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一般响着。
汪时康控着马,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
刚才和张永年那一仗,这边死了将近三百个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汉军人马。
要说不爽,汪时康当然很不爽——“库勒察这个蛮夷,惯会拿老子当奴才使,惯会让老子的人充炮灰。”
汪时康本是楚朝千户,战败投降之后虽得了军职,但手下的兵卒旗籍还是满洲旗分之下。尤其是在库勒察手下做事,更是一直被对方视为包衣奴才。
两年前清朝这边汉八旗建制。汪时康便动了心思,一心想入汉八旗。再晚,等秦成业一旦投降,满人便更加不重视自己了。
自己又不是什么火器营。
偏偏今天手下的五百精锐一下子就没了将近一半。
这种伤亡要是搁以前,汪时康早领着人逃了……不对,要搁以前,哪个傻子会以一千人对仗两千人?
可惜这种只有千人的小战役,主将的控制力极强。在库勒察眼皮子底下,莫了死了近半人,就是手下人全拼光了,汪时康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在他看来,库勒察就是故意损耗自己的实力,想永远把自己的人当成包衣和炮灰用。
这般想着,汪时康便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但此时身后张永年的人马还在追赶,与其落在后面,不如抢到前面,拿下诛杀王笑的大功!
跑了一会,前面便出现一座山,远处隐隐还听到海浪的声音。
汪时康策便策马到库勒察身旁,喊道:“那座是碣石山。”
库勒察眯了眯眼,问道:“你问过那只肥猪了?有没有埋伏?”
“没有。”汪时康道:“末将提议分开追,将军追着王笑,末将绕道南面劫住他。”
库勒察径直下令道:“你从北面追,我从南面绕。”
“喳!”
汪时康领了命令,心中冷笑起来。
——蛮子,跟老子玩心眼,你还嫩。
看着四百多个八旗兵随着库勒察往南边转去,汪时康便喝道:“兄弟们,全力追!不要爱惜马力,我们割下王笑的脑袋呈给章京大人……”
他手下的兵卒立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抢下这个功劳,摆脱库勒察,从此在大清朝出人头地。
“驾!”
一声声大喝声中,汪时康这支人马速度更快起来。
转过碣石山,却见道道上不见了人影。
汪时康眉头一皱。
忽然……
“砰!”
“砰……”
一排统响,十几个骑兵惨叫着落下马来。
汪时康大惊,直道中了埋伏。
但他转头看去,只见王笑那边依然只有那一百余骑。正策马立在山坡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娘的,这么点人也敢停下来,看不起我们。”汪时康大喝道:“杀!”
“杀……”
山坡上,一百护卫军提起长刀,纵马而下,迎着两百多伪满骑兵便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地势带来的优势在这个瞬间弥补了人数的不足。
从山坡往下冲的巨大惯性推动着护卫军狠狠撞破伪满骑兵的防线。
人仰马翻。
鲜血飞溅。
汪时康惊呼道:“拦住他们!”
“他们要调头和那两千人汇合,快拦住他们!”
……
王笑俯下身子,紧紧抱着马脖子。
他四周都有人护卫着,身旁是秦小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到战场中心,血腥味和厮杀声让他的脑袋有些炸。
更多的却是兴奋和紧张。
他稍稍抬起头,瞥了一下战场,揣着火铳打算寻找一个适合的目标打一打。
秦小竺却是一把又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小心点。”她语速很快。
王笑便只能看到马脖子,以及下面的蹄铁翻着地上的血和泥土。
接着,马速一点点慢了下来,前面传来了惨叫声。
忽然,王笑感到脖子上浇了一片温热,按在他头上的手一松。
他心头一惊,抬起头来。
“小竺!”
一声嘶吼,极是担忧。
王笑一转头,却见秦小竺正一刀劈下,将一名敌军劈死。
而他们身前的护卫已经少了五个。
王笑转头看了看,想弄清楚死掉的是谁。
下一刻,一支利箭向他激射而来。
“铛。”
秦小竺一刀挡下。
同时间,又有两骑向这边冲杀过来。
秦小竺手中长刀翻飞,倾刻又杀一人。
另一个敌骑手中的刀却已劈到了王笑面前。
秦小竺面不改色,一把将王笑提到自己马上。手中长刀一转,硬生生将那敌人的手掌剁下。
“啊……”
惨叫声中,另一边又有一个敌人的长刀砍了过来,直指王笑。
秦小竺手中刀势已用老,竟是毫不犹豫便拿胳膊去挡。
她眉头也不皱一下,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
“砰!”
一声枪响,那持刀的敌人脑中溅出一滩血花……
前面一空。
从冲下山坡到现在,其实只过了短短一瞬间。
护卫军余下四十余名骑兵突破防线,策马往张永年的方向逃去……
“拦住他们!”汪时康大喝道,眼中闪过了丝狠厉。
王笑一触而逃的这一次冲锋竟给他这边带来了七十多人的伤亡,这让他颇有些意外。
但他估算着距离,还是有信心截杀掉王笑。
自己这边跨下的都是女真良驹,比楚朝战马快上不少。
“放箭……”
下一刻,那四十余个护卫军却是突然转向,绕过碣石山南面,向东逃去。
汪时康大怒,一扯缰绳,一马当先地追了上去。
“追!”
马蹄翻飞,绕着碣石山跑了小半圈,道路愈窄,汪时康愈发恼怒——差点就到手的功劳就这样飞了。
“王笑,你有种就与我一战!绕来绕去地兜圈子算什么英雄好……”
风雪中,忽然有人高声吟了一句诗。
“万里寒光生积雪!”
一字一字,缓慢而有力。
汪时康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空中寒光一闪,似乎有人从山边的树冠中飞了出来。
汪时康一提缰绳,骏马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
下一刻,一柄长枪已狠狠惯进他的胸口!
“呃……”
与此同时,诗的第二句堪堪念完。
“三边曙色动危旌!”
秦玄策一诗唱罢,身子落在汪时康的马鞍上,左手提起他的刀,手起刀落,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哈哈!”
长枪一挑,枪尖挑着汪时永的头颅,秦玄策纵马狂奔起来。
“将军!”
伪满骑兵目瞪口呆了一会,纷纷执弓向秦玄策射箭。
箭雨中,那一人一马已跑得老远……