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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0章 民变在即

崇祯十五年
    钦差行辕。
    听着行辕外,那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巩永固和马嘉植都是忧虑。
    虽然是商人,但八大盐商的顽固,却超乎他们的想象,面对龚鼎孳私下里收集的一些事证,八人全部否认,同时不住的喊冤,显然,这八人都是久经历练的人精,深知钦差不可能永远关着他们,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恩主迟早能捞他们出去,但如果他们低头认罪了,那可就要牢底坐穿、家财耗尽了,因此,他们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不管什么事,不管证据有多充分,一概不承认,一概呼喊冤枉。
    至于那个黄灿,更是铁齿铜牙,一口咬定林锡耀栽赃陷害他。
    林锡耀倒是交代了一些,但他只是一个小盐商,知道的东西并不多,难以影响大局。
    原本,巩永固想着继续施压,威逼利诱,总能从八大盐商中找到缺口,但今日醒来,一切都变了。
    听到行辕外的呼喊声,八大盐商都是精神一震,态度更加顽固。
    行辕大堂。
    马嘉植猛地站住脚步,转对驸马都尉:“人这么多,声势这么大,这是想要效仿当年苏州抗税之事,逼着我们收手啊!”
    巩永固沉着脸:“绝不能遂了他们的意,不然扬州盐业黑幕再难揭开,而太子殿下在扬州筹集粮饷的打算,也将付之东流!”
    “可如果事情闹大,在奸商的煽动之下,真的演变成了民变,扬州大乱,粮饷不也就没有了吗?”马嘉植心惊。
    “乱不了。”巩永固坚定的说道:“有龚鼎孳和汪思诚在,就不怕他们乱。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住了。”
    脚步声响,田守信走了进来。
    “怎么样田公公?”马嘉植忙问。
    田守信摇摇头,坐下来,端茶咕咚咕咚急喝。
    巩永固和马嘉植都皱眉,看来审讯还是不顺利,八大盐商牙关紧咬,一时难以打开缺口。
    “文审不行……那就武讯吧。”巩永固忽然道。
    到现在为止,对八大盐商的审问都是威逼,还没有动刑,原因就是他们是钦差,而非地方镍台,一旦动了刑,最后却没有审出想要的结果,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不止他们自己有罪,更是玷污了圣名,因此非到最后,绝不可以轻易动刑。
    同时,刑具并非随意可以动的,大明律又规定,非到一定的罪责,一定的证据,官员不得拷打百姓。
    马嘉植和田守信都是一惊,田守信急忙放下茶杯:“倒也不急。现在关键是驱散门外的盐商党羽,只要我们控制住局面,盐商们自知无望,自然就会老实交代,现在党羽在外闹事,盐商们受到鼓舞,心志都转向坚定,动刑未必会有预计的好效果。即便今日承认,明日怕也会翻供。”
    马嘉植赞同道:“是啊,民众聚事,最怕天黑,一旦天黑,进入暗夜之后,万一有歹徒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事情怕就真的控制不住了。因此,驱散百姓为当务之急!”
    巩永固脸色沉沉,马嘉植所说,正是他心中最担心的,叹口气:“那你们说,该如何驱散?”
    田守信拱手:“此必是丁魁楚和张元辅搞的鬼,先把他们找来,看他们是何意思?再决定下一步。”
    巩永固点头:“去传丁魁楚和张元辅。”
    ……
    两淮盐运使衙门。
    “火候还不到,我们还不能去!”
    丁魁楚先甩出结论。然后解释:“如果我们现在去了,一来有可能被巩永固看破手脚,第二,如果我们身在钦差行辕,无论行辕发生什么事,是好是坏,我们都得承担。”
    “可钦差传唤,你我不去,岂不是落人口实?”张元辅担心。
    “这好办。”丁魁楚笑:“我们可以答应,但却说百姓汹涌,堵塞街道,我们无法通行,请参将汪思诚派兵清理。现在钦差行辕被围,汪思诚的亲兵都在钦差行辕,如果他派其他的兵马来清理街道,我们就可以动点手脚,造成兵民冲突,引发民变,那一来,巩永固就更是焦头烂额,不服软也不行了。”
    “妙!”张元辅抚掌:“就这么办!”
