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张昭仪这话说的极好。”一记清冷的女声从外面传来,随着门帘一响,袁妈妈应声而入。她不疾不徐地行至张俞颖面前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张昭仪安。”
张俞颖挑了挑眉梢:“王贵妃倒是好快的耳目。”
袁妈妈淡然一笑,叹道:“老奴就当赵昭仪这话是夸我们了——贵妃娘娘奉皇后之命协理后宫事宜,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得做好耳目爪牙,否则哪里出了疏漏,岂不是让贵妃娘娘甚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糟心吗?”
张俞颖听袁妈妈自称是耳目爪牙,不由得冷笑:“你倒是识趣。”
“回张昭仪,在这皇宫大内过日子,最要紧的便是‘识趣’,若是不识趣了,失了主人的信任是小事,搞不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说是吗吴掌事?”
吴应顺虽然在宫里混的年岁久了,但地位却远不如袁妈妈,于是忙躬身应道:“袁尚仪教导,小人记住了。”
“既然记住了,那下次再有娘子玉体受损,记得及时传太医或者懂医的内侍官而不是穿轿辇。”袁妈妈说着,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后门帘被掀起来,一位穿着品级仅次于袁妈妈的老宫人进来了。
“老奴圣药局司药韩氏见过昭仪娘子,袁尚仪。”
“张昭仪的脚崴了,麻烦韩司药给瞧瞧。若是要紧,还得着人去回了皇后娘娘再请太医进宫。”
韩司药应了一声上前来半跪在张俞颖跟前,伸手捏了她的脚检查脚腕。
捏了半晌,在张俞颖几番叫疼之后,韩司药淡定的说:“张昭仪的扭伤并不严重,用活血化瘀的药油揉一揉,再用汤药浸泡,若不忌讳用药,也可服用跌打损伤的丸药。只需安心静养两三日便可正常行走了。”
张俞颖皱眉骂道:“你说得轻巧!再过几日便是陛下的圣寿之宴了。我还领着皇后娘娘给的差事,负责检验宴席之上的歌舞呢!若这两天需闭门静养,陛下的圣寿之宴上歌舞除了差错,你有几个脑袋可掉?”
“张昭仪放心,圣寿之宴自然是当前最最要紧的事情,宴席之上针鼻儿大的事情都干系到国体,自然不容疏忽。但是您的身体也是极娇贵的,总不能为了陛下的寿宴让您不能修养。老奴会跟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自然会替您把歌舞之事料理清楚并向皇后娘娘阐明情况,不会让您担责的。”袁妈妈说完,便扭头问外面:“肩轿还没来吗?”
外面立刻有人应道:“回袁尚仪的话,肩轿已经在伺候着了。”
“天色不早了,伺候张昭仪回去歇息吧。”袁妈妈蹙眉看着画眉。
想当初,袁妈妈是奉了刘太后的口谕在丁巍府里做过教习嬷嬷的人,张俞颖当时也住在丁府,她和画眉主仆二人对这位嬷嬷的手段自然是知道的。然而事情就此罢休,张俞颖心里不甘,待画眉扶着她行至门口,又回头问:“那小路上的石头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不查了吗?”
袁妈妈微微一福,说:“张娘子放心回去歇息,一会儿老奴就去料理了那些粗心的家伙们。”
张俞颖长了张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暗暗地咬牙离去。
袁妈妈看她上了肩轿,方扭头问吴应顺:“怎么回事儿?”
“这位想在陛下的寿宴上出头儿,还暗地里收买了一个即将在寿宴上献舞的孩子。孙教习不准,她便去宁寿宫求太后娘娘……”吴应顺的声音陡然转低,凑近袁妈妈耳边说了几句。
袁妈妈冷笑道:“也就是这点小心思了。”
“虽然是小心思,可难保寿宴之上不会再生是非。所以……”
袁妈妈蹙了蹙眉头,责备道:“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出手不够利索。留下这许多麻烦!若不是我刚好得到消息,这点小事儿怕是要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小人知错了。不过请您放心,小人会把首尾清扫干净的。”
“这事儿你不必操心了。还是我来吧。”袁妈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这后宫之中素来不缺是非之心,可是不管是谁都不能把天子的寿宴给搅和了。
张俞颖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阴谋,怎么好端端的那路上就出现了石子,而那袁妈妈在凝萃宫当值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吴应顺,来的怎么就那么巧?
