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唐子风和韩伟昌在金尧又呆了两天,主要是担心金车这边再出变故。宋福来估计也是被唐子风手里的“大杀器”唬住了,并没有搞什么名堂,直接下令让财务给临一机汇去了100万元。唐子风看到金车财务出示的信汇单底联,知道这东西也做不了假,这才兴高采烈地与韩伟昌一道坐上返程的火车,回到了临河。
樊彩虹亲自带着车到临河火车站迎接唐子风和韩伟昌,见了面对唐子风一顿猛夸,顺便也送了几句夸奖给韩伟昌,让韩伟昌怀疑自己今天在火车上是不是起得太猛,出现幻觉了,樊彩虹怎么可能会对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大加夸奖呢?
回到临一机,樊彩虹让韩伟昌自己回家去,却带着唐子风来到了厂部会议室。周衡和一干厂领导正在那里等着他,要听取他关于此次赴金尧催讨欠款情况的汇报。唐子风坐下之后,周衡先向他介绍了这些天陆续到任的各位厂领导,其中包括总工程师秦仲年、总经济师宁素云、副厂长张舒和吴伟钦,唐子风自然是不停地起身行礼,说着诸如“以后请多多指导”之类的客气话。
除了这几位“空降”干部之外,临一机原来的班子里还剩下两位厂领导,分别是副厂长朱亚超和副书记施迪莎。朱亚超是转业军人出身,原来厂里分管安全保卫,与原来领导班子里的一干蛀虫处不到一块,因此没被拉下水。施迪莎的情况就更复杂一些,她的丈夫是东叶省的一位领导,她在临一机纯粹就是占个坑领份工资,据说一年里有半年是不上班的。原来班子搞贪腐那一套,她也不屑于参加,所以才躲过了这一劫。
介绍完厂领导之后,接下来就是唐子风汇报的时间了。唐子风自然不会提照片的事情,他只是说对方一开始只答应偿还10%的欠款,他在情急无奈之下,做了面锦旗去金车门口示威。他还说韩伟昌主动要求承担举旗示威的工作,在烈日酷暑之下足足站了七七四十八个小时,这才引起了过路记者的注意。在记者的施压之下,金车最终不得不低头,答应付款。
“烈日酷暑?”施迪莎首先提出质疑了,“小唐,你没搞错吧,金尧那边,现在都快开始供暖了,怎么会有烈日酷暑?”
“呃呃,略有点夸张……”唐子风尴尬地笑笑,光顾着替韩伟昌表功,忘了节气了。不过,姐姐,这似乎并不是重点啊。
“小唐,你说你看到了金车开出的信汇单?”宁素云还是更靠谱一点,她关心的是更实际的问题。
唐子风从包里掏出一份复印件,交给宁素云:“宁总,你看,这是他们给我的信汇单底联复印件,钱是昨天上午汇出的。”
宁素云接过复印件,认真看了看,点点头,说:“有这个就没问题了,这个底联应当不会是假的。从金尧汇款到临河,最多三天时间也就到了。我明天就让出纳去银行问一问。”
“小唐,你这可是为咱们厂立了一大功啊。”张舒向唐子风翘起一个大拇指,赞了一声。他是从二局下属的另外一家大型企业调过来的,现在的分工是分管后勤。他早知道唐子风是周衡带过来的助手,也存了要与唐子风搞好关系的心理,此时自然不会吝惜一句夸奖。
周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唐子风说话时的表情,心里便明白这小子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关键的环节没有说,或许是因为在这样的场合里不便于说出来。不过,不管唐子风用的是什么方法,能够把200多万欠款都要回来,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本事了,周衡自忖换成自己亲自去也不一定能够办到。看来,这小子的能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带他到临一机来,也算是误打误撞对了。
“周厂长,小唐跑这一趟,可是解了咱们厂的燃眉之急了。我觉得,厂里应当对小唐进行重奖,可不能光是轻飘飘地几句表扬就把小唐给打发了。”张舒在夸完唐子风之后,又向周衡提出了建议。
周衡微微一笑,对唐子风问:“小唐,张厂长说应当对你进行重奖,你自己说说,希望厂里怎么奖励你?”
