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革新十六年五月,南京汤山。
“看来英国人的日子还真的有点不好过啊........”
宁渝手中摊着那份英国《每周新闻》的汉译版本,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他发现历史的惯性正在一如既往的前进着,就好像英法为了欧陆霸权的斗争一般,绝非东方出现一个威胁就能消除的。
这一仗看来是不能不打,搞不好打一仗还不够,还要打好几仗才行。
实际上,由于宁渝并不太了解西方历史的缘故,他只知道名头比较大的英法七年战争,却不知道英西战争和奥地利皇位战争本身也属于这个大矛盾下的产物,只不过这两场战争都是围绕外围利益展开,没有涉及到英法之间的核心,再加上也没有直接决定出霸权的归属,因此才显得名声比较小。
可以说,甚至英法七年战争的结束都并没有直接使得这个大矛盾结束,一直到美国独立战争结束,法国爆发大革命导致路易十六被绞死之后,拿破仑上位时达到了高峰期,一直到拿破仑彻底失败,围绕英法之间的一百多年霸权之争才宣告结束。
因此整个18世纪,围绕西方的主旋律就是英法以及其同盟之间的斗争,像什么普鲁士、西班牙乃至于俄罗斯,更多只是以配角的身份成为这个大时代的出场角色。
如今看到这份飘扬过海的报刊之后,宁渝一方面恍然大悟,另一方面也不由得大喜,打吧,尽情的打吧,等你们打完之后,就能明白什么叫来自东方的铁拳正义。
一旁的首辅宋恩铭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轻声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英国人的确有些焦头烂额,他们当初在暗中推波助澜地宣传‘黄祸论’,也存着将西方的这些祸水引到东方战场的心思.......”
“那是,可不光是他们,就连国内也有不少人表示要翻过乌拉尔山,给帝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这些人到底是忠心为国还是别有用心,朕觉得有司也要好好查一查,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大忠臣.......”
宁渝一想到这里就来气,对于那些在这个关头上故意跟他唱反调的人,他自然不会多客气,干脆利落的处置了一大批人,其中像军方不少将领都进行了调整,另外也让新闻出版司对一部分报刊进行了封停,可谓是一次不大不小的风暴。
自从上一次宁渝在国务厅开会之后,就等同于明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未来的策略,在这个时候还装傻的人肯定跟他这个皇帝不是一条心,既然不是一条心,那么不管这些人有没有能力,那都只有一个结果。
宋恩铭也轻轻点了点头,他出于首辅的身份很多事情是不能随意做的,对于皇帝的这一次力挺自然是心怀感激,像不少皇帝都玩什么‘恩出于上,怨归于下’的帝王心术,可是也不想想,天底下走到这一步的有几个傻子?
大家不敢开口说话不代表心里这么想,宁渝就从来不觉得玩这一套能让事情做好,如果从上到下都是一副不敢担责的形象,那么国事自然也就不用多提。
宁渝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对于法国我们还是要继续拉拢,朕准备让皇长子为使团团长,外交部右侍郎谢大春和恩斯特为使团副团长,前往欧洲出使,遍访诸国,也好让皇长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是,陛下。”
宋恩铭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其实这一次皇长子前往欧洲,倒不是真的要谈出一些什么东西来,关键还是为了能够给欧洲各国看看,我大楚是一个真正的文明国家,而且还是一个比你们更先进更强大的国家,所谓的‘黄祸论’是无稽之谈。
当然,那些在暗中散播‘黄祸论’的国家自然不会甘心,可是这也已经达到了宁渝想要的效果,至少可以让那些还冷静的欧洲人看看,一个能够交流的国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当年纵马弯刀的蒙古铁骑。
有了这一点的保证之后,‘黄祸论’虽然不会消退,可终究让其他人看到了舆论不同的一点,这也足够使得更多人不会无谓的同一个虚无的‘黄祸’拼命,特别是在家门口的威胁已经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他们更多只会看到眼前的现状。
不管是咄咄逼人的法国,还是新仇旧恨的西班牙,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在不断的撩拨着英国人脆弱的神经,宁渝绝不相信英国人会放着家门口的矛盾不管来对付他们,到时候只要摩萨德暗中宣传一波,舆论的导向就会指向法西同盟。
等到宋恩铭退下去之后,宁渝却陷入了一阵恍惚,他突然暗暗骂道:“他娘的老子当年都没能出国留洋去克莱登大学深造,如今可倒好,这小兔崽子还没成年都已经开始出国访问了,这才是真正的凡尔赛吧.......”
到了六月的时候,一支临时组成的访问团很快就组成,其中一部分是外交部的随员,其余人则都是来自于内阁的其他部门,包括枢密院也派遣了数人的代表,他们将会随团一路考察欧洲各国目前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军事等各方面,将会形成一个十分庞大的资料库。
相对于先前恩斯特在欧洲的活动,这一次大楚访欧团在规格上更加正式也更加庞大,也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宁渝直接让海军调拨了‘南京号’作为使团用舰,并且派遣了一支舰队作为护航舰队,保护使团前往欧洲。
然而,当使团要出发的那一天,许多好奇的百姓都围在了上海码头前,然而当护航舰队出现在所有人视线当中时,许多人都发出了一个来自内心的质疑,前往欧洲的海路上到底是什么威胁值得大楚海军出动这么庞大的舰队?
