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宴席之上有一大半人被赵元姝的这番话给弄晕了。
赵祯也是看了一眼忘忧之后才缓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方说:“姑母的这番孝心令人感动,相信皇祖父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的。只是皇陵行宫里很是清苦,姑母已经年过半百,朕于心不忍。”
“我的身体很好,什么病痛也没有。陛下不必担心。陛下也说我已经年过半百,人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我不想留什么遗憾。还请陛下恩准。”赵元姝诚恳地说。
赵祯又看了忘忧一眼,柔声询问:“皇后以为如何?”
忘忧故意思虑了片刻,方说:“既然大长公主坚持要去,陛下就成全了她的一番小心吧。不过陛下担忧皇陵清苦也是有道理的,大长公主是皇族血脉,若有闪失,陛下和臣妾将来也难见祖宗。臣妾想便从臣妾的私库里出一份银米,再挑几个懂养生的宫人跟随去服侍伺候,好让大长公主能够安心地为圣祖皇帝诵经祈福。”
“如此这般的话,朕就放心了。”赵祯点头说。
当下事情已经定下来,在座的众人都摸不清赵元姝先是口出狂言,之后又自请去皇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想来敢在天子寿宴上说那些疯话,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眼看着日头西斜,天子的酒意渐渐地上来了,便寻了个借口离席去歇息。大臣们以中书令王著为首,皇室宗亲们以贤王世子赵承泓为首,大家又凑在一起饮了几杯,便各自尽兴而归。
当晚,忘忧让未央宫的小厨房准备了一桌精致的宴席,把王樱请过来,二人带上灵熙又单独给赵祯祝寿。
王樱悄声问何妈妈:“皇后娘娘可有打发人去叫张昭仪?”
何妈妈便引着王樱至僻静处,把张昭仪在梅林中摔倒受伤的事情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顺带提了一下王桐的事情。
王樱没想到自己的堂妹居然跟张俞颖凑到了一起,一时间心里觉得堵得慌。开宴之后,她向赵祯敬了酒,便寻了个借口先告退了。
当晚,赵祯自然是宿在未央宫,第二日便借着醉酒的由头没有去前朝议事。想着,无非是那几个耿直的言官免上了几分奏折劝诫,反正左不过是劝诫弹劾,身为天子,就算是打个喷嚏咳嗽一声都有人指摘,赵祯并不在意。只在早膳后跟忘忧一起换了平民的衣裳,只带着李舒和张四平二人,悄悄地出皇宫往大相国寺逛集市去了。
冬日的大相国寺集市并不受天气的影响,即便是冰冻三尺,这里也是十分的热闹。
忘忧穿着茄紫色的皮袄子,脖子里围着雪白的狐皮围领,外面罩着一件鸦青色棉缎的斗篷,从头到脚的深颜色越发显得她亭亭玉立的身段以及桃花般艳丽的容色。
“来,慢点。小心脚下有冰。”赵祯伸手拉着忘忧的手,叮嘱她小心的踩着一片结了冰的路,走到一个杂货摊跟前。
“公子夫人,想买点什么?”货郎拿起一个拨浪鼓转了几下,热情的推荐着:“两文钱一个拨浪鼓,拿回家哄哥儿玩,保证不哭不闹,听话吃饭……”
“这个是什么机扩?”赵祯拿了一个鹅蛋装的木球问。
货郎呵呵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说:“公子果然识货!这虽然也是哄孩子的小玩意儿,但却是不远万里从狮子国传过来的巧妙东西,按一下这里,这个球就可以拆成二十七块,但拆开之后再要原样装起来可有些难喽!”
“这个挺好的,我们买回去给灵熙玩儿。”赵祯说。
忘忧笑着摇头:“灵熙才几个月大呢,哪儿就能挽这个了?”
“她总会长大的嘛。”赵祯说着就把东西往袖子里塞。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啊,这个小玩意儿可贵呢。”货郎打量着眼前这二人,见他们衣着不凡,相貌更是清贵,又笑道:“不过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的。”
“哦?你倒是说说这东西多少钱?”忘忧挑眉笑问。
货郎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
“哈哈!”忘忧笑着摇头:“你倒是不贪。”
“嘿嘿,小的不过是升斗小民,自然不敢在公子夫人这样的贵人跟前放肆的。”
忘忧叹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是个听懂规矩的人呐?”
