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伯夫人的客厅
摄政王夫妻很爱探望梁宝贝,去的时候总是出其不意,让梁宝贝惊喜,梁宝贝有孕的那年,奚重固六十出去,梁潮在京里重病不起,他让诸王不必前来,梁仁处也有亲笔密信,临终时只见皇后和太子梁广,声声叮嘱:“保住祖宗基业为上,遇事多问摄政王。”当夜寿终,太子梁广即位。
第一道圣旨就是问责元始帝梁筹,声称他野心猖獗,致使先帝劳累夭折,呼吁为先帝地下心安,向元始帝梁筹大兴兵马。
老臣们阻拦他,说国丧期间不要擅自开战,梁广不听,他总算得到权力,他要真正的一统天下,圣旨雪片般的飞出去,诸王还有各省的大将军。
鲁王离开后,西咸设立成省,梁潮让奚重固迁去镇守边城,梁广给奚重固的圣旨较为严厉,说奚重固纵容外敌数年间喘息壮大,风雨借着这道圣旨凝结在奚家上方。
西昌。
周王摔了茶碗,白胖的面容上抖动着,骂了一声:“他什么意思!”阴沉着脸的他背负着双手在房间里走动,收拾地面的小厮看出他低落接近暴怒的心情,轻手轻脚进来,轻手轻脚出去。
周王最看重的幕僚先生进来:“殿下息怒。”
周王摆摆手,这是让他们自己找座位的意思,他又走几步也坐下来,面上带着怒气。
“他这是要和大家伙儿算账!”周王尽量说的平静,因为他的表面是怒火,内心其实颤抖。
在周王记事里,他们家这个王位就战战兢兢,他的祖父是这样,他的父亲也是这样,他也这样接近一辈子。
而在他的梦里,多少回梦到吹角连营,他上马出征威风八面,他应该是个大将军,像奚重固一样的威风,不应该是天天载歌载舞,周王有时候看歌舞看到想吐。
他在这想吐的载歌载舞里期盼安然无事的传位于世子,这个期盼在梁广的圣旨里淹没。
幕僚们也道:“现在动鲁王,下一个只怕就是殿下您。”
“撵走还不行吗?元始帝现在只有盐矿的收息,而没有盐矿的实际掌控权,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前被他用盐欺负过的国家年年同他征战。”
周王带着绝望听这些话,他知道元始帝的结局,将是他的结局。
新帝梁广让周王出兵、南兴出兵、奚重固出兵,这是借机削弱他们的实力。
有个幕僚道:“摄政王怎么说?”
另外一个幕僚叹道:“被架空了,这几道圣旨摄政王不知情,而且也让他出兵马。”
我要坐以待毙吗?周王的手掌在袖子里忍不住的又颤了颤,等他出兵灭掉元始帝,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别说是他,就是奚重固也别想好,周王为奚重固而多心怀疑,为的是自己。
新帝苛责奚重固,冲的是南兴梁仁。
周王一面听着幕僚们七嘴八舌的说话,一面暗想,晋王,你怎么看待这事?
南兴。
梁仁面带悠闲和尤桐花走在树下,谈论起圣旨时毫不在意。
“他不相信我,我也一直不想当这个摄政王,他要打鲁王,可以,我出兵马就是,等到灭掉元始帝,让我看看他还想灭谁。”
尤桐花眉头皱起:“这样胡闹你要阻止,咱们虽兵强马壮,可常年供给宁王皇叔,再说元始帝也不弱,你那天和孩子们说话,背水一战我听见,要是元始帝死拼到底,奚家舅爷和咱们都不好过。”
“先帝对你不薄,就算他早年间忽略你,以后也算弥补,你看着先帝份上,上个奏章说一说吧,实在不行,你当去趟京里。”尤桐花劝道。
梁仁想想梁潮,喟叹道:“你知道他给我的信里写了什么?”