“画眉。”张俞颖皱眉把画眉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你悄悄地去查一查。”
“姑娘,奴婢觉得这事儿咱们是查不出来的。”画眉一脸的犹豫。
“怎么说?”张俞颖烦躁的问。
“那袁妈妈可是宫里的老人,奴婢听说她先前是伺候陛下的生母李宸妃的,后来天子大婚,她跟了皇后。王贵妃入宫之后,皇后怕她身边没个老成人服侍,又把后宫事务相托付,才把袁妈妈送到王贵妃身边。说到底,这袁妈妈背后是陛下,她若是想抹平一件事情,又怎么能让咱们查得出来?”就算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这最后一句画眉没敢说出口。
“你……”张俞颖气结,瞪着画眉半晌,方骂了两个字:“废物!”
画眉低了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张俞颖也知道自己刚进宫没什么根基,也没再为难她。只气呼呼的上床睡下。
第二日一早,忘忧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掖了掖,便忙睁开了眼睛,恰好对上赵祯温和的目光。
“哎呀,吵醒你了?”他歉然地笑着。
“陛下要起身了?”忘忧说着便要起身,刚一动就觉得腰酸背痛,于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赵祯立刻把她按回枕上,低声叮嘱:“好了,你接着睡。朕没想要把你吵起来。”
想起昨夜这人不知疲惫般的折腾,忘忧的面颊顿时滚烫,于是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害羞?”赵祯伸手把被子拉下来,“好好睡,憋着气可要做噩梦了。”
“唔,你快去洗漱吧,别误了朝政大事。”忘忧伸手推他。
“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早呢。但也别睡太久了,不然不又耽误了用早膳的时辰,闹得连午膳都不能好好吃。若是身上乏得很,就让他们预备药浴泡一泡。”赵祯又叮嘱道。
“哎呀,我是个大人了!你用得着这么不放心吗?”忘忧说着又往锦被里缩了缩身子。
“你任性起来就是个孩子。”赵祯捏了一下俏挺的鼻子,笑着起身下了凤榻。
外面何妈妈带着人捧着脸盆香帕候着,见天子从寝殿里出来,各自有条不紊的服侍洗漱更衣。
忘忧又迷糊了一会儿方起身,但身上的酸痛依旧难以忍受,所以王樱过来陪同用早膳的时候,便见她一脸的菜色。
“娘娘身体不适?”王樱低声问。
忘忧总不好说昨晚被折腾的狠了全身酸痛,只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昨夜睡得迟了,今儿早起来有些头疼。”
王樱果然没能领会这话里的意思,又问:“娘娘可是因为听说了张昭仪的事情,所以才睡得迟了?”
忘忧起身洗漱的时候,何妈妈便把张俞颖的事情悄悄地说了,于是冷笑道:“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咱们也别指望她在这宫里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王樱也随着笑了笑,说:“不管如何,这几天她都得老老实实的待在祥鸾阁养伤了。”
“你真的这样想,就太小瞧她了。”忘忧想起当年这个张俞颖唆使丁锦云跟自己过不去的旧事,就觉得心里很是不痛快。对于这样一个善于装可怜却背地里是阴招的人,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喜欢的。更何况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打她男人的主意。
诚然,忘忧即便坐在中宫皇后的位置上,也难以真正的做一个圣人。那些小女子该有的心思她全都有。
有些道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的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她明明知道天子一定会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可赵祯若是真的睡了别的女人,她自己就得先被肚子里的醋给淹死。
怎么办呢?看来自己是注定无法做一个好皇后了。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樱从旁看着,还以为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没办法收拾这烂摊子了,于是忙劝道:“娘娘不要想那么多了,打不了就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出花儿来。”
“有你帮着我,我自然是放心的。”忘忧赶紧的收拾起自己的小心思,又伸手加了一个虾仁蒸饺给王樱:“这个是白芷用韭芽做馅料包的,用虾仁做主料,鲜美得很。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王樱尝了一口蒸饺,赞道:“白芷的心思越来越精致了。这大冬天里的膳食除了萝卜就是芋头闪山药的,连一点绿色都见不到。也亏了她能养出这嫩嫩的韭芽来。”
忘忧抬抬手,让何妈妈把一盘蒸饺换到王樱的面前,又说:“喜欢就多吃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