    ……
    钦差行辕。
    巩永固霍地站起:“这两个狗贼,竟敢抗命!”
    “丁魁楚和张元辅其心已经昭然而揭。”马嘉植怒。一掌拍在桌子上。
    田守信不说话,好像是在等什么。
    脚步声响,一个锦衣卫急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封信呈到田守信面前。
    田守信看完大喜,站起来笑道:“龚鼎孳好样的!”
    随即交给巩永固和马嘉植,两人一看,原来是一个个的名字,都是八大盐商派出来的,夹杂在抗议民众的,煽风点火之人,只要把这些人揪出来,没有了领头之人,百姓自然就会散去--这份名单得来不容易,龚鼎孳两年的副使,果然不是白做的。
    田守信压住喜悦,肃然道:“接下来请驸马爷坐镇大堂,咱家和马大人前去安抚百姓。”
    巩永固点头,转对站在旁边的扬州参将汪思诚:“注意安全。”
    全身披甲的汪思诚不说话,只对着巩永固深深一抱拳,然后跟着田守信和马嘉植,往行辕大门走去。
    行辕门口,
    两百多个持枪军士正将钦差行辕紧紧卫护,枪尖向外,红缨醒目,而在长枪兵的身后,还有两排挎刀的军士,前后两队,保证钦差行辕万无一失,门前聚集的百姓再是激动,也无法冲将进来。
    虽说如此,但面对越来越多的聚集百姓,和随着时间推移,一张张被太阳晒了一天,已经有点心浮气躁,渐渐失去耐心的面孔,这两百多个汪思诚从北方带来的亲兵,心中也不免打起了小鼓,真是激起了民变,这数不清的百姓往前拥冲,他们这两百多人还真未必就能挡住。
    “狗官,放人,放人~~我们扬州人不是好欺负的~~”
    人群中,一直有人在带头喊口号,眼见口号越来越激烈,连狗官都骂出来了。
    忽然,嘎嘎,行辕大门忽然开了,八个护卫钦差的京营士兵挎着刀,齐步而出,一起高喊:“钦差到~~~”
    声音洪亮,中气充足,硬生生地将门外的抗议声压了下来。
    听到钦差两字,百姓都静了下来。
    随即,又两个士兵抬着八仙桌而出,就放在行辕门前,也就是军士的长枪阵之后。
    接着四个挎刀锦衣卫迈步而出,在八仙桌的两边站定,再然后,一个全身披甲的参将,护卫着一个马脸长须的官员和一绯袍太监走了出来。
    一个锦衣卫取过凳子,众人注视之中,马嘉植踩着凳子,站到了八仙桌之上。
    他站的高,看的远,不论仪表还是目光,都甚是威严。
    百姓们看着他,更加安静。
    连那些挑唆的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本官叫马嘉植,乃是陛下派来,到扬州来督饷的人。”
    马嘉植声音洪亮,高声道:“为什么要督饷?因为流贼正在湖广肆虐,屠了黄州,又抢了武昌,还随时都可能会杀向扬州和南直隶,朝廷必须用兵,而用兵就需要粮饷,所以本官就来了!”
    “但本官不是向普通百姓督饷,而是向各地官员和有钱有粮的富豪督饷!”
    “扬州最有钱的人是谁?就是现在被关在行辕里的八大盐商。为什么关他们,不是他们小气吝啬,只愿意出两百两,还不如他们平常喝一次花酒的消费,而是因为他们偷逃盐税!”
    “逃了多少呢,少的一年一千两,多的超过了一万两!”
    听到此,百姓们一阵骚动,对他们来说,一万两,完全就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乡亲们啊,本官相信,你们应该交的人头税,田亩赋都已经交了,但朝廷为什么还是没钱?本官为什么还要来督饷?就是因为这些有前的大盐商逃税啊,如果他们如实报税,朝廷有兵剿贼,流贼何以能肆虐?”
    “穷苦百姓,一分不少的照交赋税,但这些肥的流油的大盐商,却逃税漏税,一毛不拔,你们说,这公平吗?他们难道不应该被关吗?”