尤桐花认字还是不多,有书信的话,梁宝贝在家里帮她念信回信,现在是梁望帮忙,梁仁收到的信件,一般由梁仁看过告知,梁仁大多不隐瞒妻子,只是梁潮离世前的密信里内容让他怀疑,他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尤桐花明澈的眼眸看过来,梁仁搂住她的肩头,缓缓道来:“据说我的父皇,那位先帝临终的时候,确实提到宝贝。”
“说什么?”尤桐花难免紧张。
梁仁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你起名叫宝贝,把先帝和皇兄先帝扎心一回。”
尤桐花想想就明白里面的关窍,忍住笑道:“这可不能怨我,我当时接的就是宝贝。”
“是啊,我知道。”梁仁飞起一记眼神过来,笑意盎然在其中。
那几年的事情回想下,尤桐花也好笑,当时她盼孩子苦苦入骨,递出那杯合欢酒。
说起来对梁仁不太公平,尤桐花递的酒,罪名让梁仁一个人担完,而她和梁宝贝在南兴度日,风风雨雨都由梁仁遮挡。
“你呀,”尤桐花握紧他的手臂,依上他的肩头含笑,再道:“你呀。”
爱意浓浓自心头起,尤桐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仁把梁潮信上提到的旧事说完:“我父皇又说好好对待这个宝贝。”尤桐花善解人意的道:“那你不要再恨他了吧,他心里也算有你。”
“恨?哪有那么容易去,可是不恨,又总觉得有什么悬着。”
尤桐花立即道:“这是牵挂。”
“我能牵挂他吗?再说他去世,现在皇陵里好着呢。”梁仁淡淡。
尤桐花笑道:“这是牵挂全国的局势,你别不承认,你心里很想帮一把是不是?”
梁仁摸摸鼻子,有被说中内心的惆怅,半晌过后,还是道:“算了吧,我不去当诤臣,有人当诤臣没落到好,我不去讨那没趣。”
他眺望远空:“反正咱们不怕他,让我出兵马我就出,等到那一天他做得过火,与东临相邻的这大山还没有完全探索过呢,到时候我、舅兄、宁王府一起在山里呆着倒也不错。”
尤桐花嗔怪的道:“看你这话说的,宁王府若也跟咱们呆在山里,谁守南疆。”
梁仁一笑:“谁爱打仗,谁守南疆。”
尤桐花重新把眉头颦起,真的到那一天,宁王府世代镇守的南疆将局势大乱,并且祸及到国内。
她推着梁仁:“你还是去吧,去往京里看看。”
梁仁嘿嘿:“不去,我喜欢看你,我就呆在家里。”
他没有给奚重固写信说到这事,奚重固也没有说,有些话说出来像串通,还是不说的好。
宁王府收到圣旨后也一肚子火气,老宁王比奚重固年长的多,腿脚还好但精神不济,他也拍着桌子发了脾气:“出边城打?为什么不到南疆来打,我世代守城有多少辛苦不敢说,只为南疆瘴气盛水土难服,不熟悉这里的人来一千先折八百。”
这也是他习惯性的从南兴借调兵马的原因,南兴的地气近畏南的地方,和畏南封地一模一样,南兴的兵马更容易使用。
再就是奚家是离最近的大将军,他们也不辞辛苦总是各地应援,奚家儿郎是最熟悉各地水土的军队。
宁王府往北方应援过,除去寒冷不习惯以外,南疆丛林里凶险都没有,至于野兽到处都有,不拘天冷天寒。
现任宁王眉头也锁着:“父亲,这是和晋王摄政过不去,又一箭双雕的打了元始帝。”
宁王冷笑:“就他想得好事,先帝让晋王摄政为的是一统江山,怕国土有失,这位.....”他按捺脾气,沉吟一下,道:“想借箭杀雕,又给箭颜面,而且也不问问弓答不答应,这事情被他做出来,说不好有凶险在内。”
宁王发牢骚:“那咱们别出兵吧,咱们自己都不算宽裕。”
老宁王意味深长:“自然不出,不着急的出,且等一时吧,反正咱们有理由,边城外面的那几个部落又联合了吧?咱们就拿这个先搪塞一下。”
宁王写公文发往京里,过半个月收到周王处的消息,果然周王殿下也找理由不发兵。
公文进京后,梁广发了顿脾气,觉得诸王眼里没有他,除去晋王以外都没有发兵,而晋王能不发兵吗?他一不守边城,二来握有兵权。
他心情不好,让人再次叫来庆王妃官氏:“你想清楚了吗?”