“这个自然!这里是堂堂汴京城啊!天子脚下,谁敢无理取闹呢。”
“你说的比长得还好听,只是依旧挡不住一颗贪财之心啊!”忘忧从赵祯手里拿过那只木球,丢回货郎的篮子里,“你以十倍的价钱谋利,还说自己不敢无理取闹?”
“这……这可不敢啊!”货郎一脸冤屈地看着赵祯,“这位公子您明察,小人真的不敢以十倍价钱谋利啊!”
“这个小东西我小的时候见过,不过百钱就能买到。你现在开口就要十两银子,就算我们拦腰砍价,你依旧有十倍的利。还狡辩?”
货郎还想申辩,旁边一个白衣书生替他开了口:“这位少夫人是多少年没有上街买东西了?你说你小时候买这个物件儿不过百钱,你可知道十几年前这汴梁城里一个羊肉酥饼要多少钱?而现在又要多少钱?而这西域来的轻巧机关玩意儿自从西边的榷场关闭之后,已经十分的罕见了!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银子也不足为奇。”
赵祯蹙眉打量着来人,脸色有些阴沉但却没有发火。
忘忧听这人话里话外都对当前的时政多有看法,也不便多言,只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东西我们不买了。你若想要,尽管买去。”说完,她拉了赵祯的手转身便走。
“买不起就说买不起嘛,何必扯这么多废话。真是猪鼻子里插大葱,你装什么象呢?!”又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从旁边喊了一嗓子。
赵祯的脸色越发难堪,忽然顿住脚步看向那人。但见那家伙身形修长面容消瘦,天生一副刻薄寡廉的样子,即便穿着上等的猞猁裘依旧遮不住一身的奸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呃……看什么?说的就是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却连十两银子的小玩意儿都计较。”那人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边奸邪的笑着一边往赵祯面前走,三角眼在忘忧的身上扫过,咂舌道:“真是好俊俏的小娘子啊!看得爷我这心里猫抓一样。喏,这小娘子陪爷吃杯酒,这五十两就是你的了。”说着,他竟然抬手把银票往赵祯的胸口上拍。
李舒的一双瞳眸早就布满了血丝——多少年了,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东西了。就在那只猪手刚抬起来的时候,李舒飞起一脚踹到那人的小腹上。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被踹出一丈远,蜷缩在地上嗷嗷的叫着,翻滚着,骂着脏话。
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
“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张狂?!”之前说十两银子不贵的那人怒而上前,指着李舒斥责:“堂堂天子都城,你竟然当街行凶!可把我朝律法放在眼里?!”
李舒想要上前制服这人,却被赵祯抬手拦住:“很好,你既然说我朝律法,那么刚才这个混账东西对我的妻子出言侮辱,又该当何罪?!”
那人梗着脖子说:“不管他犯了什么律法,都应该交由官府处置。你的家丁忽然出手伤人便是你的不对。”
“交由官府?”赵祯忍不住冷笑摇头:“只怕把这混账东西交给官府,等着他的就不是一条性命就可以了事的了。”
“你这人好大的口气!他对你的妻子出言不敬,自然是该打该罚,你却要他一条性命还不够,你以为你是天上之人吗?”这书生模样的人挺胸指责赵祯,衣服大义凛然的样子,且不忘拉动两旁的百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附和,都指责李舒出手太重。又有人嚷嚷着报官。
“怎么回事儿?都散开,散开了!”人群之外有人吆喝了两声,沈熹年带着一队护军把围观的百姓挡在外面。
“原来沈大人!”那书生倒是认识沈熹年,忙抱拳躬身行礼。
沈熹年大步流星地走到赵祯面前,屈身下拜,并朗声请罪:“臣护卫不周,请陛下降罪。”
“陛下?”那书生顿时傻了眼。
赵祯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说:“熹年,平身吧。朕微服出行是想看看这热闹的集市,并不想惊扰百姓。”
“真的是陛下?”那书生这才缓过神来,忙上前行礼:“学生韩璋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围观的百姓们纷纷下拜。
“你就是韩璋?”赵祯面上的阴霾之色一扫而光,温和地看着书生韩璋。
“璋有眼无珠实在该死。还请陛下降罪。”韩璋说着,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罢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起来吧。”赵祯伸手虚扶了韩璋一下,又对沈熹年说:“那人出言侮辱皇后,交给开封府去处置吧。我们去旁边的茶楼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