霍从军唯有扯着嗓子,释放自己的忧虑:“现在呢?”
“出血量在减少。”凌然停顿了一下,又道:“肝部情况很糟糕,来不及做普通的右半肝切除术了。”
霍从军心里咯噔一声,问:“有多糟糕?”
“血色素16,血压45,还在降。”凌然回答的非常快,他自己也是看着监视仪在思考。
几秒钟的时间,如果用来做题的话,这是短的不能再短的时间了,但在手术台上,在急诊手术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心生疑虑了。
吕文斌、余媛和左慈典不约而同的看向凌然,眼里都带着相同的一句话:现在怎么办?
对他们来说,主刀就是主心骨。
大家都懂得缝合,都懂得切开,都懂得用器械了,可是,缝合哪里,切开哪里,器械用在哪里,却都需要主刀的指导。
凌然的大脑飞快的转动。
他在思忖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普通的右半肝切除术是不用考虑了,正常的肝部规则切除术,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个病人怕是连15分钟都等不住了。
那么,简单修补以后再做切除呢?
凌然看着暴露出来的视野,并不觉得有什么方案,是在几分钟内可以执行的。
“情况怎么样?”这次说话的,却是匆匆赶来一名肝胆外科的主治。
“贺远征呢?”霍从军问的是肝胆外科的主任。
小主治抓紧时间刷手,又道:“一名患者突发胆道出血,二进宫,贺主任去做了,另外几位主任也都在做手术。”
肝部手术的预后向来是个难题,遇到了就得紧急处理。
霍主任撇撇嘴,瞅了一眼不怎么认识的小主治,觉得还真不如自家凌然上阵。
“血红素14……12了。”苏嘉福大声喊着,提醒了一声。
凌然的脸色还看不出来,门外的霍从军已是心焦如焚:“怎么掉的这么快?”
“肝脏伤很严重,填塞的纱布发挥不了作用。”凌然回答。
“那怎么就急着把填塞的纱布取掉了?”门外的小主治的脸也变了,数值这么低,弄不好就要死人的。
霍从军的眼角刷的扫了过来:“填塞止血没起作用,不把纱布取掉,里面也要冲开了,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间,11000毫升的失血量,你有没有信心?”
“一万?”小主治刷爪子的手都停下了。
“一万一千,估计都快一万二千的失血量了。”霍从军哼了一声,问:“有没有把握?”
“霍主任,这都全身换血两轮了,我……”小主治哪里敢说一句有把握啊。
“我现在开始分离右半肝了。”凌然大声喊了句。这是通知性质的,他现在就是手术室里的主刀,具有最大的临床权力,他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而里面的病人的情况,是越等越严重,越等生存概率越低的。
霍从军现在连手术服都没穿上,看看旁边肝胆外科小主治的畏缩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没担当的医生。
医生站在手术台上,是从阎罗殿里往回夺命的,前怕狼后怕虎的,又能成什么事。
回想凌然刚刚与自己做过的肝部手术,霍从军就在门外喊着:“先判断有无肝静脉的损伤,再离断圆韧带和肝镰韧带……”
凌然倒不介意霍从军的说明,现在要是换一个新手在手术室里的话,估计要万分感谢了。
当然,要是换一个新手的话,现在怕是连肝圆韧带和肝镰韧带在哪里都找不到。
霍从军是教过无数新手的,也担心凌然一时紧张,犯下新手的毛病,于是接着道:“你先找肝镰韧带,然后再顺着门静脉……”
肝胆外科的小主治闷头刷手,他确实是胆怯了,因此,听着霍从军的话,明知道霍从军是让里面的凌然主刀手术,他也没有出声。
他也不乐意手底下多一个死亡病例。
到时候,光是死亡讨论就能要人命。
不过,肝胆外科的小主治也不看好凌然。他倒是知道凌然,云医估计没人不知道这位,但11000毫升的出血量岂是开玩笑的。云医目前的输血量最高纪录,是一名羊水栓塞的孕妇,输血18000多毫升,但那是妇科主任动用了全科室力量抢救,甚至动用私人关系要来血液,并且天降大运才完成的壮举,之后又出现的羊水栓塞孕妇,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肝胆外科的小主治不乏恶意的猜想,眼前的病人从外县送过来,估计也是当地血站的血库告急了……
“圆韧带和肝镰韧带离断了。”凌然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解开?”小主治讶然。
不等他再有多的想法,凌然的声音再次传来:“肝周韧带分离了。”
“上下静脉不做游离。”
“失活的肝组织离断。”
声音一句句的自内传来,带着稳定人心的气势。
霍从军终于洗干净了手,踩开气密门入内,就见手术台上的凌然,正手捧着患者破裂的肝脏,用手指和刀柄,沿着裂伤边缘,将失活和血运不良的肝组织一块块的卡断。
若是外行人看来,这样的动作堪称粗暴,然而,霍从军和肝胆外科的小主治,却都是看呆了。
“现在的大学,都开始教这个了?”小主治呆若鸡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