官氏胆子从来不小,否则也不会把庆王处置,她带着恭敬的回道:“上回我就回过,皇上要周王殿下出兵,只管下旨意就是,要我说的话,我也写了好几封信回去,有那句话,我一介女流常在深宅,外面的事情我哪里懂得,也干预不了。”
梁广火起,抄起金烛台对着官氏砸去,咆哮道:“我让你出兵!听见没有!”
官氏闪身避开,神情柔弱的抬起面容:“皇上,兵权不在我的手里啊。”
梁广气的说不出话,面色发白的他手指着官氏大骂:“把她关起来,周王再不出兵,就把她脑袋送回去!”
太后和官德妃闪身进来,太后冷漠的吩咐:“庆王弟妹,你先回去吧。”
梁广只看官德妃,先先帝去世的时候,只有官德妃和太子妃,如今的太后侍候在侧,从那个时候起梁潮就对官德太妃不错,觉得承她不少的情分。
在太后的说教声里,什么先帝从来不做莽撞事等等,梁广头痛的想,只要官德太妃在一天,太后就会一直干涉政事。
送这二位回宫,梁广呼呼喘气半天。
路子威守在宫门外面翘首盼望,见到官氏出来,不易觉察的松口气,送她进宫车,护送马车回庆王府,角门一入,两个人肆无忌惮,路子威用马鞭子挑起车帘:“又为难你了?”
“有姑姑在,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官氏沉思着:“我在担心姑姑,虽然太后牢记先帝遗训,让姑姑和她同住一起,可是他若起歹心,太后也护不住姑姑。”
路子威道:“你看,见见那位可好?”
官氏一惊:“他真的来了?”这个他,不是指梁广。
路子威微微一笑,说的柔情蜜意:“他盼着呢,早就想来,收到我的信就动身。”往内宅努嘴儿。
官氏喜道:“好好,”下车后就急忙忙奔回房,路子威在后面笑:“你慢些。”
庆王世子梁兵陪着一个人说话,梁兵年纪不大,说话已是大人模样,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聊的有来有去。
门帘一响,官氏冲进来:“飞鸿将军。”她愣住。
男子温和笑着起身,儒雅模样不改,他的头发雪白雪白,他的面上皱纹宛若老人。
官氏泪落,姑姑官德太妃保持容颜只为得宠好当差,可是姑姑心里的苦时常透着眼神出来,而飞鸿将军白了将军枯了容颜。
“三姑娘。”
齐飞鸿欠身。
官氏从来强硬,她擦干泪水,恢复从容镇定:“请坐吧,我请你来商议太妃离京的事情。”
齐飞鸿手里的茶碗摔落地面,官氏无奈:“看你,齐飞鸿于乱军中兵器最稳,你可不要胡乱失态。”
“我,我我,”齐飞鸿嘴唇哆嗦。
路子威随后进来,梁兵扑到他怀里:“父亲。”齐飞鸿看到这一幕,泪水终于顺着面容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衣上。
官氏又恨上来,冷笑道:“你别羡慕他,他是个没胆的,害我清白给了庆王,我这辈子都怪他。”
路子威堆笑:“是是,儿子在,你少说吧。”
官氏又瞪齐飞鸿:“你也没胆,当年不敢拐带姑姑私奔,如今听到姑姑就乱心神。”
齐飞鸿终于稳住时,向官氏再次温和的笑:“我若没胆,也就不来,当年之没胆,我恨过自己多回,三姑娘,请你作主,我愿带太妃离京,去一个远远的地方度过此生。”
官氏又怒了:“什么度过此生!是弥补姑姑的伤痕!哼哼,”她怒火上来坐不住:“一个没胆,两个没胆,全是没胆的。”
梁兵笑道:“母亲,我是有胆的,我就敢认父亲。”
官氏啐他一口:“你是个小没胆的,你若有胆,正大光明的在长街上宣扬一声,你的亲爹叫路子威,母亲我才服你!服你们父子!咱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要这庆王府,谁稀罕这庆王府的破烂家什!”
梁兵咧着豁牙,摇头晃脑的笑:“母亲倒不懂了不成?小不忍则乱大谋,父亲和我这叫等待时机。”
官氏又想啐他,最后还是笑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