这话就问得非常没有诚意了。领导要奖励一个人,直接定一个标准就行了,哪里需要征求当事人的意见。领导当面问你要什么奖励,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会是表示谦虚,因为作为当事人,你好意思狮子大开口,让单位奖励你万元八千吗?所以,周衡这样问,其实就是让唐子风自己拒绝重奖的动议,这是存心不打算给他奖励的意思。
当然,领导这样做,也表示领导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的。你放弃了获得奖励的机会,但却能够在领导的心里赢得高分。作为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干部,在这种时候是应当知道该如何回答的。
大家都觉得唐子风应当会慷慨陈辞,表现出视金钱如粪土的节操。谁曾想,唐子风并未照着大家的想象回答,他笑了笑,说:“我觉得张厂长的提议很好啊,厂里的确是应当对做出贡献的职工给予重奖,这样以后才有人愿意为厂里鞍前马后地奔忙。”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朱亚超看向唐子风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不屑,不知是鄙夷他的贪财,还是鄙夷他的短视。
唐子风迎着大家的目光,悠悠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对做出贡献的‘职工’需要重奖,这并不包含我。我好歹也算是厂领导之一,虽然只是负责给各位领导拎包的,但还是应当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我的意思是,我个人不需要任何奖励,但请求厂里对在本次催款工作做出重大贡献的韩伟昌同志给予奖励,奖金的数额嘛,我的意见是不少于500元。”
“500元?这个太高了吧?”施迪莎第一个跳起来质疑了,“临一机从来也没有给单个职工发过这么高的奖金。就算小韩做出了一些贡献,但他本身就是厂里派去催讨欠款的人,做这些事情也是份内的工作吧。对于他的成绩,厂里适当奖励一下是应该的,但一次性地奖励500元,太过头了,此例不可开啊。”
吴伟钦摇了摇头,说:“施书记,我倒不这样看。厂里安排我分管生产工作,我这几天一直在车间里转,也听到了一些说法。大家都反映,过去的临一机最大的问题就是大锅饭现象严重,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有些工人白天在厂里上班打瞌睡,工资一分钱也不少……,当然我是说厂里还能发得出工资的那个时候。晚上他们就到私营企业去干活,干一通宵也不嫌累,赚的工资抵得上厂里的两倍。
“在上次厂务会上,周厂长提出要在临一机改革分配制度,我觉得这次小唐他们去催讨欠款的事情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楔机。给韩伟昌发500元奖金,对于咱们厂的财务来说,算不了什么事情。但这一举措可以向全厂的干部职工们传达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厂里对于的确做出贡献的职工,是会非常慷慨的。这有点那个什么金来着……”
“千金市马骨。”唐子风替他补充上了。
吴伟钦连连点头,说:“对对,就是这个说法,千金市马骨。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果然比我们这些大老粗要强。”
周衡看看朱亚超,问道:“老朱,你觉得呢?”
朱亚超看了唐子风一眼,说:“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给韩伟昌发500元奖金,那么唐助理在这件事情里的贡献比韩伟昌更多,应当发多少呢?”
周衡断然说:“小唐不考虑!刚才他自己也说了,他不需要任何奖励。我的考虑是,咱们这些厂领导,在厂子彻底扭亏之前,都不得从厂里拿奖金或者其他任何形式的补贴。等到厂子扭亏了,我向部里打报告,请求给大家每人发1万元的奖金,作为补偿,大家觉得如何?”
“哈,我同意!”施迪莎抢着回答道。这位大姐也属于不差钱的人,平时对于厂里的奖金之类就不感兴趣,周衡的提议对她没啥影响,便是最后那个1万元奖金的承诺,让她觉得挺有意思的,……万一真的有呢?
其余的人都是笑而不语,心里各有想法。不过,对于在厂子扭亏之前不给厂领导发奖金一事,大家基本上都是认同的。不算朱亚超和施迪莎两位本厂干部,其余的众人都是带着做出点成绩的心态到临一机来的,对于个人收入方面的问题考虑得并不多。至于说周衡最后承诺的1万元的大红包,大家也只当是镜花水月,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周衡又征求了一下其他厂领导的意见,最后拍板,决定照唐子风的提议,给韩伟昌发一笔500元的奖金作为激励,这件事还要通过中层干部会议传达出去,其实就是一个千金买马骨的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