    马嘉植高声。
    百姓们一阵沉默。
    他们心里或许已经认定该关,但他们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人群之中,到处都是盐商的耳目,而他们中间大多数人的饭碗,都在盐商手里攥着呢,一时痛快了,等到钦差走了,盐商报复,没有了饭碗,他们以后靠什么维生?
    即便那些不靠盐商的,也得考虑盐商在扬州城中的强大势力,因此,就算心中赞同马嘉植所说,但却也没有人敢公开赞同。
    但这就足够了,只要百姓们清醒,不被少数人鼓动,闹事,局面就乱不了了。
    八仙桌上。
    马嘉植环视百姓,高声说道:“本官知道,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并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而是被掌柜指使,不得不出现在这里。”说着,从袖中一卷纸,举在手中:“现在本官这里有一份名单,乃是盐商派来,故意闹事挑衅,想要让扬州变成一片火海的人。本官在这里声名,但有什么祸事,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将以蛊惑百姓、冲击公署的罪名,杖二十,流放边疆,严重者,斩!但如果能就此离开,则既往不咎。”
    说完,马嘉植站来纸卷,开始念起名字。
    “蒯大富,于三……”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中就会有人吓的缩脖子,而随着名字的增多,人群中渐渐掀起小骚动---原来,钦差大人什么都知道啊。
    一口气念完六七十个名字,马嘉植放下纸卷,厉声:“立刻离开,既往不咎,但如果继续挑衅,以朝廷作对,不但救不了你们的掌柜,反而会误了自己的小命,是走是留,你们自己考虑!”
    马嘉植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之中鼓荡,终于,有胆小的人退缩,开始离开了。
    有一个,就有两个,三个……
    很快的,钦差行辕门口聚集的人群,就已经不成气势,除了八大盐商的死忠和他们的家属,依然聚在行辕门口,不肯离开之外,其他凑热闹的百姓,已经远远退后,隔着一条街,对着钦差行辕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马嘉植暗暗松口气,下了八仙桌。
    田守信伸手扶他,赞道:“大人讲的太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马嘉植却是苦笑:“我刚才这一番话传回京师,必有人弹劾我。”
    “大人怕吗?”田守信笑。
    马嘉植仰天,畅快的笑道:“自然是不怕。”
    ……
    两淮盐运司。
    听到御史马嘉植出马,念出了一些名字,成功瓦解了“义民”们的气势,张元辅脸色发白,跌坐在椅子里,口中喃喃:“我应该早想到的……论口才,论针砭人心,又有谁能比过朝中的这些御史呢?”
    “不对,这里面有内奸!”
    丁魁楚却是想的另一个方面,他猛的跳起来,着急的来回踱步:“林锡耀被话的事情,我就怀疑,巩永固和马嘉植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就拿到实证,现在看起来,是我们中间出现了内奸,将消息泄露给了他们,今日更是如此,不然八大盐商指派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指出来?”
    “内奸是谁?咱家宰了他!”
    张元辅也跳了起来。
    丁魁楚站住脚步,咬牙道:“内奸的事,得慢慢查,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过了这一关。”
    张元辅颓然坐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怕是难啊,百姓们都被马嘉植吓跑了,我们还拿什么和他们斗?”
    “拿银子!”
    丁魁楚咬牙切齿:“让八大盐商拿银子,扬州城里其他没有,但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混混,到处都是,只要有银子,他们什么都肯干。另外,诚意伯的人走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到?”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脚步急促,一个盐吏急急进了堂中,说道:“大人,诚意伯的人,到了!”
    张元辅和丁魁楚都是大喜。
    ……
    钦差行辕。
    扬州参将汪思诚正带着手下的两百多个亲兵,在行辕门口严密守卫。
    虽然此时聚集在门前的百姓,已经比刚才少了很多,而且不再呼喊口号,但依然是人多势众,更有几个人举着状子,请求释放他们家老爷和掌柜,局面依然没有稳定,盐商家属,依然悲愤和不甘心,只要一点火星,现场就会爆发,那些躲在街边看热闹的好事之徒,立刻就会重新聚拢上来。
    因此,一点马虎都不能有。
    马蹄声急促,一个信兵顺着街道跑过来,到行辕门口翻身下马,到汪思诚身边小声报告。
    汪思诚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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