没错,如今的大楚海军经过了十余年时间的换装之后,终于鸟枪换炮,从原来破烂老旧的中式战船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新式软帆战舰,四十余艘主力战舰上挂载的火炮也都是革新十年以后的新式大口径火炮,开花弹的威力也得到了显著增强,综合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眼下出现的护航舰队,便是由一艘一级战舰、四艘二级战舰以及十六艘三级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再加上数量众多的辅助战舰,使得这支护航舰队的实力可以傲视绝大部分国家,除了像英法荷这些传统海上强国以外,其他国家的海军还真不够看。
“轰轰轰——”
随着十六声礼炮之后,皇长子宁承泽穿着一身红色团龙服,腰上悬挂着佩剑,一步步走到了宁皇帝面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启禀父皇,儿臣必定不负父皇重托,竭尽所能完成使命,不负父皇厚望。”
望着面前一脸英气勃勃的宁承泽,宁渝不由得笑着摸了摸胡须,他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长子,笑道:“承泽,你是随着大楚一同长大的,如今大楚已有十六载,而你也到了十六岁,也该出去闯闯,见见其他国家的风土人情,朕相信等你这一路认真走过且看过之后,你一定会进行深深的思考,而这也将会成为你未来治理天下的宝贵财富。”
“是,儿臣知道了。”宁承泽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他倒没有表演什么临行哭泣的把戏,可是眼中的不舍却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
宁渝望着日渐长大的儿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身为人父自然是对自己的孩子带着多般担忧和期待的,可是他身为皇帝,绝不仅仅只是担负着父亲这个身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需要更深入进行思考,否则对于儿子绝不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从一开始,宁渝就一直避免内外廷的事物和利益牵扯到一起,甚至用拒绝纳妃和将内外廷财务彻底分开的方式,将外廷伸到内廷的手彻底斩断,以此来避免将来内廷为了争嗣位之事而勾心斗角。
不得不说,宁渝的干净果断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一直到如今都没有人再胆敢试图通过谋立太子的方式获取利益,这也使得宁渝在对皇子的教育上变得更加纯粹,就好比皇家公学的成立,本质就是对传统皇室教育的一种否定,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帝王心术的一套,也不愿意将这些继续延续到自己的继承人身上去。
身为大楚未来的君王,统领天下亿万子民,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寰球瞩目,怎么能是一个执着于宫廷阴谋诡计的小人物呢?他应该放开胸襟去拥抱世界,用更加自信的态度去治理这个国家,只有这样,才不负宁渝的一番厚望。
......
随着帆影的渐渐远去,大楚未来继承人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踏上了漫漫的航程,而此时的大楚君臣却又不得不开始面临了一个难题——依然是货币的问题。
早在十多年前,大楚的货币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金银本位制的确立使得大楚的财政基础坚实了不少,为税改奠定了基础,从而实现了大楚财政收入的年年增高,经济迸发出巨大的活力,也进一步推行了工业革命的发展,可以说这十多年的时间,使得大楚走了相当于过去数百年的路。
但问题也就来了,随着大楚对周边的开拓,工商界也大肆进军这些国家,资本也会带动货币进入这些国家,而大楚成熟稳定的金银铜币也就受到了这些市场的认可,使得大量的大楚货币流失到了这些国家,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货币的国际化。
从后世的观点来看,货币国际化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就好像美元作为国际化货币常常用来作为大宗商品的结算,最典型的就是石油,而所有使用美元结算的国家,都在无形中被美国薅去了一层羊毛,而且为了维持自己持有的美元价值,这些国家还会主动的保持美元的汇率。
而到了后续,美元成为了公认的国际化货币之后,所有使用美元的国家都被绑架到了美元体系上去,而到了那一天,美元即便大量被印发也不会引起国内市场的崩溃,因为有大量的国外市场在主动撑起美元的价值——这就是国际化货币的好处,它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转移国内的金融通胀压力。
可是对于如今的大楚而言,货币国际化却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原因很简单,美元毕竟是用纸做的,跟金银完全脱钩,美国政府可以自由印发大量货币,而大楚的货币却是用金银直接铸造的金属币,那么一点点储量根本无法面临目前愈发膨胀的市场压力,就算大楚已经占据了整个亚洲的所有金银来源,也无法一直撑下去。
通过后世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宁渝实际上就已经明白,这绝不是人力所能阻止,只不过后世一直到二十世纪,人类才开始选择通过向金银脱钩的方式,来摆脱储备货币不足的问题,而在这个过程中,纯粹的金银币本身的缺陷却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后世,当时就有人指出,布雷顿森林制度以一国货币作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在黄金生产停滞的情况下,国际储备的供应完全取决于美国的国际收支状况,即美国的国际收支保持顺差,国际储备资产不敷国际贸易发展的需要,而美国的国际收支保持逆差,国际储备资产过剩,美元发生危机,危及国际货币制度。
可以说这种根本无法解决的内在矛盾,就已经决定了布雷顿森林体系本身的不稳定性。
在面临这种困境的时候,无论是宁渝自己,还是大楚内阁都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要知道如果在没有取得全球霸权,且不能真正绑架全球经济的情况下,率先抛弃金银货币只会使得经济彻底崩溃,因为人们不会认纸张,他们只会认实打实的金银,到了那个时候,国内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资本要么外流,要么彻底破产。
因此,想要在这个时代就直接搞信用货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